明月應照我 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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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慈悠然放下茶杯:“懸案就懸案吧,陳年舊事,算了不想提?!?/br> 皇上不依不饒追問:“先生可是有難言之隱?” 謝慈一身懶洋洋的氣質,不見任何不悅之情,也不見有警惕之心,放松道:“皇上若非要問什么異樣,便是長姐多年的行事瘋癲,攪得別院不得安寧,照我說,那孩子的憔悴,多半也是受不住折騰。我長姐命人尋遍了世間名醫,重金請回府,將那孩子關在后院小屋里試藥,三年整,不見天日,也不見客……” 謝慈不疾不徐的說到這里,忽然一頓,自行截斷了后半句。 皇上和趙德喜紛紛不解對視。 芙蕖卻和謝慈在那一瞬間,對上了一個彼此明白的眼神。 謝太妃曾經把身中蠱毒的兒子關在屋中試藥,整三年不見天日。 白家姚氏也把身中怪病的親生女兒關在房間,十一年不許見人。 謝太妃從未有一刻放棄過嘗試。 聽謝慈的意思,姚氏心中也惦念著給白小姐治病,讓她能像個正常人那般走出陰霾。 ——蘇府或蘇三身上,有能解白小姐身體之恙的法子? 芙蕖目光霎時亮了起來,灼灼地望向謝慈。 謝慈將擱置已久盛著宮服的漆盤推到了芙蕖面前,道:“更衣吧,外面風頭正盛,留你在宮中暫呆一段時間?!?/br> 芙蕖掠了一眼皇上和趙德喜,轉身往外面走去。 謝慈走路鞋底無聲,芙蕖但看著映在墻壁的光影,不必回頭,便知他人跟出來了。 窗邊,僻靜獨處的地方,芙蕖停下腳步:“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可你還誆騙我?!?/br> 謝慈從腰間抽出折扇,開了一半,撫摸了描金的紋路,說:“我誆騙你什么了?” 芙?。骸澳悴皇窍胱屛視捍粢欢螘r間,你想讓我永遠留在宮中?!?/br> 謝慈:“不好嗎?” 芙?。骸昂迷谀睦??” 謝慈撫弄著扇子,道:“你守在皇上身邊,是向生而活,你呆在我身邊,只能往死路里走……你怎么總是想不開呢?” 他最后一句話,說的有幾分痛心?!拔易屇闳グ赘?,去蘇府,是覺得你在府里拘束無聊,讓你出門湊個熱鬧,我并不指望靠你查到什么有用的東西,可你卻將自己搞得一身是傷?!?/br> 芙蕖茫然地看向他:“你說什么?你并不指望靠我去查什么有用的東西?” 謝慈:“我手下有更善于探查潛伏的好手,你以為我是無人可用了,才將你派出去的么?我身邊從來不缺替我辦事的人,你了解我的性子,我用人向來只用一次,要么你聽話呆在宮里避避風頭,要么我遣人送你回揚州。你自己衡量吧?!?/br> 謝慈撂下她這個人,從朝暉殿的側門邁出去,也不回宮與皇帝告辭,徑直離開皇宮。 天跡已經暈出了蒼白的日光。 芙蕖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逐漸隱匿于夜色將散的晨霧中。 她目光堅定地歪頭,自言自語:“皇宮留不住我,你等著瞧!” ——“朕要準備去上朝了?!?/br> 芙蕖一回頭,看到皇上站在長廊那端的盡頭,遠遠的對她說話。 他已經換上了威嚴的龍袍。 趙德喜帶著幾個小太監正跪地為他整理衣袖。 芙蕖躬身行禮。 皇上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殿外,然后被車駕和儀仗簇擁著,往那晨光熹微處而去。 芙蕖一個恍神的功夫,東天的霞光已燦爛。 她左右打量自己的所在,四處皆是紅墻碧瓦,只覺得無比荒唐。她曾經給自己設想過無數的結局和經歷,唯獨沒想到,還在皇宮里有這么段奇緣。 皇上…… 當年在揚州別院,芙蕖動身往南秦之前,需要辦一個天衣無縫的新身份,便在那里短暫的歇了幾日。 謝慈就在一墻之隔的前院。 芙蕖身上壓著許多未竟之事,不敢主動與其見面。 幸虧揚州別院是謝府姑娘們閑時落腳的地方,謝慈一個不近女色之人,輕易不會去留意女孩子們的居處。芙蕖便悠然自得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躲了好長一段時日。 在那段日子里,遇見了比她還要小一歲的皇帝。 芙蕖當時并不知他的身份。 只知道那些女孩子們傍晚湊在一起擺弄樂器時,有個不知名的小少年,經常在周圍出現。 芙蕖也見過幾回,沒有留意,以為是謝府新養的屬下。 一連多日,見那個少年總是默默一個人呆坐在院子里,眼神直愣愣盯著樹冠上的葉子,便能不錯眼的看兩個多時辰。 芙蕖那天心情不錯,又閑的要命,靠近了那少年,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孤寂的清冷。她主動靠近了少年,抬手折了一根柳樹,在食指上纏饒了幾圈,用手帕一拂,竟順藤長出艷紅色的小花。 那是市井里尋常浪蕩子用來博小女孩歡心的把戲。 簡單,也不怎么走心。 尚是少年,沒什么見識的小皇帝眼睛都亮了。 他開始跟著芙蕖一起玩,問東問西。 芙蕖便壞心眼的糊弄她。 他問她叫什么名字。 她不正面回答,只是一指池塘里已經敗落的紅蓮,讓他隨便叫。 小皇帝的出現對于她而言,只是個意外,壓根不值得往心上去。等到南秦的一切準備妥當,可以動身的時候,芙蕖在一個凌晨,悄然乘車離開了別院,來去無聲。 芙蕖臨走前并沒有刻意找誰告別。 那個院子里的女孩都一樣,說不清什么時候就消失了,或者又莫名其妙的出現。 芙蕖和她們也沒養出多少親密的感情。 那回一走,都快到城門口了,芙蕖的車被人逼停了。 探頭一看,竟然是小皇帝一路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 可芙蕖連一句軟和的話都沒留給他。 即使那時少年臉上的誠摯都是干凈純粹的,芙蕖騙起人來也沒有絲毫的負罪感。 他問她還會不會回到揚州別院。 芙蕖說后會有期,一定會回。 然而,那次一別,她至今再也沒回過揚州。 第62章 那竟然是皇上。 皇上為何會出現在謝慈的揚州別苑? 一晃多年,皇上因何又對她念念不忘? 芙蕖首先懷疑的絕不是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的糊涂情愛。 而是——“他想算計我什么?” 就在剛剛,親眼見了皇上與趙德喜對謝慈的試探,她對這個皇宮半點好印象也沒有。 謝太妃離宮的那幾年,在揚州別院發生的時期,對皇宮里的人來說,是個謎。 皇上和趙德喜一定很想知道,那個孩子身上的蠱毒到底是怎么解的。 芙蕖與之他們相反,她想知道的是,當年謝太妃兒子身上蠱毒,是如何被種下的。 她回到朝暉殿,抓起那身件紅的宮袍,換上這一身,她便藏了女兒身,以宮中內監的身份行走。宮里除了皇上之外,沒有第二個主子,頂上有趙德喜照護,算不上委屈。 芙蕖將一頭烏發全收進了發冠中,活脫脫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倌。 她扮好模樣,一開朝暉殿的大門,外面幾個和她同樣打扮的小太監立馬圍上來,一口一個“小大人”的恭維著。 芙蕖嚼著“小大人”這個稱呼,覺得有趣的很,仔細打量,這批小太監還有幾分眼熟,芙蕖見過一眼的人便不會再忘,有幾位正是當年跟著趙德喜奔赴北境的刀棍好手。 芙蕖招呼過一個人,拉著他的手,也叫了一聲“小大人”道,“我問你,你可知當年那位南秦美人住的宮殿在何處?” * 謝慈離宮的時候,正趕上宮門大開,諸臣上朝。 宮道上,各大人噤聲規矩行走,謝慈不避人,一匹快馬,馳騁于宮道上。 各位大人停下腳步,怔怔的目送他出了宮門,面面相覷——“謝大人回來了?什么時候回的?馬上朝會了他這是要去哪兒???” …… 在京中人的印象中,謝慈好長一段時間沒如此囂張的縱馬過市了,一時之間都新奇的停下了腳步看熱鬧。 謝慈從宮中出來一人未帶,經過華陽大街,一聲清脆的口哨沖破了晨霧,謝府的角門里跟出了幾匹馬,不遠不近地跟了上來。 謝慈勒馬在華陽街的最末。 面前緊閉的府邸大門上,掛著遒勁的“蘇府”二字。 身后跟著的人三三兩兩追上,其中一人遞上謝慈的刀,謝慈抽刀出鞘,陰惻吩咐:“叩門?!?/br> 蘇府的大門轟然倒塌。 蘇戎桂上朝不在家中,家中的女眷仍在休憩中。 蘇戎桂是文臣,家中雖有護院,但都是軟拳腳,一碰上謝慈的人,不待動手就軟了。 蘇夫人住在前院里,最先受到驚擾,捂著心口,慌忙出門查探情況。 謝府的人拎著刀將人堵在了門里,冷硬道:“我家大人無意難為夫人,請您稍安?!?/br> 蘇夫人一件這架勢,哪里能安得下心,家主不在,一時又無可奈何,手忙腳亂地推著丫鬟出門:“老三呢,快去找找老三在哪……” 丫鬟何曾見過這種場面,早嚇破了膽子,主子吩咐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