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妍檢查著宮人們拜訪的餐食，道：“是啊?！?/br>
    菱歌見每方案幾上都擺上了茶食，陛下、皇后的是八碟，寧貴妃、淳妃的略少，到后面便是四碟。包括了各色應季的干鮮果品和甜點糕餅。

    菱歌仔細瞧著，見每碟都是精心?搭配過的，酒和茶也擺好?了，配合著茶點，正是極恰當的搭配。

    “待客人倒齊，再擺小菜和粥食，知道了嗎？”楊妍看?向一眾宮人。

    “是?！睂m人們應著。

    楊妍看?向菱歌，道：“不若令人幫本宮瞧瞧，還有沒有什么疏漏？”

    菱歌道：“娘娘事無巨細，奴婢沒什么好?說的。只是現如今天氣熱，晚來又可能會冷，倒不如讓宮人們現在取些?冰塊來，若有人不想飲熱茶，也可自行?調配。入了夜可拿些?溫酒之物來，若有人不想喝冷酒，也有應對之法?！?/br>
    楊妍贊許地看?了她一眼，道：“就按令人說的去做?！?/br>
    宮人們道了聲“是”，便盡數散開了。

    楊妍道：“也難怪母后如此倚重你，果然心?思?細密，連我都不能比?！?/br>
    菱歌道：“娘娘太過自謙了，這樣的宴席，奴婢是無論如何也cao辦不出來的。娘娘秀外慧中，奴婢遠遠不及?！?/br>
    楊妍遠遠看?著太子陪著鄭兒走過來，眼底不覺添了一層落寞，道：“是么？本宮如今倒覺得，也許俗話說得好?，當真是女子無才便是德?！?/br>
    菱歌望著她，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她本以為楊妍嫁給太子不過是政治婚姻，可如今瞧著，楊妍倒像是動了心?。

    楊妍朝著太子的方向走過去，行?禮道：“殿下?！?/br>
    太子笑?著道：“你辛苦了?！?/br>
    他臉上是最赤誠不過的笑?，這笑?對著臣子是和煦，對著奴婢是寬厚，偏偏不該對著妻子。

    楊妍想從?他的口中聽到更多的東西，可惜，他對楊妍想說的話，卻到此為止了。

    鄭兒朝著楊妍行?了禮，道：“jiejie真是能干，嬪妾就差多了，只能陪著殿下解悶而已?！?/br>
    她說著，“咯咯”笑?著，直鉆到太子懷里去。

    太子也縱著她，攬著她笑?著。

    楊妍就如局外人一般，面色蒼白地站在他們對面，連唇角的胭脂都褪了色。

    菱歌遠遠看?著，并沒有走上前去。

    這是楊妍的體面，她不忍踐踏。

    倒是太子率先看?到了她，他的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望著她，道：“菱歌也在啊?！?/br>
    菱歌走上前去，朝著太子行?了禮，道：“殿下?！?/br>
    楊妍道：“今日多虧了沈令人幫臣妾，要不然臣妾只怕會忙中出錯的?！?/br>
    太子贊嘆道：“菱歌果然厲害，孤就說，今日這宴席布置得格外好?，甚合孤的意思?。想來父皇、母后也會喜歡的?！?/br>
    菱歌道：“奴婢不過是做些?微末之事，主要還是太子妃娘娘……”

    太子笑?著道：“噯，你的本事孤是知道的?！?/br>
    菱歌低眉道：“奴婢所做不過十分之一，太子妃娘娘卻為此宴席cao勞許久，奴婢實在不敢居功。殿下若真要夸贊，也該夸贊太子妃娘娘，奴婢愧不敢受?！?/br>
    太子忙扶了她起?身，道：“不過是句玩笑?話，你若不喜歡，孤以后不說也就是了?！?/br>
    鄭兒斜覷著楊妍的臉色，不知是想到了自身還是旁的什么，她眼中竟沒有嘲弄之意。

    菱歌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太子的手，道：“奴婢還有事，先告退了?！?/br>
    太子眼底的笑?意瞬間消散，微微地點了點頭?，道：“去吧?！?/br>
    鄭兒湊到太子身邊，溫言道：“殿下？”

    太子沒說話，只是甩開她的手，徑自走到案幾旁坐了下來。

    鄭兒很快跟了上去，獨留楊妍站在原地，神情宛如冰封著的蓮花，一點點地碎裂了。

    *

    菱歌不敢再停留，急急朝著坤寧宮的方向走去。

    她無意卷入東宮的是非之中，便還是遠離些?比較好?。

    “meimei走得這樣急，是為了躲我么？”

    菱歌一抬頭?，正看?見霍初寧站在她面前。

    她好?像清瘦了些?，不過是數日未見，可菱歌卻覺得從?前與她的親密無間已是上輩子的事了。

    菱歌想著，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些?陌生?，抿唇行?了禮，道：“娘娘萬安?！?/br>
    霍初寧走上前來，握住她的手，道：“你當真要與我生?份了嗎？”

    菱歌淡淡道：“奴婢是奴婢，娘娘是娘娘，素來哪有娘娘與奴婢論姐妹之情的？”

    霍初寧聽著，不覺神色一黯，道：“到底是我傷了你的心?，是我的錯?！?/br>
    菱歌道：“娘娘若無旁的事，奴婢便先告辭了?！?/br>
    霍初寧沒說話，只是深深望著她，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菱歌輕輕推開她的手，正要離開，她卻突然喚住了她，道：“菱歌，我知道你怪我，可是jiejie錯了，jiejie真的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菱歌腳下一頓，道：“奴婢不配娘娘如此?！?/br>
    “我認識的菱歌，從?來心?軟……她不會，不會棄我于不顧的?！被舫鯇幖t著眼眶，道：“菱歌，我遇到了天大的難處，只有你能幫我了。我求求你，原諒jiejie，好?嗎？”

    菱歌神色微動，道：“娘娘遇到了何難處？”

    霍初寧眼底驟然劃過一抹喜色，道：“你愿意原諒我了？”

    菱歌道：“幫不幫娘娘與原不原諒娘娘，本也是兩回事?！?/br>
    霍初寧忙不迭道：“是，是啊。今日，今日晚上陛下照例會去坤寧宮陪皇后，到時你來永寧殿中，好?不好?？”

    菱歌想起?兜蘭的話，果然，七夕之夜，霍初寧送來了邀約……

    見菱歌沒有答應，她便接著道：“jiejie真的有好?多話想對你說?！?/br>
    菱歌沒說話，只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見菱歌走了，媚奴才款款從?身后的樹叢中走了出來，道：“娘娘，沈令人會來么？”

    霍初寧眼底一沉，道：“會的。她既未拒絕，便一定會來。她舍不得本宮等著她?！?/br>
    媚奴點點頭?，又道：“奴婢只怕兜蘭jiejie會壞事?！?/br>
    霍初寧幽幽道：“你放心?，今日誰都不能壞本宮的事。至于兜蘭，本宮給她灌了藥，她今日都不會出現了?！?/br>
    媚奴淺笑?著道：“娘娘果然手段非凡?！?/br>
    霍初寧道：“這算什么？你今日才是這盤棋中最重要的一步?！?/br>
    媚奴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不會辜負娘娘?！?/br>
    霍初寧莞爾一笑?，道：“本宮等著你……一飛沖天?！?/br>
    *

    黃昏時候，朝臣及其家眷們便已陸續入宮了。

    菱歌隨著皇后來到臨水閣的時候，賓客們都已落了座，宮人們依次將?酒菜呈上來，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不同于以往的宮宴，七夕乞巧之宴邀請的朝臣范圍更廣，而他們不光可以自己前來，更能帶家中家眷，尤其是未出閣的女兒和未有婚配的兒子，若是得了陛下和皇后的青睞，為他們指一門親事，那?便是無上的榮耀。即便不能，若是年輕男女們看?對了眼，或是入了彼此父母的眼，便也是妙事一樁。

    因著今日年輕人居多，因此宴席倒不似平日里那?般沉悶，反而到處都是笑?鬧聲。

    陛下也不拘著他們，只由著他們去笑?去鬧，連他自己臉上也滿是喜意。

    他見皇后來了，便笑?著道：“今日這樣熱鬧，倒讓朕想起?了咱們年輕時候的事?！?/br>
    皇后臉上也難得的有了些?笑?容，道：“那?時的日子真好?。臣妾無數次回憶過去，方知人是靠著回憶活著的?！?/br>
    陛下聽著，不覺心?頭?一酸，眼中也有了些?歉意，道：“映婳，這么多年，苦了你了?！?/br>
    皇后眼眸微動，到底多年情分，再如何灰心?，也不是不動容的，她將?手中的佛珠遞給菱歌收好?，道：“能陪著陛下，臣妾并不覺得苦?！?/br>
    霍初寧坐在不遠處，一手托著腮，一手捻著酒杯的邊緣，指尖的蔻丹映在潔白的臉上，月色之下，顯得越發鮮紅。

    遠遠地，梁少衡收回了望向她的目光，仰頭?飲了一杯酒。

    第78章 七夕（二）

    幾曲歌舞罷, 正是眾人飲酒最酣暢的時候。

    霍初寧笑著走到陛下身前坐下?，歪在他身上，道：“陛下?, 今日可是淳妃meimei的?好日子, 臣妾有?禮物要送她?！?/br>
    陛下笑著將她攬在懷中，松開了握著?皇后的?手，轉而?去點她的?眉心，道：“你素來慧質蘭心，也?不知準備了什么？”

    霍初寧道：“臣妾瞧著太子妃準備歌舞不易, 恰好臣妾身邊的?宮女會跳胡人的?舞蹈，便與?太子妃說過了, 讓她獻藝博淳妃meimei一笑, 如何？”

    陛下?道：“也?好?！?/br>
    淳妃站起身來, 道：“多謝jiejie?！?/br>
    陛下?笑著?道：“寧兒有?心了?！?/br>
    霍初寧拍了拍手, 登時，整個臨水閣便暗了下?來。

    菱歌不覺看向陸庭之，他眉頭微蹙，朝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菱歌會意, 便收回了目光, 專心去看那水中緩緩劃出的?小船。

    高潛站在她身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不敢在她身上停留一刻。

    燈火順著?船行的?方向一路點亮, 使得?人們的?目光也?不自覺地向著?那船的?方向看去。

    陛下?亦瞇著?眼睛, 連握著?霍初寧的?手都松了松。

    太子倒是渾不在意, 依舊去飲他的?酒，只偶爾瞥向那小船, 無可無不可地笑笑。

    楊惇似是滿腹心事，只蹙著?眉，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楊夫人輕輕碰了碰他的?衣袖，他才如夢初醒似的?看向那船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