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辰差點一口氣哽住。

    “你管什么叫差？”穆辰沒好氣道, “是不是得到精神域徹底崩塌損毀, 一不小心就變成傻子或者植物人了才行？”

    “不會?！?/br>
    穆辰：“……”

    “沒問你以后會不會！”穆辰怒道, “要是會你以為我還跟你在這兒？！”

    “會的話我早就聯系智.障收容所讓他們把你收進去！”穆辰氣道，“我眼不見心不煩，省得費心?！?/br>
    蘇青下意識地皺了下眉，卻沒有反駁。他的手指微微緊了緊，又很快放松，輕聲應道：“好?！?/br>
    穆辰：“……”

    蘇青說話時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聲色微微有些暗啞。他垂著眼，似乎對這個設想并不滿意，又覺得這已經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穆辰這一刻意識到，少將也許早就在心中計劃過今后。計劃過如果他真的徹底精神域崩潰、完全失去行為能力，該怎么安排今后的生活。

    穆辰猜測這個計劃絕沒有包括讓自己照顧他一輩子。他有點想打開蘇青的通訊手環看看，對方的手環里是不是已經有一份精神域崩潰后自愿進入收容所的承諾書，和與自己的離婚協議書。

    穆辰：本來是想逗逗蘇青，結果現在自己更生氣了。

    他冷著臉，接著自己剛剛的話繼續道：“等到過幾年，我搞定了多米克族，再去收容所接你。把你養在家……”

    蘇青抬起眼，目光微微閃動，神色認真道：“不用?！?/br>
    “別急著說不用?！蹦鲁嚼涞?，“你以為我把你養在家是好事？”

    蘇青：？

    穆辰：“……”

    舌頭從口腔里滑過，把荒唐至極的兩個字吞下去，就算是要放狠話都說不出口。盡管他對蘇青的rou.體有著欲.望，但也絕對不會真的對少將做出那么不堪的事。

    穆辰：“……算了?！?/br>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不說這些晦氣的?！彼麚u了搖頭，重新回到最開始的問題。

    “太危險了，少將。你甚至因為精神域損傷加重出現過暈厥。這么嚴重的情況，為什么不和我說？”

    “病程的發展在手術之前無法阻止。我對自己的情況有數。但如果告訴你，只會讓你擔心?！?/br>
    “我現在更擔心。不僅擔心，還很后怕?！蹦鲁匠林槪骸澳悴豢赡芟氩坏??！?/br>
    “抱歉?！?/br>
    穆辰：“只有抱歉？沒有其他解釋？”

    他冷臉看著蘇青：“你明明知道我這么擔心，還要故意隱瞞？”

    蘇青第一次見穆辰對自己露出這種神色。

    小狐貍狡黠卻又純真。雖然一直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但除此以外，也一直對自己展露出最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最柔軟的內里。

    但現在，他冷眼看著自己，好像注視著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眼里帶著失望，和被傷害后才會升起的戒備。

    蘇青清晰意識到穆辰氣得不輕。如果自己不能給出合理的理由，他恐怕短時間內都不會再向過去一樣，常常帶著笑意注視自己，專注而又暗藏熱烈。

    屋內一片沉默。

    穆辰抿了下唇，站起身。

    蘇青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再次收緊：“穆辰?！?/br>
    穆辰居高臨下看著他。

    屋內一片安靜，直到穆辰幾乎要失去耐心，轉身離開時，蘇青終于再次開口。

    “穆辰?！彼怪?，低聲道，“我不擅長示弱?！?/br>
    穆辰看著蘇青，一時沒有出聲。

    “抱歉?！鄙賹⒌恼Z氣依舊平靜，只是一直沒有抬眼看他，“我不知道怎么對你開口?！?/br>
    穆辰：……

    關于蘇青為什么不告訴他自己的病情，他想過很多原因。

    在急診室的晚上，穆辰已經在內心想過很多。

    第一個可能，是蘇青對他沒有足夠的信任，不想在自己面前暴露身體狀況。但這個猜測很快就被穆辰否決。他和蘇青相處這么久，也不是眼瞎，不是看不出蘇青對自己給予了多少信任。

    第二，是少將其實并沒有把他當作“自己人”。他不在意自己的行為會不會讓穆辰覺得難過和恐懼。明明知道穆辰的擔心，卻仍舊覺得沒有必要對他說明自己的情況。

    第三……

    實在想不出第三。

    穆辰就是因為不想承認、也并真的不認為是第二點，才一直不斷的逼問。

    但無論如何，穆辰都沒有想過，蘇青的回答會這么……合理，卻也荒謬。

    他一直沒有出聲，蘇青于是終于抬起頭看他。少將的目光并不躲閃，穆辰知道他剛剛最終說出的，就是真正的理由。

    只是說出這一點，似乎讓蘇青覺得不適。他皺著眉，抿著唇，身體微微緊繃，背脊挺直。

    穆辰看著蘇青。

    他坐在不算寬敞的公寓房間里，遠離聯邦的高層中心，疾病纏身?？v然蘇青的眉眼間依舊帶著銳意，但在無數人眼中，他身上的光環正在逐漸褪去，滑落深淵。

    但在這個時代，只有穆辰知道，他是那么耀眼。

    在人類與多米克族的第二次戰爭開始后，無數人都企盼著能再有一名像蘇青一樣的傳奇機甲師、一名出色至極的指揮官，帶領人類聯邦重新獲得勝利。

    蘇青一直是最優秀、最可靠的那一個，也是穆辰努力的方向。

    是他帶領第一軍團在突然爆發的紛亂戰火中為人類聯邦占下第一塊陣地，控制住了戰區的蔓延，免于讓更多人死于多米克族的爪牙。

    他像是一根牢牢的定海神針，又像是一面精神旗幟。

    他堅定、敏銳、果敢，從不畏懼，從不軟弱，從不退縮。

    他是披荊斬棘的前行者，他的意志無法被消磨。

    但他不會示弱。

    穆辰重新在蘇青身邊的沙發上坐下。

    蘇青隨著他的動作偏了下頭，看見穆辰終于露出一個笑容。

    “這算什么示弱？”穆辰笑了一下，嗓子卻有點發干，“也就是讓你說一句疼，說一句難受?！?/br>
    “……不對別人說，就對著我說。行不行？”

    蘇青沉默注視著他。

    他的喉結動了動，似乎要開口，卻又半晌沒有發出聲音。

    穆辰又覺得有點好笑。他真是難得見蘇青這么糾結。

    “少將?！蹦鲁较肓讼?，仿佛岔開了話題，認真道，“我是不是幫過你很多忙？”

    “嗯?！?/br>
    “那我讓你幫我兩個忙過不過分？”

    “不過分?！?/br>
    穆辰豎起一根手指。

    “第一，如果蘇青少將的身體哪兒不舒服，幫個忙和我說一聲?！?/br>
    蘇青：“……”

    蘇青的睫毛顫了顫，低聲道；“穆辰?！?/br>
    穆辰不為所動，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蘇青少將現在的精神域情況不好，為了他的安全著想，也幫我告訴他一聲。我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和他一起睡?！?/br>
    蘇青：“……”

    蘇青徹底無言。

    屋外的快遞箱發出咚的一聲輕響，家務機器人收到提示開始運作，把穆辰剛剛幫蘇青點的晚餐也取了進來，放在桌上。

    食物的香氣飄蕩在屋內。

    穆辰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蘇青，等了半晌，看他還不說話，終于忍不住說道，“快點答應吧少將，答應了我們好去吃飯。我真的餓了?！?/br>
    *

    當天晚上，穆辰如愿以償進了蘇青的臥室。

    他進屋時還抱著原本在自己床上搭著床墊。

    一人多高的床墊完全擋住了穆辰的視野。他側著身從門口進來，咣的一聲把床墊放在地上，再一轉頭，看見蘇青正靠在床頭看他。

    少將坐在床鋪里側，明顯已經洗了澡。他的睡袍穿得松松垮垮，領口開著，露出大片胸膛。

    在穆辰的視線中，蘇青稍微攏了下領口，而后起身下床，要把穆辰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搬來的床墊抬走。

    穆辰：這攏了還不如不攏，半遮半掩的，比剛剛還惹人遐想。

    這個念頭在穆辰腦海里滑過，他倒沒時間更仔細的腦補，哎了一聲，一手壓著蘇青的手臂不讓他動自己的床墊。

    穆辰：“干什么。雖然有這東西在走路不方便……但你不會要讓我躺地板吧？！”

    蘇青抬眼看他：“床夠大?！?/br>
    穆辰：床是夠大。但再大也就那么大！

    兩個人并排躺著確實不擠，但也是稍微伸出手就能碰到的距離。穆辰……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咸豬手??？！

    “和人挨著我睡不好?！彼谑钦伊藗€理由道，“我睡覺輕。旁邊有人呼吸就覺得吵?！?/br>
    就好像上午枕著蘇青的腿睡著的人不是他一樣。

    蘇青看了他一眼，想著青年大概是不習慣只隔著薄薄一層睡袍和自己離得太近，倒也沒說什么，于是松手嗯了一聲，“你去床上?！?/br>
    他轉過身，拉了一顆枕頭放在地板的床墊上，隨意坐下，居然就打算這么躺下了。

    穆辰：“……不是……？”

    “去吧?！碧K青揉了下額頭，履行穆辰要求，他幫了他第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