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聯邦正站在命運的節點上。但你已經做了不少事，救了不少人，包括我?！?/br>
    穆辰吐出一口氣。

    他不知道蘇青是怎么看出來的，但他沒有反駁。

    “還不夠?！蹦鲁秸f道，“我一直想阻止?；饏f議，保留聯邦的戰斗力量?！?/br>
    在穆辰原本的計劃中，拿到生命科學研究所的研究資料、可以借機調查里爾德家是否與多米克族之間有所聯系，并找出可能有多米克族潛藏在人類聯邦中的證據。而這樣的資料公開后，聯邦不僅會對隱藏的多米克族產生警戒，也會重新評估多米克族的實力和威脅性，慎重考慮?；饏f議的簽訂。

    畢竟一個能夠在人群眾隱藏自己的異族……絕不是和談的好對象。

    但事情卻遠比他想象的復雜。

    保密實驗室不僅與里爾德家無關，還牽扯出了人類主導的基因融合實驗和十多年前的秘辛。藏在其后的拉德家本來也和蘇青不對付。如果他們現在再公然和拉德家叫板，萬一反而推動了拉德家與里爾德家的合作……后果更不堪設想。

    蘇青看了穆辰一眼。青年對?；饏f議的內容明顯知道得十分清楚，他知道許多作為沈意不可能觸碰得到的信息。蘇青沒有詢問，只說道：“這是你留在我身邊的原因?！?/br>
    “你希望通過自己知道的事，幫我增加籌碼，贏得與保守派的博弈?！?/br>
    穆辰聽出蘇青話中的深意，但沒有反駁，只嗯了一聲。

    “最開始確實如此?！彼谷坏?，“但我的存在，好像也沒起什么作用?！?/br>
    聯邦高層的水遠比穆辰想象的深，從蘇青清醒到現在，他們似乎做了不少事，但又似乎對現狀沒有多少改變，只抓出了一把散落的拼圖碎片，似乎還和里爾德家無關。

    “因為我手里的牌不多?！碧K青平淡道，“如果你選擇的不是我，也許反而會有進展?！?/br>
    穆辰：“……”

    穆辰忽然覺得好笑。

    “少將也有這么不自信的時候？”他好奇看向蘇青，“你是唯一合適的人選?！?/br>
    對于穆辰來說，只有蘇青的品質，最值得信任。而且在這個時代……除了蘇青，他還能選擇誰？

    “但現在看來，里爾德家不是那么好扳倒的?！彼f道，“里爾德家掌握著聯邦的能源，就像握住了聯邦的命脈，又因為掌握著能控制費亞羅病情的基因藥物，理事官也不可能公然反對他的提案?！?/br>
    “拉德家倒是和里爾德家立場相反，但看看基因融合實驗室和馴養星獸的提議，和瘋子合作也不是什么好主意?！?/br>
    “其他幾個軍團中，第二、第三軍團長平民出身，只埋頭苦干不想趟渾水，有點背景的第十二軍團長馮又是個混子……”穆辰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盤算這些很久了。

    按照最好的預想結果，蘇青的精神域恢復，回到第一軍團，聯邦局勢不會如以前一樣一邊倒向保守派。那么也許在六七十年內，?；饏f議不會被推行。但里爾德家是一個龐大的家族體系，以護家族利益為出發點，不止是這一代的家主霍夫曼，下一代的家主瑞.里爾德，將同樣希望和談，代代相傳。

    里爾德家的勢力以他們在能源部的人脈勢力、和一代代積累下來的財富為基礎。但蘇青不一樣。

    蘇青能夠在聯邦高層取得一席之地，靠的是他不要命一樣帶著第一軍團作戰贏來的軍功。百年以后，蘇青、勒曼，還有穆辰自己……都將退出人生舞臺。第一軍團是否能找到接替者，是否還有人能像少將一樣壓住蹺蹺板這一端的平衡，都是未知數。

    他重生回到三百年前，為人類多贏得一個百年……夠嗎？

    “在人類聯邦歷與異族作戰的歷史上，金翼人族意識到人類聯邦無法攻克，因為內部損耗過大選擇退卻?！碧K青說道，“而宇宙蜂族來襲時，前方戰區在短短一年內失守，戰火在全聯邦內蔓延，幸而機甲技術難關在高壓中被攻破，機甲投入戰場后扭轉了戰局，戰爭最終于三年后，以近乎全殲宇宙蜂族為結果落幕?！?/br>
    “但這次不一樣?！?/br>
    “我在戰區與多米克族交火近十年，沒有后退過一步，聯邦內部大部分的民眾……包括聯邦高層，也許都因此低估了多米克族的殺傷力?！?/br>
    “而長年交戰帶來的能源消耗，必定會催生?；饏f議的出現。不是里爾德家，也會有別的家族提出?！?/br>
    “聯邦的每個時代，都有玩弄權勢的政.客。他們永遠不會被清除?！碧K青看向穆辰，語音微頓，“人類聯邦最緊迫的敵人，也并非人類自己?！?/br>
    “……而是多米克族?！蹦鲁降吐暤?。

    “但理事官不可能通過調動各個軍團，進入多米克族星域將其殲滅的計劃?！?/br>
    蘇青嗯了一聲：“聯邦民眾也不會支持這種瘋狂的舉動?！?/br>
    穆辰：“……”

    他微微瞇了下眼。

    “你想要釜底抽薪？”他意識到了什么，“毀滅一個種族最快的方式是阻斷幼體誕生。多米克族各個階層之內自由結合，但所有的幼體必須由巢xue誕生?！?/br>
    “根據現有調查資料，不算你上次炸毀的王巢，多米克族星域內已有五座巢xue，最深的一座、也是最大、最重要的一座……是它們的母星?！蹦鲁秸Z音一頓，想到自己拿到的保密研究資料，“……可能還曾有過一座未知的王巢。但按照你母親的行動結果推測，王巢應該已經被摧毀，只留下了一部分樣本供保密實驗室研究?！?/br>
    “再……炸毀多米克族的母星，我其實也不是沒想過?！蹦鲁洁?，“但要想到達多米克族母星的位置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br>
    “這場行動，需要至少一整個軍團的戰力作為后備，還需要十支共近萬人機甲小隊在母星巢xue登陸，掩護主執行機甲師與幾名后備執行機甲師。他們……最終都難以生還?！?/br>
    而現在不像三百年后，不在生死抉擇的最后時期。穆辰無法說服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也無法開口說服他們，放棄自己的生命，進行自殺式襲擊炸毀。

    因為就連穆辰也無法百分百確定他知道的未來，真的還會發生。

    一切皆有可能，那么這么巨大的犧牲，就實在顯得過于兒戲。

    蘇青看著穆辰，“你對于炸毀母星需要的戰力估計值非常準確?！?/br>
    而多米克族母星在多米克族星域中的位置，是只有軍部人員才知道的機密信息。

    穆辰：“……”

    他看向蘇青，少將微微皺著眉，卻沒有繼這個話題說下去，只搖了搖頭，“但這是基于現有機甲、航艦技術基礎下的預估?！?/br>
    “第一軍團有自己的研發部?！彼f道，“而你找到了裴陸，更解決了一大難題?！?/br>
    “準阿爾法機甲普化一直是第一軍團也在研究、但尚未攻克的難關?！?/br>
    穆辰神色稍緩，點了點頭。

    “準阿爾法機甲普化，精神力機甲研發，航艦搭載式空間跳躍裝置，高功率新型武器，我們在研究的事還很多……我們也還有時間?！碧K青低聲道，“我已經和勒曼打過招呼。如果我的手術失敗，你立刻用假身份啟程進入第一軍團……”

    “別胡說！”穆辰趕緊打斷他，“扯得太遠了！”

    其實一點也不遠。

    但蘇青沒有反駁，從善如流地閉上嘴。

    穆辰沉默片刻，沒有再讓少將就手術失敗這件事繼續說下去。

    “看來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謹防里爾德家對你動手?！彼D換了話題，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對上蘇青的表情，笑了笑補充道，“哦，還有我?！?/br>
    “但他們看起來還沒有動手的意思?！蹦鲁娇戳丝此闹?，不太認真道，“是不是因為快到新年了，里爾德家的人也不干活了？你覺得他們會不會派出‘夜梟’？”

    蘇青：“也許?！?/br>
    “我們現在剛剛到達布萊斯天空城，行動是難以預測的。但我接受診療后，隨著治療步驟固定，距離手術時間越來越近……行動軌跡越容易被掌握?！?/br>
    穆辰點了點頭，蘇青進行手術前，才是最危險的時候。

    穆辰皺起眉：“那你……”

    蘇青卻打斷了他的話。

    “去那邊逛逛?！鄙賹⑸焓忠恢?。穆辰抬頭，看見前方密集的樓宇忽然稀疏，一節節高階向上搭起，通向亮著大片燈火的廣場。

    那里是星石廣場燈會的入口。

    九點剛過，臺階上人頭攢動，來看燈的不少。有手拉手的情侶，互相搭著肩膀挽著胳膊的好友，一個人閑庭漫步的單身族，還有攜老帶幼的夫妻。

    一派和平年代熱鬧景象。

    蘇青：“走吧?！?/br>
    作者有話說：

    穆辰的馬甲漸漸的無了，攤手。就像蠢作者那少得可憐的存稿（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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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除夕夜

    ◎新年快樂◎

    這是穆辰第一次在和平年代過新年。

    除夕夜將至, 整個天空城中氣氛熱烈，每一面全息燈光牌都亮著，五光十色的線條在空間城中勾勒出一片斑斕幻影, 這是在穆辰原本生活的三百年后，沒人敢想的景象。

    星石廣場的燈會今年也復古東方風潮為宣傳主題。燈會占地面積很大, 像一座真實存在的復古城池。在廣場外買票交錢, 可以獲得入城的通關文書。

    古城的城樓位于高高的階梯之上, 燈盞于城樓上高懸, 點燃亮起。

    城樓高處，廣場為這場燈會做了大量宣傳，由廣場雇傭的保安人員穿戴做成古代鎧甲型的輕便小型機甲, 一個個手拿長.槍，于城樓上巡邏, 好像守城的士兵。他們都戴著容貌遮掩器, 從機甲敞開式頭盔中露出來的都是一張張東方式面孔，不會讓人覺得出戲。

    城門之后, 又搭建起了各式亭臺樓閣，街道邊投影出奇花異草，街道兩側則掛著各式、各色的花燈，光影交纏。

    蘇青在街邊成排的花燈架前停住腳步。

    穆辰不明所以, 同樣停下步伐看他。蘇青伸出手，手指勾著穆辰的領口向下。

    “！”穆辰渾身僵硬, 不知道蘇青要干嘛，站在原地任他動作。蘇青的手指拂過穆辰的脖頸，從鎖骨正上方一路繞到頸后, 最后摸到了容貌遮掩器頸環的卡口。

    他的十指與終止微微用力, 隨著咔的一聲輕響, 利落取下穆辰脖頸上的容貌遮掩器。

    穆辰：“……”

    還以為少將要干嘛！

    “為什么摘這個？”他一邊問，一邊如法炮制，也伸手去摘蘇青的容貌遮掩器。少將垂著眼，目光一派平靜，像是在等他動作。穆辰手伸出去，忽然手快過腦子，落點的位置往上挪了挪。

    指尖擦過蘇青的喉結，摸了摸。

    蘇青：“……”

    蘇青目光微動，好像在平靜的海面下孕育著一場風暴。他初時沒有動作，直到穆辰心里沒數、手指上下滑動，竟然還來回摸了第二次。

    蘇青：“……”

    少將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伸手握住穆辰的手掌。

    他的神色微冷，與穆辰無辜的視線相對片刻，把他的手往下拉，卻又沒有完全拉下，而是握著穆辰的手，把他的手指放在了自己戴著的容貌遮掩器頸環上。

    穆辰眨了下眼，看見蘇青的喉結滑動了一下。他的手掌被蘇青帶著，摸向少將頸環后側的卡扣。

    蘇青聲音微啞，簡潔道：“摘?！?/br>
    穆辰哦了一聲，摸了兩下卻沒有能把頸環打開。他向前探了下身，幾乎靠在蘇青身上，去看頸環后部的結構。

    蘇青微微低著頭，目光落在穆辰的腰上，感受到穆辰溫熱的呼吸擦過自己的皮膚，手臂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