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延玉此時正安靜的坐在他的對面。

    他不說話的時候，左舟還能勉強找到一絲他過去的影子。

    可是他一旦開口說話，左舟就一下子從過去的那絲影子中跳了出來。

    蕭延玉的聲音是一種很難聽的機械音。

    他那曾經很清亮的嗓子，不知道為什么被一套發聲的儀器所取代了。

    “你……”

    左舟皺著眉頭。

    “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的？”

    “戰場上撤退的時候晚了一步?！笔捬佑竦恼f道。

    “我不覺得你家里人會連在戰場上保你平安的本事都沒有?！弊笾郯欀嫉?。

    “啊，你是說那些人嗎？”

    蕭延玉嘶啞著笑了一下。

    “他們暫時應該不會管我吧……在我做了那件事情以后?！?/br>
    左舟的眉頭皺的更緊。

    他聽不懂蕭延玉話的意思，不過直覺上覺得這句話里面蘊含的東西有些不妙。

    蕭家最近的確安分得過了頭。

    左舟本來不怎么關心高層和家族之間的內斗， 只是有所耳聞。

    可是就連他， 也聽說了一兩件蕭家的事情。

    聽說蕭家前段時間內部發生了特別大的混亂。

    幾乎沒有人知道蕭家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蕭家的人接二連三的出事。

    在蕭家的地盤范圍內，隔三差五的就能發現一些打斗的痕跡， 甚至是尸體。

    左舟從來沒把這件事跟蕭延玉聯系到一起過。

    畢竟， 在左舟的心中， 蕭延玉本來就不參與蕭家的爭斗。

    而且，由于他身體和身份的特殊性，蕭家人也從來都不會把他牽扯進去。

    只是……

    當看到蕭延玉說話時的表情時，左舟忽然發現自己錯了。

    這讓左舟的心里猛的警惕了起來。

    “看來最近……”

    “蕭副官的生活， 也不算是很平靜呢?！?/br>
    “還好， 現在比前不久安靜許多了?！笔捬佑竦?。

    “一年前我剛剛回來的時候， 那些人才叫做煩?！?/br>
    “就像蒼蠅一樣圍在我的身邊，嗡嗡的一直吵個不停?！?/br>
    “想讓他們安靜下來……

    “可花費了我不小的功夫呢?！?/br>
    屋子里轉眼間又是一片寂靜。

    許久， 左舟才抬起頭，用復雜的眼神看了蕭延玉一眼。

    ……

    以前的蕭延玉……

    是絕對不會用這種語氣說話的。

    就左舟的目光來看，蕭延玉的性格甚至可以說的上是恃才傲物。

    一直以來，蕭延玉都不希望別人把他看作蕭家人。

    所以幾乎所有認識蕭延玉的人都知道，蕭延玉對于蕭家背后的那些事基本沒有任何興趣。

    即使在當年老家主身死，幾個兄弟奪取財產的時候……

    蕭延玉也沒有任何動向。

    他甚至還躲在圣利文城里，鼓搗著他的東西。

    即使上了戰場……

    蕭延玉也習慣于在后勤里面呆著，調試著他那幾乎無人能夠擊破的雷達。

    左舟一度以為蕭延玉不會從他的那間小屋子里出來了。

    但是現在……

    左舟緩緩地嘆了口氣。

    ——蕭家現在，恐怕已經全部都落入了蕭延玉的手中。

    左舟現在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副手為什么說一定要讓他親自見一眼蕭延玉。

    眼前的蕭延玉……

    左舟看了一眼后，暗暗的有些心驚。

    的確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

    他的一雙黑眸暗的嚇人。

    里面盛著的那些東西，左舟再也看不懂了。

    以往蕭延玉給人的印象總是坐在輪椅上，身體很孱弱的。

    但是現在……

    左舟在那一瞬間，甚至從蕭延玉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上位者才有的氣息。

    他有些不可思議的低下了頭。

    是什么，能讓他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

    在左舟的經驗里，只有在戰場上經歷過重大變故的人，才會發生如此大的性格變化。

    而那些變故往往都是一個人沒有辦法承受的。

    可能是被敵軍捉住，然后受盡了折磨。

    可能是遭受了陷害，死里逃生。

    也有可能……

    也有可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在戰場上死去。

    最后一點，左舟見過的最多了。

    只是，到底哪種才是蕭延玉所經歷的事？

    現在這樣的他，還真的能夠放心的讓他加入軍隊嗎？

    左舟心里生出了幾絲疑慮。

    突然間變得狠辣無情的蕭延玉的確不再是左舟記憶中的那個人。

    這樣的一個人突然加入軍隊，左舟也分不清他究竟是為了什么。

    為了權利？為了金錢？

    可是，當他掌握了蕭家之后，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啊。

    何必要為了這些東西冒這種風險？

    可如果不是為了這些東西……

    蕭延玉又能是為了什么？

    就在左舟瞎猜的時候，他聽見對面的蕭延玉道：

    “我知道將軍對我突然找上門來心存顧慮?！?/br>
    “放心?！?/br>
    “說實話，你不用擔心我會是什么人派來的間諜，或者我有著什么目的?！?/br>
    “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人比我更盼望著奧萊帝國的人死了?！?/br>
    “不?！?/br>
    “他們那些人本來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br>
    “放心?！?/br>
    “我會把他們一個個的送下地獄的?！?/br>
    蕭延玉輕聲道。

    他那聽起來十分平靜的語氣，莫名的讓左舟背后一陣發冷。

    與其說蕭延玉想要把那些人送下地獄……

    倒不如說他才是那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人。

    這個家伙到底怎么了？

    左舟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來了一種深深的仇恨。

    ——蕭延玉是真的想把奧萊帝國的那些人送下地獄的。

    說實話，左舟現在從蕭延玉的身上，甚至感受到了一絲瘋狂的味道。

    他給人的感覺……

    就像是一只發了瘋的野獸。

    哪怕稍微有什么東西擋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