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依舊不注重自己的穿著。

    他穿著那一身破破爛爛的黑風衣，頂著一頭有些凌亂的頭發，看上去不修邊幅。

    但是，無面看起來跟以前一點都不一樣了。

    現在的無面，正被無數的人包圍著，就像是天生就生活在聚光燈下的人。

    可是，楚德卻記得他曾經的樣子。

    那時候的他，總是獨自一人站著。

    楚德現在閉著眼睛都能夠描繪出那個人走路的姿勢，手抬起的角度。

    那手習慣性放的位置，也是最容易拿起槍來的位置，那只手上一定布滿了老繭，楚德在對方有幾次忘帶手套的時候，看見過那雙手。

    修長的，骨節分明的，蒼白的一雙手。

    周圍的老基地跟一年前一樣的破敗，充滿了各種矮小的建筑，還有灰紅色的光。

    ……

    一直以來，楚德都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

    畢竟，就算是那個人“死”后，楚德就再也沒有來過這個老基地。

    他甚至再也沒有提起過那個人。

    就像曾經那十年間的敵對亳不存在一樣，楚德一夜之間就將大腦里有關于“無面”這兩個字的東西刪了個精光。

    甚至有幾次，有奧萊帝國的人向楚德提起無面，楚德都會用冷冷的眼神看著他們，直到看的那些人自然而然的熄了所有聲音。

    世人都以為楚德是恨透了無面，楚德當然也這樣覺得。

    他曾經無數次夢想過無面死亡時候的樣子。

    可是在聽見無面“死”后，楚德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也被無面帶走了什么東西。

    那種東西，似乎是一種深入骨髓里的仇恨，如同讓人痛不欲生的毒藥。

    如果把那種毒藥埋葬，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在看見無面的一瞬間，楚德忽然發現，他又一次中了毒。

    那些他曾經以為埋葬了的東西，一秒之內全都回到了他的腦海里。

    不知道為什么，楚德居然會把這個破破爛爛的地方記得那么清楚。

    一絲一毫，清晰的就像是在腦子里刻下來了一樣。

    有些東西就像是附骨之蛆，挖出rou來也挖不掉。

    楚德腳步停頓了一下，閉了閉眼，在那個人跟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下意識的調整了自己走路的姿勢，若無其事的朝著前面走了過去。

    他裝成一副素不相識的樣子，與無面擦肩而過。

    無面徑直的走了過去，并沒有注意到楚德。

    也對，一個灰撲撲的流民，又怎么能入得了對方的眼呢。

    畢竟，像他這樣的人，現在圍在無面身邊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無面那個人從來都不會注意像他這樣的人的。

    這種事，楚德十年前就知道。

    “沒想到今天真的能看見他！”旁邊那幾個跟楚德一同前來的人吵得楚德腦子都要炸了。

    身邊那個人的聲音里充滿著一種小孩子才會有的天真，楚德在旁邊默默的翻了個白眼。

    楚德心說對，看見他了，可就算看見他了又能怎么樣。

    那些人看無面現在的這副樣子，能猜出來他究竟是一個多么可怕，多么無情的人嗎？

    “你是不是奔著這個神秘人來的？”旁邊有人推了推楚德的胳膊。

    “現在外面不太好混，我是聽說了這個神秘人在這，我才趕過來的?！?/br>
    楚德心里默默的翻了個白眼，轉頭看了眼無面，“哦，那個人嗎？看起來脾氣就不怎么好的樣子?！?/br>
    “哪有？他看起來多溫和啊?！迸赃叺娜肆⒖谭瘩g道。

    楚德看著那人說話時投過來的眼神，沉默片刻，默默的思考那個眼神后面所代表的東西。

    他是不是可能，貌似，好像……被那個比他小了十來歲的小屁孩給鄙視了？

    第188章 說錯話了

    楚德在老基地里窩了半天， 然后等著上頭給自己分配工作。

    他在技能介紹表里寫自己識字，會算數，還會玩手機， 然后最近就被派去教一群上了歲數的人識字。

    這座基地里沒有人認識無面。

    他們都管那個人叫“明月”。

    楚德好歹在海格特首都大學當了一段時間的學生。所以當他在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微微皺了皺眉。

    這個名字他總覺得有點耳熟。

    不過， 平時對首都大學八卦關心甚少的楚德也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名字代表了什么。

    其實， 如果他這會能打個電話給自己的室友， 就會知道在上次那場直播過后，他的倒霉室友究竟被扣了多少學分，當天在場的學生又有多少被半監控了起來，以及……

    以及當天首都大學有多少學生，震驚的盯著屏幕上那張熟悉的臉。

    反正現在聽著這個名字，楚德還覺得挺稀奇的。

    明月， 明月， 這個名字總覺得跟那個人一點都不匹配。

    楚德一邊念叨著這個名字，一邊寫著那些給大爺大娘們背書用的教案。

    這家伙本名居然叫明月？

    這么好聽的名字，怎么就白瞎給了他呢。

    外面的房間正在修建， 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絕于耳。

    “小楚??！東西寫好了沒， 外面人都急著呢?！遍T外， 忽然有個上了歲數的老大爺隔著門喊道。

    “來了來了來了！”楚德剛剛那張咬牙切齒的臉一下子變的天真無邪了起來，連忙拿著自己新寫的那幾頁紙往出送。

    外面一片熱鬧，許多人都在叮叮當當的敲著東西，整個基地里都洋溢著一種熱情的氣氛。

    楚德走在這基地里面， 恍然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 這個基地剛剛建立的時候。

    “小楚啊， 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小心一會頭頂上的瓦塊掉下來砸到你?！?/br>
    楚德發呆的時候， 他身后一個人猛地走了過來，拽了他一把，拉著他離開了那個地方。

    身后的人這么一拽，楚德渾身的肌rou下意識的繃緊，差點就一拳揮了出去。

    等到他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后，他強行忍住了自己的動作，勉強讓自己變的不那么僵硬。

    “哎呀，這小伙子長的挺帥的，就是瘦了點，應該吃點好的?！?/br>
    “看起來有點愣愣的，是不是歲數還小??？歲數這么小就識這么多字了，可真厲害?！?/br>
    楚德一個前世今生加起來快四十歲的大老爺們，今生奧萊帝國最神秘莫測的小丑將軍，被一群大爺大娘圍著夸小伙子真厲害。

    這種夸獎方式楚德好像從幼兒園畢業以后就再也沒有體會到了。

    他站在那里被一群人圍觀了十分鐘，被人用平時絕對不會夸的方式瘋狂夸贊，莫名的覺得自己臉上在瘋狂的冒熱氣，最后趕緊找了個借口逃之夭夭。

    這……這也太尷尬了吧？為什么他都這么大歲數了，還要被一群大爺大娘用小朋友的方式來對待？

    這也一定都是因為無面的錯。

    楚德斬釘截鐵的想著。

    他走到了之前給他準備的教室里，這間教室盡管看起來很破舊，但是收拾的很干凈。

    在教室里面，擺著好幾張干凈的桌子，里面有很多人正在一點一點的仔細擦拭著。

    “你們……”楚德看著里面幾張熟悉的臉，微微的皺了皺眉，“你們不是剛剛才在外面搬木材的那幾個人嗎？”

    “都忙了一天了，累的要命，怎么還不回去休息？而且擦這個桌子也不是你們的活吧?！?/br>
    “哎呦，是小楚老師?！蹦菐讉€正在擦桌子的人年紀都基本上在四五十歲上下了，一個臉色黝黑的男人看著楚德道：

    “沒事，我們做事都習慣了的，這點事情還累不著我們?！?/br>
    “我們都是粗人，讓我們歇著我們還不習慣呢?！?/br>
    這群大爺大娘們一個個熱情的說著，楚德愣愣的看了一會，又道，“但是這也不是你們的活，你們不用擦的這么干凈……”

    “這哪行？”其中一個大哥立刻看著楚德道，“我們從小就不識字，有時候看見人家識字，我們也想識字，可是沒人教我們?！?/br>
    “等我們識字了，以后我們看見牌子上面的字也不用去問別人那上面寫的是什么了，真好?！?/br>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最后以“小楚老師你就好好休息吧，明天還要教課”為由，把楚德強行推出了門外。

    楚德站在門口的時候一臉懵。

    他老覺得自己像是被嫌棄了。

    楚德穿越以后，叱咤風云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體會到這種毫無存在感的時刻，那些大爺大娘三下兩下就把桌面把的锃光瓦亮。

    他站在外面吹了會冷風，打了個哆嗦，開始往回走。

    對，他就是被嫌棄了。

    這也一定要怪無面。

    楚德決定去老基地新搭建起來的幾個老食堂里去吃飯，最近老基地里多了不少人，所以新搭建了幾個食堂。

    最近海格特國缺糧的事情楚德也隱約能聽見一點，但是在這個基地里，雖然飯菜都是最粗糙的，可從來都沒有缺過糧食。

    楚德走到窗口想要吃點好的慰問一下自己受傷的心靈，結果發現所有窗口的飯菜都是一樣的。

    他沉默了一會，默默的走過來敲了敲打飯的窗口道，“怎么所有飯菜都是一樣的？”

    “??？”打飯的大姐耳朵有點背，又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