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二)
(二)流逝時光 姜瑜讀的是全國重點大學,她學習成績好,畢業后本可以輕松留在京城,找份得體的中學教師工作??伤男乃级荚谀莻€叫駱天的混混身上。讀完大學,她想回老家,回到有他的地方。 三分相貌,七分打扮。姜瑜她不是不漂亮,如果素顏的白雪和她并排站一起,或許她更耐看些。有次她在圖書館看書,看得極其認真,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坐了個男生,嘴角帶著笑,總是不時地偷看她。 姜瑜收拾好書包離開圖書館,他便追了出去。 “我叫王詵(shēn),能不能和你做朋友?!?/br> “???” 她詫異,因為這是平生頭一次被男生搭訕。她仔細看,他個頭挺高,長得白凈,戴著銀邊眼鏡也很斯文,緊張得手心一直在抹褲子,說話磕磕巴巴,臉也紅了。 姜瑜咯咯笑,說,“同學,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但我不漂亮,也無趣?!?/br> “沒,沒關系……”那時的王詵不善交際,隨口就說,說完才覺不妥,再說,“不,你好看?!?/br> 明顯他對她有好感,姜瑜也跟著靦腆,把自己的碎發捋到耳后,對他嘿嘿笑。 她周末找了份家教的工作,每次三百元。這樣一個月,可以賺到一千二百。她把其中五百元給駱天的父親。剩下的,有時會給他買衣服,有時是幾本書,有時不知買什么,就直接把錢轉給他。幾百元,或許太少了,不能保證監獄里的他不受欺負,衣食充足,或許,她應該多賺些。 女生宿舍樓下,王詵在等她。 同宿舍的女生都羨慕姜瑜,打趣說,“那個傻小子又來了,你是怎么把他迷倒的?!?/br> “我和他沒什么的,就是普通朋友?!?/br> 姜瑜跑下了樓,氣喘吁吁。 “我買了周華健演唱會的門票,周末一起去吧?!?/br> 他期待著她點頭,最好再給他一個小笑容。 “對不起,周末我沒空的?!?/br> 她看到了他失望的神色,但并不想傷害他,所謂長痛不如短痛。 “另外,我們不合適的,以后不要來找我了?!?/br> 她轉身,他就拉扯住她的胳膊。 “哪里不合適了?” 姜瑜是個善良的女孩,她不愿騙他。 “我知道,你家境很好,可我畢業后是要回老家的?!?/br> “為什么?” 她推開他的手臂,并沒有解釋?;亓怂奚?,同宿舍的同學攤開手,替她惋惜,“姜瑜,你知不知道你錯過了飛上枝頭做鳳凰的機會。這個傻小子的父親,是京城的高官?!?/br> “是我配不上人家?!?/br> 有些情感上的執著,從中學的時候就注定了,如果有希望,便會像飛蛾一樣去撲火,明明知道,那并不是好的選擇。姜瑜就是這樣的傻子。 王詵被她拒絕了,卻不會就此不再喜歡她。他也是個一根筋的男生,喜歡一個女人,就要一輩子,那天在圖書館,他就認定了她。因為,他從未見過對待學習,如此認真的女生,也從未見過,不愛慕虛榮,考來京城的重點大學,畢業還要回老家的女生。 一連幾天晚上,他都站在圖書館門口,希望能等到她,見到她。而她從圖書館出來,見到了他,卻沒有停住腳,直接從他身邊過去了。他不得不繞到她前面。但他很規矩,很有禮貌,沒有拉扯她,沒有因為得不到而像其他男生而惱羞成怒。他的話很溫和,溫和得叫人心疼。 “我就想知道,為什么不喜歡我。你告訴我答案,也叫我死了心?!?/br> 姜瑜抬起頭,夜色下的他皮膚白皙如明月,讓她想起言情小說里那些癡情的男子。 “你挺好的,我沒有不喜歡你...” “我就知道你也是喜歡我的?!蓖踉柕难劾锍霈F了希望。 “也不是,我其實,其實有男朋友的?!?/br> 為了讓他死心,她在撒謊,而他的心像被一柄飛刀刺中。 撒謊的人心虛,總是要說更多的理由讓別人信服。 “是真的,”她表演著,“另外,我家不富裕,配不上你,周末,不能和你去看演唱會,就是因為我要去兼職家教賺錢?!?/br> 王詵聽到答案,依舊不死心。 “你有男朋友?我不信?!币驗樗麖奈匆娺^她和其他男生在一起過。 “真的沒騙你,”姜瑜解釋,“你沒見過他,因為他在我老家啊?!?/br> “所以,你畢業要回老家就是為了他?” “嗯?!?/br> 她回答了他所有的疑問,直到他沒有了問題。 “我知道了。不過,我們還能不能繼續做朋友?!?/br> “可以啊?!?/br> 姜瑜抬起了頭,對他微微笑起,希望能帶給他安慰。他是個有心有情的好男人,自然不想他過度難過??稍谒氖澜缋?,排在第一位的,永遠都是那個還在監獄里服刑的駱天??伤恢?,這抹單純誠懇的笑容徹徹底底印在了王詵的心里。他認定了她,就只有她。他們其實都是同一類人,對愛情執拗的人。 大三的暑假,姜瑜回老家去監獄看望了駱天,他瘦了許多,原本圓潤的臉頰已經凹陷下去,下巴的棱角分明。 “給你帶了水果和衣服。你的父親很好,這幾年開始大棚養殖花卉和盆栽,可以賺到很多錢的?!?/br> “是嗎?”駱天漫不經心地回話,也不知他聽到沒有。 “是的,城里有家商場開業,定了上百盆的富貴竹和金錢樹,我還去伯父家幫忙了?!?/br> “對了,白雪還托我給你帶了信?!?/br> 姜瑜小心把信轉交給獄警,獄警看過沒有問題,再轉給駱天。 信的內容很少,除了打招呼的客套話,其實就只有一句。 “你要好好的,等你出來?!?/br> 駱天拿著信冷笑一番,“真是她寫的?” “真的是?!?/br> 姜瑜單純拘謹的樣子不像在撒謊。 他翹嘴說了聲謝謝,轉身就走了。 她看他的背影,藍色條紋的囚服,光光的頭沒有頭發。三年了,眼熱捂著嘴巴,忍著沒有哭出聲。 駱天吃了三年牢飯,誰對他真心,誰對他假意,他看得出來。他把枕頭下面壓的信拿出來比照,[等你出來。] 他苦笑,嘲笑,冷笑自己,忽地把這些信撕得粉碎。 他雖是個混混,可他認得白雪的筆跡。 這些信,都不是白雪寫的。 他擼起袖子,胳膊上一條長長的疤。那是他剛進來的時候,不懂事,不懂監獄的生存法則。 新人甚至要給老大洗內褲的。 他哪里肯從,就被兩個胖子壓在墻上,吃飯用的勺子也能尖銳無比,深深刺入他的手臂,血rou翻紅… 只要不出人命,獄警并不管這些小打小鬧,相反,這種縱容,反而讓他們管理起這些犯罪分子來,更加輕松。 他根本惹不起那些被判了長期的人,那些關系硬的人,那些有錢的人,那些一群小弟跟著的狠人。 還有四年,他就能出去了。 三百元,五百元,每個月,他都把她寄來的錢上交了。 “小子,你很上道?!?/br> 老大摸著自己光光的頭,從他上交的百元大鈔里抽出一張。 “留著買包煙抽吧?!?/br> “謝謝大哥?!?/br> 忍,是一種品德,更是一種無奈。 從那時起,他就后悔了,后悔十八歲那年的沖動,他急切地想出去,出去賺錢,出人頭地,證明自己,不是個被人瞧不起的混子。 大學四年的時光很快,姜瑜的同學個個都找到了好的去處。有在師范附中做了一名有正式編制的人民教師,有去金融街高大的寫字樓里成為了穿職業套裝上班的白領。她也有去處,她聯系了老家當年自己讀的高中。 她是全國最好的師范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縣城一中的校長自然是高興她能回家鄉任教的。 “姜瑜,你愿意回來,真是太好了,一定給你正式編制。這些年,縣城的經濟高速發展,學生素質也越來越好...” 校長自是說了一堆的好話,但其實姜瑜知道,縣城不少優秀教師,都去大城市謀求好的發展了,包括她曾經的物理老師。 “劉校長,您放心,我一定回去的?!?/br> 她就是這么簡單的人,不求富貴,只求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