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夫證道后翻車了 第19節
他以殺戮證道,為天道所不容,回回都被降生死劫。 方九鶴本事硬,命也硬,在污穢之地里斷了一條胳膊瞎了一只眼睛,遍體鱗傷,咬著牙爬到出口附近,膝蓋和掌心被粗糲的石子磨得鮮血淋漓。 雖然此時生死劫已過,但天道的賜福只會在天海之境賜下,療傷是指望不上這個的。若繼續躺在這里,遠處的惡念很快便會被吸引過來,將他撕成碎片。 方九鶴又往前挪了一寸。 他不想死。 身后是暗紅色的血跡,蜿蜒地涂抹在來路上。 忽然,一角雪色衣擺在眼前輕輕飄過。 純粹潔凈,與暗無天日的污穢之地格格不入。他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被人攙住胳膊,用力扶了起來。 “你的劫數過了?”那人溫聲確認道,“我可以帶你走了嗎?” 方九鶴看見了一雙明亮似星辰的眼眸。 他有些茫然,半晌,才想起來這是誰。 是上個月在天門遇到的剛飛升的小仙君,自己瞧著順眼,便過去和他說了會兒話。后來又遇到過幾回,算是熟人。 ……但也沒有熟到能進污穢之地救人的程度。 “明……塵?”方九鶴從記憶的犄角旮旯里翻出小仙君的名字,覺得此人的出現十分匪夷所思,低聲問道,“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你才飛升多久,怎么敢隨便進來救人??” “想救便救了?!泵鲏m扶著他往外走,平靜道,“看你順眼?!?/br> 方九鶴:“……” 誰會因為看順眼就跑到這種地方救人? “還是你想繼續待在這里?”明塵停住腳步,禮貌詢問,“那我把你放回去,就當來閑逛了?!?/br> ……不是,誰沒事來污穢之地閑逛??方九鶴覺得這家伙腦子不太正常,非等閑之輩,一時謹慎地沒有開口。 誰料明塵果真拖著他往回走了幾步,要將自己扔回原地,驚得他趕緊開口,很識時務道:“不想。仙友救命?!?/br> “好?!?/br> 于是明塵就把他給帶出去了。 后來每次生死劫,都是明塵親自來到污穢之地,將傷得跟死狗一樣的摯友撿回仙府的。 不過三百年前出了點小小的意外。 明塵撿到了兩條死狗。 - 舊事暫且不提。 方九鶴心情有些煩躁。 然后又往竹筒茶里加了一包糖。 明塵道:“你再加,就成糖水了?!?/br> “到時候供在你墳前,天天給你喝?!狈骄批Q沒好氣道,片刻之后,又不死心地問道,“你當真要插手他的生死劫?不是我說你……” “沒有?!泵鲏m慢慢抿著手中的苦茶,似乎已經有了想法,“我就算要插手,也不會蠢到直接去動他的劫數?!?/br> “那你打算怎么做?” 明塵又靜默須臾,將杯中的苦茶一飲而盡,擱下茶盞,淡淡道:“既然天道的規矩是‘仙君’不得插手他人劫數的關鍵,那我便廢了他的仙元,將他打落成廢仙;既然因果糾葛和證道有關,那我就毀去他的道心,因果盡消?!?/br> 方九鶴:“……?” 方九鶴半晌才出聲:“我說,你這是要救他,還是要毀他?” “皆有?!泵鲏m起身,垂眸撣了撣衣袖,“他救我,殺我,哄騙真心拿去證道;我也救他,毀他,要他這輩子都忘不了?!?/br> 第18章 我是你的亡夫 一刻鐘前,容昭抵達了天門。 天海之門光輝燦爛,如薄紗似輕綃,光霧蒙蒙地籠罩著一切,險些閃瞎了容尊者的眼睛。 他揉了一下眼睛,靠著天門牌坊的白玉石柱坐了下來,有些不舒服地按了按胸口。 因果沉沉地壓在身上,悶得胸口透不過氣來,耳鳴嗡嗡,眼前時黑時白,支離破碎。 容昭并不清楚這是怎么回事,只當是初來仙都,不大適應。 飛升之前,天道告知的規則只是個大概,其余細則都得靠自己摸索。如若有仙君前輩愿意指點,便可以少走些彎路,或是上仙以秘法查探,也能發覺緣由。 可惜容昭完全沒有與人交好的打算。 他也不會。 - 明塵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 黑衣黑發的仙君坐在白玉石柱底下,沉重的因果將他困在其中,身上還沾滿了不知哪來的亂七八糟的煞氣,看起來臟兮兮的。 …… 怎么飛升了還這么狼狽? 分明昨日還是干干凈凈的,自己只不過死了一天沒看住,就弄成了這幅樣子。 明塵有種微妙的撿到流浪狗的感覺。 不過想來也是,以容昭睚眥必報的性子,得到力量之后大概殺了許多人。偏偏又不懂如何化解煞氣,也不知道仙君煞氣太重容易抽到生死劫,便任由這些臟東西纏在身上,跑來了仙都。 恍惚間,明塵上仙產生了某種錯覺——什么都不懂的容昭,離了自己根本活不下去。 這樣的錯覺,讓他莫名心軟了一下。 但下一瞬,那點心軟便無影無蹤了。 只見容昭抬起頭,朝他瞟了一眼,冷冷道:“你是誰?” 風順著玉石鋪就的長街穿過天門,吹拂起明塵銀白的長發。 真身的容貌和化身也沒有差很多,只是發色不一樣了,五官輪廓沒有孟知凡那么柔和,氣質稍顯得淡漠了些而已。 明塵想。 是容昭忘記了?;蛘吒静辉谝膺^那個死在劍下的凡人,才會連這點細微的變化都認不出來。 - 來人一言不發。 容昭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天門附近的光線很亮,再加上白玉地磚白玉牌坊,那人偏偏又是一身素白。 耳鳴愈發聒噪,他眼前被黑白切割得支離破碎,只能看見模模糊糊的一團,勉強瞧出來的是個人形。 “你是誰?”容昭又問了一遍,強撐著站起來,額角微微滲出冷汗,繞指柔在手中凝成長劍,微微一抬,直指明塵,“你想做什么?” ……這柄劍,曾穿心而過,痛得錐心刺骨。 不過相隔一日,又指著自己。 “我是誰?”明塵輕嘆一聲,收起所有的憐憫心軟,邁出一步,瞬間移到他身后,低低道,“我不過是天海之境的一位上仙罷了?!?/br> 浩蕩仙元剎那涌入,勢如破竹,近乎瘋狂的絞殺著對方的仙元。 容昭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只覺得渾身一輕,入仙都以來便一直沉沉壓在身上的東西消失了,輕飄飄的,恍若身在云端。 忽然間,喉頭涌上一股甜腥味,血絲從嘴角淌了下來。 接著又嘔出好幾口暗紅粘稠的血。 鮮血不斷地從口中涌出,后知后覺襲來的劇痛幾乎一瞬就將他擊碎了,臉色驟然蒼白起來。 他站立不住,摔在了地上。 無孔不入的綿密劇痛將人一點點蠶食,容昭連慘叫都發不出來,顫抖著蜷縮在地上,掙扎著,眼前又被血色浸染,五指在白玉地磚上抓出凄厲的血痕。 這么多年過去,他仿佛仍然被困在赤龍山一百九十九級臺階之下。 狼狽,弱小,不堪一擊。 任人欺辱。 …… 忽然身子一輕,他被人拎了起來,像拎著塊還在淌血的抹布。 - 天道降下的各種劫數中,風、雷、雨、火四劫分別對應天海之境的四座塔,領了劫的仙君便去各自的塔中渡劫。 而雷塔的雷,可以煉化煞氣。 明塵拎著半死不活的容昭直奔雷塔。 雷塔每層都有七七四十九道天雷,越是往上,天雷的威力就越強。 明塵將人帶進了一層。 他坐在不遠處,看著容昭徒勞地想召出繞指柔擋住天雷,晶瑩的絲線像繭一樣,又被一次次劈開,劈得衣衫殘破,身上留下無數道似鞭傷的紅痕,像只垂死掙扎的蝶。 蝶翼千瘡百孔,傷痕累累,最后只能縮成一團微微發抖。 …… 明塵突然有點坐不住了。 他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但仔細一想,比起容昭對自己所做之事,好像也沒過分到哪里去。 話雖這么說,他還是站了起來。 這一層的落雷對明塵上仙來說,微弱得就像落雨,隨意一拂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