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白狼
翌日清晨,辛玖被外頭枝梢上的鳥鳴喚醒,她環視周遭,是一個干凈涼爽的巖洞xue。 頸上那圈勒痕仍隱隱脹痛,昨日崴到的左腳還有些不適,但身體其余部位都沒什么大礙,可她心中不安,反復檢查了好多遍,尤其是下面。 辛玖強彎著腰,打量那里好久好久,沒有可疑的痕跡,沒有傷口,沒有任何不適,長的和以前一模一樣。 還好還好。 她知道昨天那些事不是夢,因為她的脖子還疼著。 辛玖環視周遭一圈,洞xue并不深,從外頭透進來的日光恰好能將洞xue照亮。xue里凡是生得長的鐘乳石都被折了,她身下鋪著柔軟的干草,地上放著一盞盛滿清水的大芋葉,幾串黃梅果子擺在一旁。 有人救了自己,但那人不在。 辛玖拐著腳緩緩走出洞xue,在四周尋了一遍,沒見著任何人,這附近甚至連些小型動物的身影也沒有。 她不敢走太遠,那阿奇不知現下在哪里,而自己也不識路,只得繞著洞xue走一遭,倒是在百米外發現了條清澈的小溪。 辛玖潑了一把水到臉上,頓時精神了許多。果然越接近山頂的溪水越涼。這條河里的魚多得數不清,還有好幾種是她從沒見過的。 也許待會可以抓幾條來烤,她心想。 劫后余生的愜意終于到來,辛玖邊哼著歌邊洗了一把臉,再把手腳上的泥污都搓掉。 她看著水中倒映的面容,頸邊的膚色比米胚還白些,卻有五道不協調的紫紅指印烙在上頭。她眼下一圈厚重的青黑,嘴唇因長期缺水而龜裂。發圈在昨天就掉了,現在一頭半卷長發亂糟糟的,像只營養不良的炸毛獅子。 「好丑?!?/br> 連辛玖自己也嫌棄的那種程度,那是真的沒救了。 似乎辛玖天生就少了點審美。付秧從前常常笑她不會打扮,去集市挑新裙子都不知哪件漂亮,首飾沒一個喜歡,問她哪個少年好看也答不出來,連編發也是付秧教她好幾次才記住。 小時候兩人明明長得差不多,長大之后卻是越來越不像,常被人說一個溫婉嫻淑,一個孩子氣。 畢竟連親姐妹都不可能一模一樣了,更何況是我們呢,辛玖想著。 至此,日已上三竿,辛玖從河里抓了兩條萊山鰻和四條扁鱸,在洞xue周邊撿了幾捆干柴。 此時她坐在洞xue里邊鉆木,這洞xue里沒備著干柴,也沒有燒火的痕跡,想來大概只是臨時的居所。 就當做是報答人家,給他生火烤魚,辛玖喜滋滋地想著。 自己烤魚的技術還挺不賴的,雖然這里拿不到鹽或其他佐料,但她剛剛找到一株結滿果的野紅柿和蘸莓,就摘了幾顆回來當調味。 野紅柿雖酸中帶有甘味,但若要作為rou品調料,仍有些太酸了;而萊藏深山里的蘸莓則以甜聞名,單吃能膩死人不償命的甜,兩者若是和在一塊搗成泥,恰好能中和味道。 辛玖用利石仔細刮除魚鱗,先將魚烤個二三分熟,小心劃開魚腹,塞進方才搗好的果泥,再慢慢烤到魚皮轉為金黃色,她原先是這么計劃的。 但天不作美,辛玖的魚才烤一半,外頭卻開始下起了雨。 綿綿雨絲落在草地上,原本只是淅瀝瀝地虛下,后來卻有雨勢越來越大的跡象,儼然轉為一場暴雨。 斜吹的風雨不時灌進洞xue里,幸好辛玖生的火離xue口比較遠,沒被澆熄,只是剛烤的魚仍會蘸上些微雨味。 雨天是適合隱蔽的好時機,水流會將腳印沖淡,大雨不僅能遮掩氣味,還能蓋過其他細微的聲響。 比如誰身上的血腥味,比如誰放緩的腳步聲,比如誰刻意壓低的呼吸聲。 辛玖此時卻似是有預感般,她抬頭往外頭望過去。 一只大白狼悄然立于洞xue口,牠嘴里叼著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長而鋒利的白牙尖端沾了血。渾身雪白的毛正濕漉漉地滴著水,一雙鬼火似的幽綠眼眸直盯著辛玖看。 辛玖嚇得拿起手里的烤魚杈,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往后挪。她方才離得洞口太近了,此時手邊也沒什么趁手的工具。用來剖魚的利石太小,烤魚杈也只是條比較堅韌的樹枝,戳下去就像給狼撓癢。 沒有武器可與之抗衡,而她昨日拐的腳也尚未恢復,跑不了。 狼會怕火嗎? 白狼先是在原地抖了抖身子,牠隨意瞥過柴火,在地上嗅聞一番,便狀若無事地繞過火堆往洞里走,卻和辛玖的距離越來越近。 「你你你,別過來?!剐辆潦峙e烤魚杈顫抖著說。 白狼聞聲腳步竟是一頓,牠看了辛玖半晌,便在原地蹲坐下來,喉里發出低嗥,辛玖雖然聽不出意思,但至少那并非威脅性的咆哮或暴吼。 她看著白狼把嘴里叼的兔子扔在地上,再用鼻吻將兔子往辛玖那里推了幾下,用前爪拍拍兔子。 辛玖看著牠,白狼幽綠的眼眸淡淡地映著她的身影。她也看不出別的,只知道白狼似乎沒有要攻擊的企圖,她高高懸起的心放了一半下來。 白狼見辛玖沒有反應,遂又用鼻吻頂弄兔子尸體,爪子大力拍了拍它,輕輕發出么么的聲音,像是催促。 是要給我的嗎?她絞盡腦汁也只能聯想到這個意思,卻好像在自作多情。 她從前根本沒和狼近距離接觸過,頂多也只跟部落里的大獵狗玩過幾回而已。 噢,難不成是要交換?烤魚杈上串的那條扁鱸才烤沒多久,深紅色的魚rou還紋理分明,埋在魚腹里的野紅柿方淌出汁,未軟熟的野紅柿甜味出不來,儼然是道酸茄涼拌生魚。 辛玖將扁鱸從烤魚杈上取下,對準白狼跟前的那塊地面輕輕扔過去。 白狼眼明腳快地伸出爪子,牠用前爪按上魚身,第一時間卻不是去嗅聞那條魚,反而還用鼻吻不停推搡那只兔子,示意要她拿走。 辛玖立于柴火閃爍之間,傾盆大雨敲擊她的心鼓,那一雙青綠的眼眸在此刻竟然看起來很是溫順。 辛玖知道自己不該這么想。 狼是這附近最令人膽寒的rou食動物了,萊藏山中沒有獅虎,豺豹極少,馬熊總是形單影只,唯狼群最為興盛。以陰狠兇惡聞名的牠們,常群起偷盜萊藏部落圈養的羊豬,在人們捕獵時會去搶奪獵物,甚至曾有獵狗和獵人在林中被狼咬死的情形。 與猛獸打交道,肯定是離的越遠越好。辛玖現下和白狼僅有五米的距離,和那只兔子尸體大約有四米半的距離,要是她真的伸手去拿它,那她鐵定是腦子壞了。 可在昨日經歷過那荒謬事的辛玖,此刻她卻好像真的腦子壞了。 鬼迷心竅般,她小心翼翼地走近白狼,一邊裝作不經意地打量,一邊確認白狼沒有其他動作后,才敢慢慢邁出下一步,心里又是顫抖又是興奮。 辛玖的手終于搆到兔子腳邊。 近距離望進白狼的眼睛,她覺得不應用幽綠來形容,那雙眸子宛若淬過火的翡石,晶瑩水潤而盈滿光芒,仿佛盯著就會被牠蠱惑沉迷。 白狼自始自終沒有做出其他舉動,牠靜靜地看著辛玖靠近,看著她拾起兔子,向后,退到角落,白狼這時才以鼻吻趴上扁鱸嗅聞。 牠伸出舌試探般地舔了舔,火光映照下的軟舌粉而濕漉,牠張嘴撕下魚rou,吃得很開心似的,身后那條毛茸茸的白尾不停擺動。 辛玖覺得自己肯定發瘋了,竟然覺得這狼像條乖順的大狗,還有些可愛。 她這些天遇到太多事,發熱的那幾日嗓子燒得像猛火烤過,說不出話來,身體難受的緊,連哭也哭不出聲。后來發熱的癥狀才剛好一些,酋長突然莫名其妙地進來家里,還用獵刀在她臂上割了一條長痕,被端詳許久之后,辛玖就被綁起來送走了。 什么都來不及說,來不及和付秧道別。 更可怕的是,她昨日還差點被那禽獸強了,想著今天劫后余生,終于得偷閑,卻又要跟一只大白狼在狹窄的洞xue里躲雨。 一想到接連種種糟心事發生在她身上,辛玖就忍不住委曲起來, 雨聲陣陣,踩著點拍打在心間,原本在陽光下不曾察覺的思緒紛至沓來。她鼻子一酸,在眼里的熱意將要泛出之際,卻聽見一聲白狼柔柔的低嗥。 辛玖看向白狼,白狼朝她頷首,再低頭用鼻吻輕戳地上被吃得一干二凈的魚骨,那些野紅柿竟也一點都不剩。 辛玖忽然福至心靈,她試探般地問:「好吃嗎?」 白狼專注地望著她,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