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看著他上頭的樣子,我謹慎地反問,“沈律怎么說?” “他說有想法挺好的,想考就去試一試,如果我考過了,他可以給我找個有名的律所和律師實習。當律師哎,我以前想都不敢想。不過要我說,我覺得就跟他實習就挺好。畢竟我倆嘛……”安謹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誒蘇哥,你覺得如果我讓他帶我,他會是那種很兇的師傅嗎……” 我倆正說話間,不遠處傳來幾聲急促的嘀嘀響。我倆同時抬頭看去,只見路邊,一輛車緩緩降下車窗,露出沈君頤的臉。 他的手就搭在車窗邊,深灰西裝袖口挽著白襯衫的袖邊,一絲不茍的,還配上sao包的袖扣,不知什么材質,在陽光下閃爍得扎眼。雖然不情愿,但我不得不承認,沈君頤的手是很好看的,大而修長,骨節分明。手指動作時,手背的皮膚會微微浮起骨骼與血管的形狀,很是性感。 不知為何,我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想起,這對家伙能搞到凌晨兩點。想,那雙手會怎樣撫過安謹言的臉龐與身體,手指又會怎樣地、在哪里流連停頓。 ……這都什么跟什么,太變態了。我心虛地咳嗽了一聲,制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數步之外,沈君頤依舊吊著他那張厭世精英臉,眼皮一掀,從車窗里伸出手,朝著我們的方向,手掌向上,虛虛地勾了勾手指。 “……”我反感頓生。怎么說呢,那個動作雖然曖昧親昵,卻太輕浮,并且居高臨下。像是在招呼一只寵物“過來過來”。 但安謹言顯然并沒有這種感受,他眼睛噌地一亮,笑瞇瞇地跟我說,那,蘇哥我先走啦。之后就直奔那車而去。興沖沖的背影仿佛一只小狗,看到主人后,無限信賴而歡快地喊出一聲“汪!” ……算了,這才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人家倆有人家舒服的相處模式,我一個外人,瞎cao的什么心。 12. 樓上又開始了。 cao。 我手指用力在手機上戳,幾次想給安謹言發消息說你特么能不能小點聲,但打打刪刪,終究是沒臉發出去。這叫什么事兒啊,可這是我愿意當這種聽墻角的變態嗎?! 我心浮氣躁地戴上了耳塞,睡意全無,在黑暗中睜眼瞪著天花板,突然想起安謹言那句“他會是那種很兇的師傅嗎”的問題。 沈君頤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我認識他七八年了,說實話,我不曾看透他。 剛畢業那會兒,我跑過一段時間的法制新聞。初認識沈君頤時,他還是個打刑辯的年輕律師。因了拜在有名的前輩門下,連他們圈帶我們圈,誰不高看他一眼。 律師待遇也分三六九等,紅圈所的名利雙收,主打民商的熬幾年,混好了也能出頭,刑辯嘛,由于官司關系錯綜復雜,與上面相比就危險得多,當然,也更容易出名——特指做好了能躋身德高望重名列泰斗那種。 而其中,最堅韌、最喜歡磕硬案子、也最為各方頭痛的那一類,被稱作“死磕派律師”。 沈君頤的師傅,就是“死磕派”的代表之一。老人家打了一輩子官司,用圈里人的話說,收到多少錦旗,就推翻多少冤案,給多少人改了命。一生起伏跌宕,風光過也艱難過,老了看淡世事,連官司都很少接了,不知道怎么就在一次高校講座中一眼看中沈君頤,引入門中收為關門弟子,親自喂案子喂資源喂技巧,羨煞一眾在律所拿三幾千苦逼兮兮熬資歷的年輕律師。 按照我們的理解,沈君頤本該繼承師傅的衣缽,走上“死磕派”的路線,假以時日,必成國內刑辯大律,但他偏偏不是。 我跟他第一次合作,是他第一個獨立cao作的案子。說是法援案子,后來我們幾個跑法律的記者,跟他、以及當事人家屬一起吃飯閑聊時,才偶然間得知,這個案子,沈君頤收費六位數。 有個同行陰陽他打趣道:法援案子沈律都收十幾萬,那正常案子得收多少錢啊。 沈君頤道:“律師也是人吶,出差吃飯坐車住店也是要花錢的?!?/br> 另一個同行心直口快,“差旅費用不都當事人另付了嗎?” 沈君頤哈哈一笑,“這話我可就沒法接了?!?/br> 當事人的家屬在一旁尷尬陪笑。于是大家都住了口。他師傅是怎么替窮人打官司的,很多人都見識過,相比較之下,沈君頤這個關門弟子的作風,多少差了那么點大氣。 后來他逐漸名氣大了起來,一步步成為律所合伙人,我呢,也從一線轉向二線當編輯,偶然間,又跟他在同一張桌上吃飯。那時候我才知道,收十幾萬在沈君頤眼里,的確就相當于“做慈善”了。 席間高談闊論,他是這么說的:“我現在接案子,先問兩件事——當事人家里有多少錢,家屬舍不舍得傾家蕩產打這個官司;如果打,敢不敢豁出去,耗得起耗不起時間。這兩個條件都滿足了,我才接?!?/br> 眾人愕然。有人問,家屬不傾家蕩產付律師費的不接?沈君頤斬釘截鐵地說,面對牢獄之災,家屬都下不了散盡家財的決心,這種打到一半最容易退縮,風險全讓律師扛了。過不了這一關的,堅決不接。 我低頭吃飯。像我們這種無用文人,心總是更軟一點。請再好的律師,官司也不能保證必贏,尤其是刑事案件,倘若傾家蕩產也換不來清白之身,那便是把一家人的生計都賠進去了。我能理解當事人家屬的顧慮,也因此的,更加看不下沈君頤那副高高在上,看透一切審判一切的作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