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八零種辣椒[穿書] 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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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訝有之,愕然有之,疑惑有之, 玩味有之…… 高昊看向魏檗,眉心微擰,面無表情。 魏檗與高昊不熟悉,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坐在高昊背后記會議記錄的魏潭, 卻感覺時間漫長, 令人窒息。他熟悉高昊, 他知道,高老師看似隨和, 與群眾談笑風生,實際上, 他在調研、接待群眾時,是帶著知識分子清高“深入群眾”的。我來俯就你, 因為我讀書明理, 所以我彎下腰來聽你說話,但并不代表我們兩人是一樣的。 他骨子里其實非常認同千百年來儒家的那一套秩序,最不能容忍別人挑戰他的權威。 魏潭額頭上的汗順著下巴,滴到雪白的筆記本上。大妹行事經常出人意表,魏潭心里泛上隱憂,他想起之前聊這個話題時大妹的反應,隨即深深壓在心里, 不住內心默念給自己洗腦,好事, 好事, 大妹這么聰明, 肯定是講好事情。 一秒、一秒,漫長的時間。 對魏潭來說如此,對林磊來說如此,對魏檗來說,同樣如此。 她高舉的手,在眾人審視目光的壓力下,一動不動。 我要發言,我要為基層農技員們爭取發聲的機會!你可以不讓我發言,但我絕對不會自己放棄發言。 魏檗目光平靜而又堅定。 * 過了不知道多久。 后來在場的人回憶起這一時刻,每個人的講述中,對這一小短時間的感知,各不相同。有人說約莫半分鐘,有人說至少要有兩三分鐘,而林磊認為,至少要五分鐘以上,甚至更久。 對于此,魏檗感覺似乎很久,又好像并沒有多長時間。 她只記得,最后高昊垂下眼,不再看她,說了句,“既然有人有話要說,那就說吧”。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而身處其中的人,此時尚無知無覺。 * 魏檗站起來,先對高昊,對會議室里眾人說:“高書記,各位領導,我是魏檗,上個月剛剛來到縣農技站,之前任山水鎮農技站副站長、代理站長?!彼淖晕医榻B,是想告訴大家,我剛剛從基層到縣農技站,對于鄉村農技員的情況,十分了解。 在場的全都是人精,大都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高昊左側的一個四方臉,勾了勾嘴角,目光看好戲似的在高昊和編辦主任之間來回逡巡。 “剛剛編辦卞主任提到農村技術員沒有學歷、年齡大、不懂新技術,是趴在財政上吸血的包袱,要把他們裁撤,讓他們自力更生的問題,我認為有失偏頗?!蔽洪薮藭r也不再講究什么迂回、策略,以她觀察高昊的反應,說不定這是她最后一次在可以決定廣大農技員命運的縣里所有領導面前,為他們爭取。 她深吸一口氣,朗聲道:“農技員們經驗豐富,豐富的經驗可以彌補學歷帶來的短板。另外,我們要實事求是,廣大農村、農民,目前最需要的,并不是高精尖技術的研發,而是解決他們日常耕種中的問題!農技員們豐富的經驗,完全可以應付日常問題。另外,我認為,解決他們學歷低的問題,并不是把他們裁撤,而是組織他們短期培訓,學習新知識、新技術!” “至于卞主任說的年齡大的問題?!蔽洪抟苫髥柕溃骸鞍牙夏耆水敯にΦ?,是我們社會主義國家應該做的嗎?” 啊……你…… 編辦卞主任實則給高昊擋槍,然而無奈做了個靶子,吭吭哧哧說不出話。 高昊左側的四方臉輕笑出聲,跟魏檗說:“現在政策改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你不知道嗎?” 魏檗眼皮略略朝那翻了翻,四方臉滿臉幸災樂禍。 挑事兒的,不理他。 魏檗目光盯緊高昊,她極力為鄉村農技員們爭取,并不僅僅只是為了保住農技員們的飯碗。更多的是因為,她站在四十年后的時間節點上回望歷史的艱難曲折,赤子情懷讓她更希望,在可以重新選擇的岔路口,國家能夠選擇一條康莊大道! 這些選擇,如今就在你我的手里!她希望,高昊,能有一個知識分子的眼光和雅量,放眼長量山川風物。 她對高昊說:“高書記,我明白現在財政吃緊,裁撤掉鄉村農技員能夠立刻緩解財政壓力。但是高書記,我想說,現在我們國家快速發展,將來經濟飛速騰飛,城市建設直追美日。到那個時候,農村的吸引力銳減,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農村還有這么多人?,F在裁撤掉農技員,讓農技員的選拔模式斷了代……縫縫補補容易,重頭開始太難。到時候,再想重建鄉村農技員這個服務廣大農村農民的網絡,付出的代價遠遠不是現在的財政支出能比的?!蔽洪迚合卵劭舻臒嵋?,咽下“這都是我的親身經歷。最后一句話。 “說完了?”高昊此時抬起眼,靠在椅背上。 魏潭在他身后低低埋下腦袋,極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他聽見高昊說,“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彼坪醺哧挥肿兂烧n堂上的高老師,儒雅和藹,對課堂上膽大包天的學生諄諄教誨。 “對國家發展有希望,更是好事?!备哧粏枺骸澳阌X得,咱什么時候趕超英美?” “四十年后!” “哈哈哈?!睍h室里眾人都笑起來,一下子沖淡了緊張壓抑的氣氛。 四方臉說:“我今年快五十,我是看不見嘍?!?/br> “哈哈,我今年四十,說不定爭取爭取,還能看見?!?/br> “四十年后有四十年后的人解決,現在財政沒錢發不出工資,把四十年前的人餓死,哪里還有四十年后的人呢?!?/br> 大家誰也不關心四十年后,到時候老子不知道還在不在,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高昊嘴角露出真切的微笑。 魏檗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她聽到有人說“財政沒錢發不出工資”的時候,就全明白了。這哪里是什么“為了經濟健康發展扔掉包袱”,只有扔掉包袱是真的。為的卻不是什么經濟發展,為的是這里,坐在這間會議室里的人,能夠正常發工資漲工資有錢發有錢花!所有的一切都是表面上做出來讓人看的,實際是蛋糕太小,要把一部分人踢出去,剩余的人才能有更多的利益來分配。 為什么裁撤農村農技員,因為農村農技員,是所有人里,最最不起眼,最最沒“勢力”,最最好欺負的人罷了。 后面高昊再說什么,魏檗一點兒也沒有聽進去。她只聽到有人說“散會吧”,會議室里椅子開始響動,人站起來,往外走。 魏檗坐在后排椅子上,散會出門的,人人都朝她瞥一眼。 她也無所謂。等人走得差不多,才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外走。走到樓下,正好看到縣農技站的車屁股冒著煙絕塵而去。 魏檗自嘲一笑。 她信步走在縣城大街上,回憶會上發生的一切,并沒有多少類似“屈辱”、“失敗”之類的心緒起伏,反而帶著盡力一搏之后的釋然?;蛟S從一開始,在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內心深處,已經對這次上會爭取不抱希望。 那么為什么還要這樣做呢? 小縣城里的建設日新月異,主干道兩旁鋼筋水泥樓房拔地而起。 魏檗走在小城里,感受著吹到臉上的八十年代的風。她瞇起眼,審視自己的內心。 內心深處,略帶泥土味的野心在鋼筋水泥中蓬蓬勃勃地萌芽開放。她不想困在上下尊卑、條條框框中不斷內耗,她要自己跳出來,海闊憑魚躍,做生意,發大財! 而在這個離孔子孟子故鄉很近,被儒家文化圈深刻影響的小縣城,大概就要以這樣一種近乎“自毀前途”的方式,才能讓自己下定決心,讓周圍的人相信、認可,自己從“仕途”中半道退出的選擇。 辭職、下海! 念頭愈演愈烈,愈燒愈旺。穿過鋼筋叢林的風不再有泥土的味道,滿是金銀銅鐵的金屬腥氣。 魏檗辭職報告交給林磊的那一天,縣里正式發了文件,大規模裁撤駐村農技員。 一天之后,文件精神便一級一級傳達,傳達到到各鎮、各村、各農技員。 這個消息,對駐村農技員,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 李靜坐在炕上摸眼淚,她公公老花勸她,“咱家也不缺你這點錢,你男人是縣里正式工,孩子也都大了沒負擔,你哭啥。咱家比別人家好多了?!?/br> 老謝在屋里枯坐一天,到了夜里,整個屋子黑黢黢一片,他沒有點燈,想給孫女省兩點燈油。第二天也沒有出院子。第三天,鄰居去找他借自行車,發現老謝已經死在屋里。不知何時,默默而又悄無聲息的,作為時代轉變被犧牲的注腳。 孫天成在老婆的哭天搶地中,去找黃大牙。從他的家門口,到黃大牙的家,五公里村路,一個略帶狡黠的普通農民,扔掉了他長久以來堅持固守的農民底色。時代的浪頭一個接一個打來,讓他失掉了根植于土地的道德良心,徹底去追逐金錢和利益。 趙順發、方成功……一個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自己命運的齒輪在遠方被人隨意輕輕撥動。 而魏潭也在急匆匆往油山西村趕。 一進家,他自行車哐當扔在地上,氣兒還沒有喘勻,指著院子里的魏檗,對魏俊海和韓云英說:“爹!娘!你知道她干了什么事兒?!她要把工作給辭了!” 第86章 我意已決 ◎我意已決◎ “你說什么?” 魏建嶺和韓云英愣在當場。 因為太過震驚, 甚至沒有馬上理解魏潭話里的含義。 魏潭三步并作兩步,進到堂屋里,抓起桌子上的水“咕咚咕咚”猛喝了兩口。他聽到消息, 一路玩命往家趕,坐在自己家椅子上,好一會兒才喘勻了氣兒。 見著沒事人一樣的魏檗, 和搓手站在旁邊, 惶惶不安的魏建嶺兩口子, 魏潭被震驚和憤怒沖掉的理智漸漸回籠。跟爹娘說什么呢, 大妹明擺著不聽他倆吆喝,他倆知道了, 不夠添亂的。 想到此處,魏潭揉揉眉心, 站起來,對魏建嶺說:“沒事兒, 我回頭再跟你們細說?!?/br> 接著隔空朝魏檗點了點, 道:“你跟我過來?!?/br> 魏檗“從善如流”跟在魏潭身后,走出院子。 兄妹兩人都不想在家里起沖突,沒得讓魏建嶺韓云英兩口子擔心添亂。 魏潭領著魏檗一路往村頭走,他記得村頭曬糧食的曬場那里,平時不怎么有人。他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和魏檗好好談一談。 只是魏潭離開村子太久了,村里在他妹的“霍霍”下, 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魏檗跟著后面,壞心眼得不提醒他。 到村頭的一路上, 人來人往遇著不少人, 想上前打招呼的人, 看到魏潭陰沉著臉,也都不敢上前去觸霉頭,遠遠繞開走了。有好事之人,忍不住多瞅兩眼,卻也不敢上去涎著臉皮搭話。村里人誰不知道,袁狗子隨他親爹,如今出息了,在縣里當大官,回村都坐小轎車! 魏潭對人的目光特別敏感,一路走來,村里人不住的打量,他眉毛越擰越緊。到了村頭曬場,曬場里已經建起了大物,好幾臺機器轟隆轟隆轉,一包一包的辣椒種子從流水線上下來,包上塑料包,打上商標和標簽……一幅“熱火朝天”的工廠景象。 魏潭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魏檗在他身后,輕輕笑出聲,問:“大哥,你到這里,要跟我說什么???” “說你干得好!”魏潭沒好氣大吼,在這里,說話聲音但凡小點,都要被機器聲蓋過去。 魏檗一點兒也不在意他話里的反諷,指著屋子里包裝流水線上的工人說:“你看我提供了多少就業崗位!” “是,真不少,你自己都要成無業游民了!” 魏檗給探出頭來看熱鬧的大家伙兒招招手,見老哥已經處在暴走的邊緣,遞臺階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村部說?!?/br> 這一次,變成了魏檗走在前面,魏潭跟在后面。 比起魏潭,魏檗對村里熟悉多了,村里的規劃全都是她的心血,村里哪些是新修好的路,哪些人家房子正在翻新,那條小路需要改造,她閉著眼睛都能找出來。 魏潭跟在魏檗身后,走了一段兒,才發現,腳下走的并不是泥土小道,而是比鎮上馬路還要好的柏油路。有了這個認知,再看路兩邊的人家,發現茅草屋、趴趴屋也都沒了,最次也是磚頭房子。 他心里忽然一動,有想法閃過,卻沒有抓住。只是對魏檗提出辭職,似乎也沒那么憤怒了。 不過該說的話還要說。到了村部,魏潭再開口,語氣不再那么沖。 他朝魏檗翻翻眼皮:“你給林磊打了辭職報告,林磊不敢直接報到組織部,給我說了一聲?!?/br> 林磊這個官油子。 魏檗垂下眼,心里暗罵一句。 魏潭放緩語氣,用“知心大哥哥”的語氣和魏檗談心,“你不要沖動辭職。在會議上發言沖動了,雖然對你以后有影響,但也不會有太大。你抽時間跟林磊道歉認個錯,高叔那邊……他不會對你進行打擊報復,這個你放一百個心……” “至于其他人的看法,需要時間沖淡。過上幾年,這件事就不會再有人提了?!?/br> “是嗎?!蔽洪扌α顺鰜?,她抬頭,屋檐下幾只麻雀蹦蹦跶跶,天上有大雁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