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叔叔，我mama真的住在這里嗎？”云棉站在一扇門后，抬起手卻好半天沒有敲下去。

    系統都恨不得飛上去替她敲：“她現在就在家，棉棉敲門試試，你mama和程牧一樣，我特意為他們保留了記憶的?！?/br>
    云棉有點緊張地攥緊手指，在系統叔叔的鼓勵下，鼓起勇氣輕輕敲了兩下門。

    她太怕看到一個和爺爺奶奶一樣陌生的mama了。

    而且……mama眼睛失明，這是她第一次睜開眼睛能夠看到自己。

    云棉緊張得心臟都在怦怦跳，她咽了下口水，有點局促不安地站在門外等待這扇門被從里拉開。

    五秒鐘后，門真的打開了。

    云棉呆呆地仰頭，恰好撞進云木錦低頭看過來的目光中。

    “小朋友，你……”云木錦剛一開口，就被小孩眼淚汪汪地沖過來抱住了腿。

    “mama?。?！”云棉哭著把眼淚全部蹭在mama柔軟的棉裙上。

    什么緊張，什么不安，什么忐忑陌生，全都不存在的。

    在mama看到自己卻認不出自己的那一刻，云棉心里好不容易建設的矮墻就稀里嘩啦倒塌了一大片，眼淚決堤而出，恨不得抱著mama的耳朵超大聲告訴她自己是誰。

    在云棉熟悉的哭腔喊出mama時，云木錦顯然愣了兩秒，等回過神后，她半蹲下來，捧著女兒滿是眼淚的小臉，柔軟的指腹一點點把那些眼淚擦掉，認真專注的一寸寸仔仔細細的用目光描摹記下云棉的模樣。

    “棉棉?！彼χ畛雠畠旱拿?，眼眶卻也跟著泛紅。

    將門關上，云棉被mama牽著小手一點點踏足這間從未見過的居所。

    “mama，爺爺奶奶也住在這里嗎？”云棉邊問邊坐上沙發，柔軟厚實的沙發讓她跟著在上面彈了兩下，身體一歪就倒進了mama懷里。

    云木錦穩穩接住女兒，笑著搖頭：“當然不了，你爺爺奶奶有教職工宿舍，也有自己放假時居住的房子，這里是我去年才買的，只有我一個人住?！?/br>
    “哇~??！”小朋友躺在mama腿上，驚訝又崇拜地望著mama：“mama自己可以買這————么大的房子，比棉棉厲害一千倍！”

    云木錦被女兒夸張的驚嘆逗笑，即使目光始終專注地落在女兒臉上，此時也不由得抬頭順著小家伙的目光一起在這間房子內部一一環視過去。

    “棉棉能告訴mama，之前我們住著的地方是什么樣的嗎？”云木錦忽而問女兒。

    云棉翻身乖乖坐起來，開始一邊回憶一邊給mama講之前一家人住的那個棚屋的模樣。

    系統貼心的在她眼前展開了一個光屏，屏幕里恰好就是那個棚屋的很多照片甚至還有視頻。

    云木錦找來紙筆，在女兒的描述中，將棚屋的大致模樣用筆墨描繪或是直接記錄下來。

    那是她全程參與卻因為眼睛而錯失的七年時光。

    那是她和父母還有女兒在小小的家里相依為命的時光。

    云棉講著講著，就變成了趴在mama身上，開始很有經驗的指點mama要怎么畫怎么畫。

    最后她搗亂的實在太明顯了，云木錦又重新拿來紙筆，讓她自己動手畫。

    系統：“……”

    不好意思，我作為棉棉畫技的受害者，此時真的很有發言權！

    -

    母女兩的見面并沒有任何陌生或是隔閡，也沒有系統一開始預想的那些執手相看淚眼的畫面，棉棉依舊乖巧且皮，云木錦對女兒也依舊溫柔縱容。

    到了晚上，云木錦牽著女兒去逛附近的大型商超，準備買點菜回家給女兒親手做頓飯吃。

    云棉來到這個世界只吃到了爺爺做的飯菜，現在有機會和mama一起動手做飯，她激動地拽著mama袖子就往外沖。

    “mama，我可以買很多吃的嗎？”記憶里貧窮了好久好久的云棉坐在mama的車里，開始幻想等會逛超市自己要買些什么。

    “可以?！痹颇惧\抬眼從后視鏡里往后看了一眼，對好奇的這摸摸那戳戳的女兒笑著承諾：“mama現在很有錢，棉棉等下喜歡什么就買什么，可以買很多很多你想吃的想玩的?！?/br>
    可等到真正到達商城后，小朋友看著好大好大的莫名有點熟悉的商城，抿了抿嘴巴，小聲對mama說：“這個地方我來過的?！?/br>
    不過是七年后來過。

    “我還和程牧哥哥在那上面吃了牛排?！痹泼奚焓滞现噶酥?，記憶里已經下意識忽略掉了楊斌和楊奇叔侄。

    “那牛排好吃嗎？”云木錦笑著問女兒。

    云棉回憶了一下，對mama從超級用力肯定地點頭：“好吃的！我都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就坐在那里慢慢吃~后來那個壞蛋都不耐煩了，就不管我，自己走掉了?！?/br>
    云木錦臉上的笑因為女兒的話黯然了些，她伸手摸摸女兒的頭頂，俯身將始終滿眼亮晶晶的小朋友抱起來放進推車里。

    云棉蹲在推車里，懵懵地望著mama，小手有點緊張地抓住推車的網格。

    “棉棉別怕?！痹颇惧\安撫了一句，然后就推著車里的小朋友慢慢在商場里逛。

    云棉一開始還有點緊張，后來就發現了不用走路的快樂，后來無師自通了從推車里伸爪爪撈零食的技能，奇奇怪怪的零食全部都被她抓進推車里，多到快要把她整個埋起來。

    最初云棉還會擔心自己買零食會不會讓mama沒錢付款，但mama一直堅定地告訴她有錢，有很多錢，系統叔叔也說mama的錢可以把這一層超市都買空后，云棉遭受到有錢的沖擊，也變得大手大腳起來了。

    從前見過沒吃過的糖果，買！

    看起來奇怪但莫名很有誘惑力的包裝，買！

    花花綠綠的水果拼盤，買！

    一路往推車里堆了很多很多，不過系統估算了一下……加起來大概不到兩百塊吧，但棉棉小朋友好像已經要被這種隨便買買買的快樂給開心傻了。

    程牧說得沒錯，棉棉就是個很容易知足的小傻子。

    云木錦看著推車里一筐奇怪的零食，既無奈又無可避免的心疼。

    她捏捏女兒rou乎乎的小臉，溫聲道：“棉棉，等下要不要讓爺爺奶奶也過來一起吃飯？”

    云棉有點心動，但猶豫了片刻后，又有點失落地搖頭：“不要了，我已經看到過爺爺奶奶了……”

    他們已經不認得她，系統并沒有為兩位飽經風霜的老人保留那段苦難屈辱的記憶。

    云棉抱著mama的手，小聲說：“mama，我只想和你一起做飯吃~”

    不要再去打擾爺爺奶奶，讓他們一直永遠都在那些學生的簇擁中閃閃發光，自成風骨。

    云木錦其實已經猜到了，她剛回來能夠睜開眼睛看到這個多彩的世界時，就給父母打了一通電話，結果毫無意外的，他們并沒有擁有那七年的任何記憶，他們仍然是高校里受人尊敬的兩位老教授，而唐塵……云木錦這次不會再給他任何傷害自己和家人的機會。

    人生重頭再來一次，云木錦勢必要將這條藏在陰影里的毒蛇拔掉毒牙砸爛七寸，讓他狠狠跌落進臟污的臭水溝里，這輩子都再也不能爬出來窺見半分天日！

    回過神，云木錦帶著女兒從零食區離開，去了生活區，給小朋友買了毛茸茸的拖鞋，軟乎乎的睡衣，還有兒童用的各種日常生活所需的東西。

    辦理了送貨上門后，云木錦這才推著一車的零食和女兒一起去買今晚要用到的食材。

    直到這個時候，云木錦才發現女兒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rou食崽崽，青菜一律不看，連土豆茄子胡蘿卜都滿臉拒絕，兩雙眼睛全程直勾勾盯著那些新鮮的rou類，就差沒對著它們流口水了。

    可那七年里，一家人吃rou的次數，云木錦用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云棉看著mama拿了一盒又一盒排骨牛排豬rou往推車里放，最后不得不伸著小手讓mama把自己從推車里抱出來，然后抱著mama的手拼命阻止：“mama別買啦，我們吃不了那么多那么多rou的~”

    云木錦溫聲說：“吃不完就放進冰箱，明后天再慢慢吃?！?/br>
    云棉脫口而出：“可我明天就要走了……”

    云木錦彎腰拿rou的動作陡然僵住，過了足足三秒鐘，她才拿著那塊新鮮的五花rou慢慢直起身。

    云棉仰頭望著mama，卻有點看不清mama臉上此刻的表情。

    又過了幾秒鐘，云木錦把rou放進推車里，聲音卻有點艱澀：“那不買了，我們去看看玩具吧?！?/br>
    -

    云棉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一邊聽著電視里動畫片歡快的背景音，一邊捧著臉搖搖晃晃等mama在廚房里炒火鍋底料。

    她猜mama可能會偷偷躲在廚房里哭，所以才會用炒底料煮火鍋的借口把她哄出來。

    可云棉沒有湊過去偷偷看，即使mama端著煮火鍋的電鍋出來插電的時候，云棉看到她有點濕潤的眼眶，也沒有詢問拆穿。

    系統好奇小朋友為什么不去抱抱mama安慰她。

    云棉卻好像已經習慣，并且很有經驗地說：“mama不想讓我看到眼淚的，我去安慰mama只會讓她更加難過，因為她沒有辦法留下我?！?/br>
    就像在醫院里的時候，mama每次都會關上門在走廊里崩潰地掉眼淚，可云棉除了一開始出去過兩次后，就再也沒有出去幫mama擦眼淚了。

    mama說可以用她的命來換棉棉好好活著，可mama的命換不回棉棉的命，mama給醫生跪下也換不回棉棉的命。

    所以棉棉在mama流眼淚的時候出現一次，mama就會絕望難過更多一次。

    就像現在……mama早就知道棉棉明天要走了，所以mama才會借口說火鍋鍋底很辣，油煙把她眼睛都熏紅了。

    “mama，我只能吃一點點辣的~”云棉乖乖舉手。

    “好?！?/br>
    她做的原本就是不辣的番茄鍋底。

    -

    短短兩天時間，云棉跟mama逛了超市，又吃了火鍋，第二天還被mama帶去游樂園里玩了好久好久。

    等她和mama重新回到那個家里的時候，系統叔叔告訴她：“棉棉，我們只有一個小時時間了?！?/br>
    云棉就去抱住mama，小聲告訴她自己就要走了。

    結果mama似乎早就知道了，牽著她去洗手間洗完澡換了一身嶄新的毛茸茸衣服后，把她牽到客廳里坐下。

    “棉棉把眼睛閉上?！痹颇惧\說完，在女兒閉眼的一瞬間，抬手關燈。

    十幾秒鐘時間，隨著生日歌歡快地響起，云棉睜開眼睛，恰好看到mama在蛋糕燭火的映照下，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

    “棉棉，6歲生日快樂?！痹颇惧\早就知道女兒為什么會特意回來這兩天，或者說，她從未遺忘過。

    5歲的云棉陪了mama一整天。

    6歲的云棉吹熄蠟燭，和mama分吃了好大一塊甜滋滋軟綿綿的蛋糕。

    云棉也不曾忘記過自己在審訊室里告訴過6歲自己的話。

    她在mama溫柔中藏著滿滿悲傷不舍的注視下，低頭從自己身上掏出早早就準備好的禮物。

    給mama的6歲禮物，是她和程牧哥哥一起去商店里買的會發光的小星星吊墜，她為此答應給程牧再多當十天小跟班。

    給爺爺的禮物是一本云棉看不懂的書，但系統叔叔說爺爺一定會喜歡，所以云棉又付出了20天跟班的小小代價。

    給奶奶的禮物是一朵漂亮的小干花，被細心地裝在透明的玻璃器皿里，是云棉自己去路邊找到摘下來的小花，是她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奶奶承諾卻忘記帶給她的一朵小花。

    系統幫小朋友把這些禮物從未來找回來，云棉又把它們藏在mama家里，現在終于能夠拿出來。

    只是mama以后再也不用擁有會發光的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