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作者:連翹) 第50節
他隔著虛空撫摸沈遇的眉眼,看他睡顏恬靜,長長的睫毛投下陰影,消瘦的下巴半掩在被窩之下,只漏出半張干凈雋秀的臉,看著很乖,倒沒了清醒時不屈不撓張牙舞爪的戾氣。 “阿遇,為什么不信我呢?我是真的想重新來過了?!睖仄缴÷暷剜?,攜著懊悔與愁苦,有些悲哀的看著睡夢中的人。 他要是能相信自己就好了,要是能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就好了。 房間里的氣流依然凝滯,在他蚊鳴一般的聲音消散后,一切繼續歸于沉寂,凝重的氛圍像是化不開的水墨,透漏著苦味和澀味。 溫平生估摸著沈遇快要醒了,于是很不舍的起身,輕手輕腳地為他掖了掖被子,才放輕了動作往外走。 一會沈遇該醒了,自己得提前收拾一下,為他準備好早飯才行。 雖然,他所討好的人根本不會理會,也根本不會吃。 房門輕輕闔上,鎖舌與板孔相接發出“咔”的一聲輕響,床上躺著的人也瞬間睜開了眼睛。 只是他眼神清明,一點都沒有迷糊或者睡意朦朧的跡象,分明就是一直都是清醒著的。 該聽到的聽到了,不該聽到的也聽到了,沈遇只是不想理會罷了。 私人醫生給溫平生開了藥。他到底不像沈遇,身體素質好,也比較耐抗。 對沈遇來說發一次燒至少得持續一周,還連帶著其他各種小毛病,但對溫平生來說不過是一兩天的功夫。 一頓藥下去,人基本就又精神了起來。 對那晚請求復婚的事沈遇閉口不談,溫平生幾次說起,沈遇都不予以理會,或者只是簡單“嗯”一聲,然后就又回歸了自己的狀態。 他像一只年老的橘貓,懶洋洋窩在沙發上,或者躺在躺椅里,也不說話,就靜靜曬著太陽。 溫平生過去將人撈起,把人抱在懷里一同躺在躺椅上。沈遇整個人趴在他胸膛上,看起來就更像只貓了。 懷中人的體重在不斷下降,溫平生也不怕沈遇在自己腿上壓久了會發酸發麻。他每次抱沈遇都能感受到自己力量的虛微,他留不住沈遇。 就算將人強行留了下來,沈遇也會以宣泄生命的方式進行著他的逃離。他無可奈何,也根本就抓不住沈遇要逃離的靈魂。 所以溫平生只能陪著一起消沉。 他不管公司,不管外界的聲音,哪怕是一向對他所作所為不多參與的母親再次找上他,他也沒有回應多少。 “你為著這個男人要消沉下去?他要死你還要陪著不成?” 溫母向來是個強勢的女人,說話也很直截,從來不會留太多情面:“你好不容易走到這一天,費了多大功夫?,F在是要全部扔掉不管對嗎?!你也沒留個后,敢情就是等著熬死我,熬死他,再自己死掉,整個溫家絕種是吧?!” 溫家本來是有名的大戶人家,不管背景還是勢力在這城里都算得上數一數二,只是后來溫漸鴻不知怎得被擠兌出了他和沈義國合創的企業,再后來就越來越不順,處處碰壁。 溫家也大勢已去,不斷衰落。 眼前的婦人從來獨立又強勢,溫父去世后她也選擇了離開,溫家暫時無主,溫平生只能選擇了接手。 結果他出乎意料的起了勢頭,成了商場當中新起的臥龍雛鳳,并成功把溫家扶了起來。 溫母見狀心里到底是欣慰的,只是她選擇了不管不問,讓已經成熟的溫平生去做他自己想要做的事。 他們年輕人的事自己不好再插手了。 但是到底是有層血緣關系,在現在知道溫平生為沈遇日漸消沉時,溫母還是忍不住找了過來。 “媽——”溫平生有些躁郁地揉了揉眉心,“你小聲一點,阿遇在休息?!?/br> “他人在哪?”溫母就是特意來找事的,到這一刻也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沈遇,“我倒想見見究竟是怎么樣一個狐貍精當初讓你肯離家出走,又是怎樣勾搭著你不思進取跟他一起墮落?!?/br> 沈遇耽誤他兒子,那她就絕對不能讓沈遇好過了。 婦人說罷便去一扇扇拍門,聲音太響整個房子都聽得到,溫平生也立馬起身去攔。 “你攔我做什么!”見自己的兒子不斷拉扯阻攔自己,溫母的眉頭也擰巴得愈發緊了,“兒媳都要見公婆呢,你們這在一起那么多年,不得讓他見見我?” “不是,他現在不方便?!?/br> “有什么不方便?是多嬌貴呀得整這套金屋藏嬌?還是說沒有教養不懂待人接客?”語氣中的戲謔和嘲諷都是拉滿了的,溫母有意逼沈遇出來,然而等到謾罵停止了也沒有人回應她。 就像是她自導自演了一場脫口秀,看著頗有一些滑稽。 溫母的臉色更黑,更加氣勢洶洶去找沈遇。 沈遇坐在臥室里靜靜聽著,煩到了極點才蒙上被子捂住了耳朵。 他一直等著婦人過來,等著門被強行打開,然而聲音剛到門口就停止了,似乎還是溫平生說了什么將人攔了下來。 沈遇知道溫母不會再進來了,就長長嘆了口氣,坐起來繼續發呆。 ——明明是溫平生不讓我走,怎么到最后挨罵的都是我了呢? 腹部隱隱作痛,可能是之前車禍鋼筋穿過腹部落下的后遺癥,每次情緒一有大的波動就會這樣。 【作者有話說】:明天繼續 第七十四章 我曾經愛過你 沈遇面色發白,失笑望著門口。等外面的動靜結束溫平生推門進來時他才舒了口氣,慢慢垂下了眼眸。 “沒事吧寶貝?”溫平生過去坐到沈遇跟前。 剛剛動靜鬧得那么大,屋里的人肯定都聽到了,心里估計也不會好受,“我媽說的那都是氣話,你別往心里去,也別當回事。我已經攔下來了,不管怎么樣我會護著你?!?/br> 溫平生自以為是自己會好好護著沈遇,然而沈遇未必需要他的“愛護”。 沈遇搖搖頭,輕飄飄開口:“什么?” 他那副茫然呆滯的樣子像是才剛剛清醒。似乎外面鬧得兇,屋里的人卻在呼呼大睡,對極端的兇惡謾罵和挑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 溫平生愣住,一時不知道怎么開口,本來準備好的道歉和安慰的說辭全部噎在嗓里,“剛剛外面……” “我沒聽見?!鄙蛴鰬械脼檫@事再去聽溫平生辯解,他不想被困擾,也不想再和溫平生多做糾纏,“沒事了吧,沒事的話我就繼續看書了?!?/br> 溫平生嘴唇翕動,想要開口說些什么,然而沈遇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沈遇不管身旁人的欲言又止,不管他的小動作和詫異的表情,自顧自拿起了一早放在手邊的普希金詩集繼續翻看。 書頁泛著黃,還有一些并不平整的鼓起。本來就是很老很早的書了,又被他從書架上翻了出來,還險些散架碎裂開。 溫平生湊過去看沈遇翻的書頁,發現依然是那首《我曾經愛過你》 ——我曾經默默無語、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受著羞怯,又忍受著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這是早很多年前溫平生送的,記得那會兒溫平生跟沈遇告白時還是內斂又純`情的,用一首又一首詩不斷試探對方,小心地傳達自己的心意。 后來看自己追的人有了喜歡自己的跡象,溫平生就干脆鼓起勇氣明示,兩人順理成章在了一起。 當時計劃了很多很多。 包括未來要怎么過,兩人要怎么樣一起生活,幾十年后還在一起,等到中年發福、變老禿頭謝頂以后,誰也不許嫌棄誰。 計劃無下限,結果卻是永遠也趕不上變化,誰也沒料到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溫平生不知道沈遇是不是在用這首詩宣泄著他心底的不滿,但是他每次見沈遇看書湊過去時,沈遇都在看這首詩。 他總是無言又沉默的,問了話也不說,頂多慵懶“嗯”一聲就斂了聲息。溫平生只能盡力去給沈遇提供最舒適的環境,讓他不管怎么樣或躺或臥都能找見地方。 “沈遇或許只是想找個借口發呆,所以才總捧著一本書,翻來覆去都只是那一頁,連換都不帶換?!?/br> 溫平生自我麻痹。 他對著沈遇也像對著一只橘貓,完全是養貓的方式,隨便讓人躺臥,也由著沈遇使性子。 算了,不看了。 沈遇扔掉了書,懶洋洋撐了個懶腰坐直身板。他也不跟溫平生解釋自己要干什么,趿拉上鞋就慢慢往外走。 “寶貝,你要去哪?”溫平生握住了沈遇的手腕。 沈遇回頭看他,一雙桃花眼里無悲無喜,也毫無波瀾,寧靜的像是一灣山澗湖水,縱然有風也起不了浪。 他瞥了一眼攥緊自己手腕的寬厚手掌,然后毅然地甩開了扣住自己手腕的人。 他推門出去,不出意外的和溫平生母親打了個照面。 “你是沈遇?為什么不出來?”婦人開口,回應她的是蕭瑟沉寂和腳步接連走動的聲音。 沈遇像是壓根沒聽見問話,直直朝著大門口走過去。 “問你話呢!”溫母本來就是因為自己兒子的請求和保證才妥協的,沒有故意再找沈遇麻煩,結果沈遇倒是給她整這一出,讓她下不來臺。 于是溫母臉色更加不好,對沈遇也是愈發不滿,“你給誰使臉色呢?什么意思!” 被指點的人面不改色,連動作都沒有一絲停頓,直接開了大門拿了快遞箱里的東西就又走了回來。 溫母哪里受過這等委屈,自己忍氣吞聲好不容易妥協讓步了,結果沈遇又給她擺了一道架子。 沈遇要往屋里走,眼看著人就要消失了,溫母終于忍無可忍,顧不上溫平生的勸告和阻攔,惡狠狠開口:“你怎么這么沒有教養?不知道多少回應一下嗎?是沒人教過你嗎,還是死了爹媽少家施教?” 本來是調侃無心的謾罵,結果說出來就變了味道。 溫母如愿所償看到了沈遇抬頭看她,只是這人眼里一片死寂,無欲無求,連一絲絲生氣都沒有,讓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感覺……就像是將死之人的目光一樣。 “你怎么知道我死了爹媽?”沈遇淡淡開口,輕描淡寫的模樣像是在嘮最平常不過的家常話,“他告訴你了嗎?” 婦人知道沈遇說的“他”是指溫平生,一時噎住不敢再隨意開口。 他爹媽不都活得好好的嗎? 只是沈遇父親因為犯了些錯入獄了,但是那也怪不得他們啊,本來就是沈義國害死了人還逍遙法外。 沈遇這樣不講理的的模樣倒讓她萌生出一種自己兒子才是罪魁禍首的感覺。 “反正你快好起來吧,也別耽誤平生了,他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啊?!?/br> 溫母還是收起了鋒芒,半規勸半威脅開口:“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是不想參與的,你們做了什么我也不管。當初他能為你離家出走,現在就能做出更極端的事,所以我從來不逼他。哪怕你再不好,再不干凈我也沒有逼著你離開,但是就希望你別再害他別耽誤他了?!?/br> “我害他?”沈遇嗤笑,“是我勾搭著他不肯走的嗎?明明是我沒得選。我就是少家施教,但這和你有什么關系?!” “夠了!不要再說了!”一旁沉穩有力的清冷男聲響起,打破了這場劍拔弩張的爭吵。 剛剛溫平生就在盡力維持局面,他跟自己母親講了沈遇病著,也向她承諾了自己會兼顧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