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難為 第16節
蕊娘正色打量曹慈,曹慈居然梳著丫髻,其實按照年齡,她不過比自己小幾個月,也不是小孩子了,卻打扮的跟垂髫孩童似的。 回過神來,曹慈正道:“臣女在家多學《烈女傳》《女孝經》《女論語》,要不就是做女紅針黹?!?/br> 她說話奶聲奶氣的,連龐皇后都笑道:“這姑娘還是個孩子呢?!?/br> 曹慈也跟著笑,還忍不住撓撓頭,一派天真無邪。 最后是蕊娘單獨出來覲見,她朗聲道:“臣女福州參將之女孟瑤蕊給皇后娘娘請安,給各位娘娘請安?!?/br> 龐皇后見她娉婷裊娜的站著,身段與人格外不同,又她說話綿言細語,語調適中,如翠鳥彈水,黃鶯吟鳴,氣質與眾不同。 美貌的女子后宮很多,但這些人隨著色衰,大都愛馳。 “你今年多大了?”龐皇后淡淡的問道。 蕊娘小心作答:“臣女今年十四?!?/br> “倒是個好年紀,正當花信之年?!饼嫽屎笏坪醪幌攵鄦?。 至于郭貴妃,她原本打算讓她的侄女兒借泰安伯的名分進宮,哪里知曉泰安伯府推舉了另外一人,她不搞破壞就行了,哪里還會主動說什么。 其實這也正合了蕊娘的意,明顯她的家世的確不如卞寶云和陳晚晴,像她和郭妙儀爭的還不過是韓羨這個伯府世子,郭妙儀背后都下那么死的手,恨不得她去死,更何況是陳晚晴這樣級別更高的貴女。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所以蕊娘表現的非常淡然,渾然不似在泰安伯府那樣,非常想去爭取。 皇后沒夸,嬪妃們也就不敢自專,這個時候,只見皇上從外進來,龐皇后數日沒見皇上,心中雖然盼著,嘴上卻還別扭。 請完安了,才道:“陛下怎么不說一聲就過來了?” 蕊娘松了一口氣,又悄悄打量皇上,皇帝今年四十余歲的年紀,蓄著短須,長相居然很普通,甚至沒有晉王看起來精干,看起來有些瘦弱,但眼神炯炯有神。 皇上的到來打斷了這里的問詢,他和龐皇后不同,龐皇后很注重家世身份,她對待人完全是看家世來的,聽到蕊娘只是參將之女,明顯就不想搭理。 “你們既然為公主侍讀,個個都是名媛淑女,但也要名副其實?,F在,你們以皇后屋里的梅花為題,作七言律詩一首,再作首詞牌名,作畫一幅?!闭训坌Φ?。 蕊娘就勝券在握了,雖然公主侍讀只是走個過場,但這個過場也要走的好看。 做人可以低調些,但是做事一定要做好。 就像在韓家,對老太太有利用價值,得老太太看重,龐允都能擋下來。在宮中,皇后嬪妃包括皇子,都要聽皇帝和太后的,這兩位才是正主子。 宮妃們這個時候都愿意陪皇上說話,蕊娘等人就開始研磨鋪紙,她是先調顏料畫畫。卞寶云瞥了一眼蕊娘,心道我不過是家世比她好些,枉我平日被人稱為才藝雙絕,如今卻發現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更要努力了。 詩詞畫作完,蕊娘題好名字讓宮女拿上去,皇上倒不是自己評,只是把這些送往內閣:“糊好名字,讓幾位閣輔點評一二,再送過來?!?/br> 閣輔點評,連陳晚晴都驚了。 不一會兒,有小太監跑過來,昭帝看了看手中的點評笑了:“頭名是福州參將孟玨之女?!?/br> 蕊娘很快站了出來:“臣女給皇上請安?!?/br> 昭帝笑道:“幾位閣輔說你的詩詞語意求新,峭拔清新,是能流傳雋永的。文次輔說你的梅花圖畫面色澤清麗,疏密有致,有富貴氣息,難得你還學趙孟頫詩詞入畫。就是詩書大家之間,你這樣的作品也是上乘之作?!?/br> 蕊娘福了一身:“臣女當不得陛下和諸位大臣夸獎,梅于中宮,本為富貴之體,非臣女之本事?!?/br> 昭帝看到她的面容時,自然道:“看你言談伶俐,舉止端雅,的確是才氣逼人,能擔得起頭名?!?/br> 頭名是蕊娘,第二名是卞寶云,卞寶云其實詩詞些的也不錯,也的確是算得上詩詞精通,但是和蕊娘比卻是略遜一籌。 最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陳晚晴居然和曹慈打平,曹慈字寫的不好,但至少算得上工整,可陳晚晴居然詩詞畫皆不擅長,都做的非常呆板。 昭帝考較完就走了,龐皇后等皇上一走,就沒什么心情了,讓人叫散。 蕊娘四人才一起回兆祥所,又先去主殿拜見公主,她們四人要做的是三公主和四公主的侍讀。三公主是五皇子胞妹,四公主是六皇子胞妹。 蕊娘聽聞五皇子雖然生母早亡,但他和大皇子都養在龐皇后處很是受寵,龐皇后就把陳晚晴和卞寶云兩位家世更好的安排在三公主身邊。 四公主是苗賢妃所出,看起來人也很溫婉,年紀也更小一點。蕊娘和曹慈拜見她時,她還送給兩人一人一幅文房四寶。 拜見公主之后,這個時候已經是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大家便回房用膳。 宮里真的不能隨便說話,蕊娘一直緊繃著,進來屋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氣。曹慈坐在蕊娘身邊,有些羨慕道:“孟jiejie,你真行,不僅僅是皇上夸你,連內閣閣輔也夸你。我就什么都不會,還好我回京時,混到我大jiejie的詩社,我原本寫的一塌糊涂,還是我大jiejie替我改的,還好我記下來了,要不然今日真的死定了?!?/br> 陳晚晴聽到這話眉頭就一皺,此時就聽那孟瑤蕊道:“其實詩詞都是小道,只是小時候我娘常常教我這些??赡阋部闯鰜砹?,我家世都不如你們,若非是我表姐猝然去世,我哪里有資格進來?!?/br> 卞寶云聽了這句話卻又是心一軟,覺得自己針對人家蕊娘了,她連忙道:“孟meimei,其實你家世也很好,你是伯府的外孫女,你祖父和你大兄都是何等人物。既然咱們能夠進宮,就說明咱們都是一樣的,你千萬別多想?!?/br> “多謝卞jiejie?!比锬锖荏@訝卞寶云說這些話,因為剛剛皇上說她是頭名,卞寶云看起來有點黑臉,現在看起來她人還挺單純的。 曹慈笑嘻嘻的:“我爹還怕我進宮被人欺負呢,沒想到大家都這么好?!?/br> 陳晚晴沒好氣道:“也就是做公主侍讀,又不是做女官,有什么好欺負的。再說了,兩位公主一位十三歲,一位十二歲,我想我們就是做伴讀也不會做許久的,畢竟本朝公主皇子都是十五成婚?!?/br> 也是,但是蕊娘知曉二皇子恐怕是等不得人了。 陳晚晴和卞寶云?這兩位到底誰才是最后的二皇子妃呢。 懷著這樣的疑問,蕊娘在新居睡下,流螢和畫屏替她準備了湯婆子塞進被子里。蕊娘抱著小白象,仿佛她身邊有娘親保護睡的很香。 之后就是平平淡淡的跟著四公主讀書,公主們每日讀書也不過兩個時辰,非常清閑,下半晌還有一大把的功夫。這個時候她才知曉原來宮中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常常見到生母,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或者她們生辰才能見到生母。 比起蕊娘的平平淡淡的遭遇,卞寶云短短的功夫就和三公主幾乎成了莫逆之交,還不僅如此,她還在太后壽辰寫了一張個不同的壽字圖,讓太后親自賞賜不說,連在場的皇子們也是個個都夸她。 要知道這不過才半個月的功夫,蕊娘這幾日還是有些冷,因此讓人準備了湯婆子放在腳邊。流螢小心道:“好姑娘,奴婢替您拿出來吧,您都忘記了,之前您在宣府的時候怕冷,塞了一個湯婆子在被窩里,那個湯婆子還不熱呢,居然燙了那么大一個水泡,后來留的那個疤半年才退,天天疼就不說了,若非是找了個偏房用狗油,恐怕就留疤了?!?/br> 蕊娘依依不舍的把湯婆子拿出來:“好了,管家婆,這個給你?!?/br> 就在蕊娘睡到半夜時,卞寶云才推門進來,她這一推門,曹慈就忍不住道:“卞jiejie啊,你可不可以不要這么晚回來?我才剛剛睡著,你知曉的,我學問不算好,早上又起不來,偏偏你回來的這么晚?!?/br> 卞寶云不好意思道:“真是對不住,三公主今兒有些不舒服我陪了她半天?!?/br> 曹慈氣呼呼的,翻了個身,用實際行動表示自己不爽。 次日一早,蕊娘陪四公主讀書完,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回去,而是向四公主求了個人情,讓她宮里的小太監拿著腰牌帶自己到宮中畫室觀摩畫作。 流螢不解道:“姑娘,那畫室還有好遠呢,您要看畫,日后看的功夫還不多呀?!?/br> “傻姑娘,你知曉什么。你說二皇子現在多大了,甚至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多大了?我外祖母說表姐進宮頂多不超過兩個月皇上就會下旨的。你看現在誰優勢更大?”蕊娘笑道。 流螢想了想:“二皇子十八歲快滿十九歲了,他是因為守制才推遲了婚事。之前嘛奴婢一直以為是晚晴小姐,現下看來倒是卞姑娘優勢大?!?/br> 蕊娘點頭:“是啊,陳晚晴的娘雖然是公主,但也不是太后親生的,只是被太后撫養。她父親曾經是錦鄉侯世子,可因為早早去了,爵位又被錦鄉侯襲了,雖說錦鄉侯現下對她很支持??伤炔坏帽鍖氃?,卞寶云的爹是從一品的將軍,家族龐大,還是荊王外甥女,最重要的是她比陳晚晴更有才情?!?/br> 流螢道:“可陳姑娘也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啊?!?/br> “就是這樣,我見她平日不喜詩詞歌賦,覺得那是酸腐文人讀的,比起這些她更愛看治國經邦的事情,甚至她總把事情做得完美無缺,滴水不漏。她有這么些好處,可她有一點不好——”蕊娘沒有說下去。 她之前懷疑二皇子曾經在九曲橋,陳晚晴也去過九曲橋,在之后,陳晚晴掃除了最大的對手曹蘊真。 陳晚晴什么都好,就是太霸道,尤其是對二皇子,幾乎視為囊中之物,卻沒想到皇上突然神來一筆要考她們。 在皇上那里,卞寶云比她出色,在后宮淑妃這個寵妃也能幫卞寶云說上話。 那么陳晚晴的地位的確是懸了。 蕊娘已經非常敏銳的知曉陳晚晴可能要下手了,但她具體怎么下手自己不知道,就留了畫屏在屋里守著,她也白日不必回去,以免節外生枝。 此時,陳晚晴正關上門,和來看她的慶宜長公主說話。 慶宜長公主心目中的女兒一直都是驕傲明媚的,哪里見過她這般,因此道:“我看方才你和卞寶云都在三公主身邊,論關系,你才是三公主的嫡親表姐妹呢。你怎么仿佛矮了她們半截似的?!?/br> “娘,卞寶云不僅色藝雙絕,家世出眾,而且她比我會討人歡心。三公主很喜歡她,什么悄悄話都同她說?!标愅砬绶浅4鞌?。 慶宜長公主扶住她的肩膀道:“那現在宮里也是多偏向她嗎?我留給你的人,你問過沒有?!?/br> 陳晚晴點頭:“淑妃那兒有位嬤嬤同我說,皇上曾經問起這幾位姑娘如何,淑妃您也是知道的,她兒子是完完全全二皇子的跟班,所以她大力推薦卞寶云。說實在的,我看皇上很喜歡那位孟姑娘,但是她家世太低,被趕鴨子上架來的,無法和卞寶云相提并論?!?/br> “淑妃最受寵了,她兒子是二皇子的人,若二皇子登基,憑借著推舉之情,未來皇后都會感激她。二皇子這些弟弟中,四皇子和六皇子是他追隨者,可皇上和二皇子相較于四皇子,明顯更喜歡六皇子。淑妃有這一招,四皇子日后作為未來皇上的親兄弟,肯定地位大增,興許還能封個世襲罔替的王爵之府,這個買賣不虧?!睉c宜長公主已經想到了這些。 陳晚晴聽到這里,已經下定了決心:“娘,您放心,女兒知道該怎么做了?!?/br> 慶宜長公主道:“人選你找好了嗎?” “找好了,她的家人名單我現在給您,只要捏住她宮外的家人,一切和我無關?!标愅砬绨岩粡埣垪l塞給了慶宜長公主。 連慶宜長公主都不知道女兒準備怎么辦? 只是隔日就聽說卞寶云手上和腿上都被湯婆子燙成的水泡,甚至要臥床休養治療,不能下床走路。 連蕊娘也被嚇了一跳,她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個,當時只是她和流螢的無心之語,卻被有心人利用了。 卞寶云還渾然不覺,只道:“昨日也太冷了,我就多拿了幾個湯婆子,哪里成這幅德行了。這些水泡應該很快就消下去的吧?!?/br> 蕊娘有一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愧疚感,因此她說了實話:“這種水泡恐怕很難消,要快些找大夫來看,否則至少半年才能恢復。我記得我十歲那年被燙傷過,也是過了好久才好?!?/br> “什么?”卞寶云聽的都快暈倒了。 半年,她還能做什么? 陳晚晴連忙道:“你急什么,我替你去找大夫過來,哪里有那么嚴重的?”說完還語重心長對蕊娘道:“你既然以前被燙過,怎么不提醒一下寶云,這下好了……” 蕊娘知道這事兒就是陳晚晴做的了,平日倒是沒見過她這么好心,現在還想甩鍋給自己,她就道:“陳jiejie,我昨兒一天都在外面,回來的時候天色都黑了,我怎么會知曉這些呢?卞jiejie,昨日都開春了,我看也不是很冷,怎么你要那么多湯婆子???” 卞寶云只是有些心軟,但并非傻子,她二人說的話,似乎在暗示自己絕對不是意外…… 但是,現在她已經被燙傷了,在宮里住著也無濟于事,甚至宮里的大夫也未必可信,她要求回家養傷。 曹慈很是可惜的對蕊娘道:“孟jiejie,你說卞jiejie這樣太可惜了。她可是我們幾個人中最出挑的,身上都被燙成那樣了,如果能好就好了?!?/br> “是啊,尤其是不太暖手的湯婆子燙的最是厲害了?!比锬锲鋵嵰彩且娮C了一顆新星的隕落,卞寶云和自己都是無妄之災。 甚至你不惹任何人,只要你擋路了,那你就會被當成踏腳石一樣的砸掉。 卞寶云進宮時光芒萬丈,走的時候卻悄無聲息,甚至在下學回來時,她的行李被褥就已經沒了。 與此同時,慶宜長公主之女陳晚晴被正式指婚給二皇子,回家待嫁,端午之前完婚。 陳晚晴走之前,十分風光,兆祥所的人都知曉她即將是二皇子妃后,都在跟前諂媚。連黃姑姑都上前,堆著笑臉嘴里說著吉祥話。 甚至,她還十分大方的把自己帶進宮的首飾分作兩份要送給蕊娘和曹慈,蕊娘和曹慈當然都表示太貴重了不要。 陳晚晴笑道:“你們這么和我客氣可不好,我們一同作侍讀,這兩個月不似姐妹也勝似姐妹。那些男人們都常常說兄弟之間有通財之義,難道我們女子之間就沒有了不成?或者說你們瞧不上我?!?/br> 現在的陳晚晴簡直就是意氣風發,她嫁給了自己一眼看中,非他不嫁的人?;蛟S旁人是為了地位權勢,她卻更多的只是為了他這個人。 說起來,她和蕊娘也無冤無仇,甚至她還感謝韓嫣去世了,伯府推舉的蕊娘又是個家世不拔尖的。 既然,陳晚晴都這么說了,蕊娘和曹慈只好都收下。 陳晚晴意味深長道:“我祝兩位meimei前程似錦?!?/br> 蕊娘淡淡的道:“那就承您吉言了?!?/br> 陳晚晴走了好一會兒了,曹慈才悄悄的和蕊娘道:“我還以為卞jiejie會是二皇子妃呢?真是沒想到?!?/br> “這話你就別說了,無論以前如何,現在已經塵埃落定了?!比锬镏獣圆艽绕饺找回灪芘玛愅砬?,現在即便她走了,曹慈也不敢高聲說她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