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
說罷,那劍徑直落下! 剎那間,嗩吶聲猛然吹響,樂聲激昂!刺痛的感覺瞬間穿透心臟,明黛下意識地想說些什么,卻連張嘴都做不到。 樂聲中,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倒下,靈魂卻變得越來越輕盈。 最后,她無聲地飄浮在半空之上,看見了血泊中的自己,也看見了百鳥盤旋,賓客滿堂。 五彩霞光從云層中灑下,江淮聲牽著另一名頂著紅蓋頭的女修從她的尸身上跨過,眉眼中盡顯溫柔。 大殿之上,喧鬧恭賀之聲不斷,仙樂齊鳴不絕,放眼望去,一派喜氣好不熱鬧。 而她的臉,卻已經模糊不清。 “你瞧,人性的本質就是如此地不堪?!?/br> 耳邊驟然響起一道聲音,明黛回過頭,卻見謝驚安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邊,面上神情不悲不喜。 他們就像是幽魂一般,飄浮在半空中,俯視著堂下這一切,卻并未有任何人發現。 【一拜天地】 堂下的人如此高唱道。 謝驚安卻說:“錢、權、利、欲,隨便一樣,便足以衍生出無邊的仇恨,這才是他們本來的樣子?!?/br> “你對他們而言,根本就不重要。你曾經那些苦心孤詣的付出,也不過是白費力氣罷了?!?/br>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br> “這世界的法則就是如此,你改變不了任何人,也沒有人會也沒有人會因你停留?!?/br> “唐明黛,該清醒的人是你?!?/br> “這樣的世界,這樣的人,你也要救嗎?” 要救嗎? 那一瞬間,明黛在心中如此問道。 她知道云時心思敏感,遇事容易落得偏激;也知道奇安的內心深處曾經獸性未泯,難以自控;更知道徐珉玉的性格缺陷、李拾月心中對力量的超乎道德的渴望…… 【二敬鬼神】 耳邊再度傳來司禮的高聲唱和,她下意識低下頭去,堂下新人已經問過鬼神,在眾人的恭賀聲中轉過身來,執手相對。 只差最后一拜,便是禮成。 謝驚安:“放下吧,不值得?!?/br> 明黛下意識地重復,眼神渙散而茫然:“不值得……嗎?” 她垂下眼眸,低聲喃喃道:“是啊,如果是這樣的世界、這樣的人,確實不值得……” “可惜,沒有如果?!?/br> “孰真孰假,我比誰都清楚?!?/br> 明黛抬起頭,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倒是謝道友,可有從這問心陣中悟出半分?” 話音落下的瞬間,堂下喧鬧的場面驟然定格坍塌,虛無之中,光影倒轉,與此同時,二人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木魚敲擊的聲響。 那聲音起初并不明顯,可不過片刻的功夫,卻越來越清晰,一聲比一聲近,一聲比一聲急! 謝驚安臉色大變。 光影還在倒轉不停。 原本屬于明黛的畫面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謝驚安存在識海深處的那些記憶。 喜堂褪去艷紅之色,變成一座空曠冷寂的大殿,青年抱著一襲紅衣枯坐高臺之上; 無垠的沙漠變成茫茫雪原,瘦削的青年冒著風雪踽踽獨行,卻始終追不上噩夢中的那座雪山…… 他以問心陣將她困住,卻不知表面上問的此心,實際卻也是彼心。 心存執念者,又何止明黛一個? 山谷間、瀑布下、溪流旁、茅舍中……一幀幀一幕幕地倒轉、昔日的回憶盡數浮現,最后卻停在了初見的那一日。 黑色的水面,斷裂的竹笛。 那些純真的笑顏一次又一次將他推入惡的深淵,歡聲與沼澤一起將他淹沒,連掙扎也變得麻木。 黑暗籠罩視野,光明漸漸隱沒。 瘦弱的少年疲憊地合上了眼。 可偏偏在最后的那一瞬間,一雙素凈的手將他從無邊的泥沼中拉了出來,說:【聽說你就是這一屆當中難得的五音不全?】 【倒是許久未見過如此天資奇特之人。正好,我殿中還缺一名燒火弟子,從今日起,你便入我門下來吧?!?/br> 【對了,我叫孟應?!?/br> “阿應……” “你終于回來見我了?!?/br> 第203章 ◎天亮了◎ 琴弦斷裂,問心陣破。 天地間,景色驟然變幻,不過轉瞬,二人便再度回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山上,猛地吐出一灘血來。 長夜,急雨。 上好的古琴在靈力的掃蕩下碎裂成兩段,啪的一聲砸落進泥地里,折損上萬靈石,謝驚安卻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此時此刻,他怔怔地盯著眼前那道幾乎透明的身影,甚至不敢都用力呼吸,生怕驚擾了夜風,將其瞬息吹散。 “阿應……” “你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蹦巧碛皣@氣道。 破了方才那一場問心陣之后,那道神魂已經極為微弱,籠在細密的雨絲中,甚至看不清樣貌。 但謝驚安知道,那就是孟應。 是他的師父,也是他這么多年來明知相見無望還苦苦尋覓之人。 幾年前,孟應下山游歷,不告而別,等謝驚安得知她的消息時,已經是祭靈以后。 在過去的數千個日夜里,謝驚安也曾無數次期盼過有朝一日能夠再度相逢,哪怕只是遙遙一眼便已足以——可他從未想過,再見,竟然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想要觸碰對方,指尖卻直接穿透了那道近乎透明的身影。 謝驚安動作微頓,若無其事地縮回指尖,低聲問:“所以……連你也要阻止我嗎?” 孟應沉默了片刻,說:“你知道我的選擇?!?/br> 選擇……嗎? 謝驚安聞言笑了,眼中的光卻一點點地黯淡下來,抬起的手臂慢慢垂落回身側,握緊成拳,只覺得自己可憐。 是了,他早該知道。 當年在孟應義無反顧躍下雪山以身祭靈的時候,他就應該知道——她心中有大愛,有蒼生…… 卻唯獨沒有自己。 謝驚安放慢了呼吸,強忍住喉間翻騰的血腥,聲音極輕:“那如果我說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天下蒼生,你信嗎?” 孟應:“我信?!?/br> 謝驚安:“可惜,我不信?!?/br> 他抱著懷中那半截古琴,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慢慢溢出一絲鮮血,滴落在垂散的雪發上,十指用力到發白。 “我和你不同?!?/br> “蒼生于我,就與這古琴無異……咳咳,他人是死是活,我根本不在乎。我在意的……” 話還沒說完,他忽然停頓了一下,扯了扯唇角,一邊咳一邊自嘲地笑:“……罷了?!?/br> “事已至此,再說這些,又有什么有用呢?” “謝驚安,你先冷靜些……” 孟應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眼前的青年卻已經合上了眼,像是要摒棄所有雜念一般。 下一秒,他再度睜開眼,眼神卻冷得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阿應先行一步,弟子隨后就到?!?/br> 話音落下的同時,濃郁的魔氣自他體內噴涌而出,瞬間便將那道神魂包裹! “前輩!” 明黛萬萬沒想到,謝驚安竟然會舍得對孟應下手! 孟應本人雖有渡世之能,這一縷神魂卻只是因為與明黛之間的因果所存在的。 二人因果了結之后,那神魂之力便開始慢慢消散,更別提她剛才還同明黛一起安排了一場陣中陣,早就已經虛弱到了極致。 如此情形之下,那神魂竟是連話都沒來得及多說半句,便直接被魔焰燃燒殆盡! 黑霧散去,空空如也。 狂風急雨吹亂青年的白發,讓人無端想起雪山之巔的飛瓊。 寒冷徹骨。 他眼眸低垂,平靜地說:“光靠一縷神魂便想牽制住某,唐道友未免也太天真了些?!?/br> 明黛咬牙:“她是你師父!” 謝驚安:“某的師父已經死了。畫卷中,雪山上,唐道友不是已經見過了嗎?為了那所謂的蒼生,以身祭靈,魂飛魄散?!?/br> 明黛聞言瞳孔微張,心中無比震驚。她從未在謝驚安面前提過畫卷中有關于孟應的事! “你怎么知道——” 電光火石間,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