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節
“……所以,應家的那三枚碎片,其實是前輩給的?” “是?!?/br> “前輩也早就知道了我魂魄不全的事?” “不錯?!?/br> “那為何當初——” “天機不可泄露?!?/br> “人生在世,各有使命。我有我的道必躬,你有你的劫須渡,這便是命數法則?!?/br> 天意、命數,又是這些詞。 明黛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裹挾束縛著,連呼吸也變得艱難。 她抿著唇,聲音漸漸冷靜下來:“前輩既然如此信命,又何必帶我來此處?” 孟應卻說:“信命,但不等于認命?!?/br>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此乃秩序?!?/br> “倘若秩序潰亂,則時之動蕩?!?/br> “就像現在一樣?!?/br> “而我,只不過是在做我該做的事?!?/br> “但很顯然—— “我失敗了?!?/br> “光是反哺靈氣,還遠遠不夠。魔在人心,更在人性,若是不能重振秩序,任憑你我再怎么費力,也只不過是徒勞?!?/br> 這千百年來反反復復的魔靈之戰,不正是如此嗎? 戰爭,或許可以帶來一時的勝利;救助,或許可以延緩一絲喘息的機會,卻始終無法根治時代的弊病。 唯有變革,唯有教育。 明黛:“前輩……” 孟應抬頭看著那些屬于現代的記憶,眼中倒映出淡淡的光輝:“我不知道你在另一個世界里都經歷了什么,但看起來,你或許能夠比我、比我們都做得更好?!?/br> “當年我第二次前往雪山時,你雖然已經化作人形,但那一縷神念卻留在了廢墟之中。正是那一縷神念,囑咐我在此等候,并將這一切傳達于你,助你一臂之力?!?/br> “現在,輪到你了?!?/br> 話音落下的同時,孟應一揮手,二人眼前的那些畫面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面連接天地的通天水鏡。 二人并肩而立,鏡面上,卻只倒映出了明黛一人的身影。 明黛:“這是……妄鏡?” 孟應:“是,同時也是此方世界的出口?!?/br> 孟應:“妄鏡具有溝通天地的能力,從這里走出去,你便能夠回到現實之中,去到你心中所想的任意一個地點,但切記,你只有一次機會可以選擇?!?/br> “魔陣已經啟動,最多再過一個時辰,魔潮將會淹沒整個世界,從此整個修仙界都會陷入永夜。若想制止這一切,你必須趕在天亮之前,找到真正的陣眼,并將其破壞?!?/br> 不到一個時辰…… 明黛的心臟猛地攥緊,與此同時,她的腦海中快速掠過無數個可疑之地,最后慢慢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頓了頓,突然問:“那前輩你呢?” 孟應:“我?” 女修似乎有些意外,拂袖笑道:“我本就只是一縷神魂而已,因果已了,自然是要回歸天地之間?!?/br> 六年前,孟應窺破天機,以身祭靈,大乘飛升。 留下一縷神魂,只不過是因為那一道承諾而已。如今明黛已經找回了所有記憶,她的神魂之力也開始慢慢削弱,已然沒有存在的必要,消散也只是遲早的事。 可明黛聽完之后卻深吸了一口氣:“但我需要您的幫助?!?/br> 孟應:“怎么幫?” 明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地召喚出了自己的本命劍。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心中的情緒,劍身微微鳴顫著,雪色的劍面上,倒映出女修堅毅的眉眼。 “隨我去見一個人?!?/br> …… 第201章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刻鐘后,某處幽僻山谷之中。 黑云翻墨,長風嗚咽,樹影婆娑。 冰冷的雨水敲打著湖面,擊碎一池靜謐,周圍的氣氛卻越發沉悶。 此時明明已經是寅時過半,山中卻仍舊不見一絲天光。 一眼望去,唯有濃霧環抱群山,宛若重重迷障。而在那迷障之下,則是深不可測的萬丈寒潭,黑沉沉的,黯淡得令人心慌。 寂。 死一般的寂靜。 山清水闊,卻了無生機。 急促而細密的雨絲穿過林葉,打落在靠岸的那葉扁舟之上,陰冷的夜風掀動船簾,露出一盞昏暗的提燈,粼粼波光當中隱約倒映出那界碑上的字樣—— [船入云沼中,渡夢不渡魂。] 此處,是云夢澤。 亦是妙音門所在之處。 相傳云夢大澤綿延數千里,常年瘴氣繚繞,尋常人莫說出入,光是靠近也須萬分小心,稍不注意就會吸入瘴氣,輕則頭疼發熱纏綿病榻,重則迷失其中、沉于沼澤之下。 而這,也是門派交流會時,一眾人被要求先在三界城集合、等待妙音門弟子統一接應原因。 但此時此刻,渺渺雨霧之中,一道纖細的身影手持著提燈拾級而上,衣袂在風中翻飛,所過之處,迷霧退散,唯有重重黑氣繚繞在她身畔,若即若離,好似飄渺的鬼影。 與此同時,一道琴音伴著雨聲幽幽響起,由遠及近地傳來,回蕩在空曠的山巒湖面上,舒緩悠揚,似林間清溪,似月下沉吟…… 也似往生送魂。 來人聞聲抬頭,目光沉沉地望向山頂,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那把斷劍,雨水順著雪色的劍身滑落,滴在長階上,與地面上那些暗沉的血水混為一體。 血往下淌,人往上行。 一步比一步沉重。 長長的石梯之上,斜風細雨不斷,似乎是想要阻止人繼續前進,四周彌漫的黑霧就像是無數雙無形的手,從地獄中探出來,不斷地將人往下拽。 可即便是這樣,那人的身影卻依舊堅毅而挺拔,迎著風雨緩步而上,不折不撓,就如同他手中的那把劍一樣。 但,再漫長的路也有盡頭。 再信任的友人,也終究有撕爛偽裝對面相見的那一日。 “你來了?!?/br> 話音響起的同時,來人正好踏上最后一步臺階,她抬起頭,雨水順著額角滑落,露出一雙沉靜的黑眸,眸中神色復雜。 正是明黛。 而此時此刻,在她對面百步開外的角亭中,青年身穿著一襲綰色長衫,長發隨意披散在肩頭地上,神色淡然垂首撫琴。 風光霽月,一如初見。 唯獨那三千青絲不知何時變成了蒼蒼白發,如雪如瀑,浸沒在凄凄月光之下,像一尊冷白的玉像,美得不切實際。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br> “為什么?!?/br> 二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謝驚安手中動作一頓,琴聲戛然而止。 明黛緊緊地盯著他:“這一路上,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是你,你又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輕笑一聲,淡淡道:“哪有那么多為什么,想做便做了?!?/br> 明黛:“我不信?!?/br> 謝驚安:“可惜,這句是真話?!?/br> 明黛:“……” 她眸光微沉,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劍,問:“所以,當初你出現在劍宗,其實并不是為了商量有關地魔的事,而是為了布置魔陣,是嗎?” 謝驚安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 他慢慢起身走到亭中石桌旁,一拂袖,桌上便多出了一套完整的茶具。 他側身對著明黛,拿起茶匙,將茶則中的茶葉輕輕撥入壺中。 明黛:“東滁境內的魔種,也是你命人放的。先前供奉在梵剎的那桿噬魂幡,也被你提前動過了手腳?!?/br> 謝驚安撥茶的動作微頓,而后又放下茶匙茶則,轉而提起泥爐上的小壺,將沸水沖入茶壺中。 明黛:“還有門派交流會……之所以要將眾人全部聚集在三界城,并非是因為云夢澤內的瘴氣,也不是因為要配合宋寄詞布置在城內的化魔陣,而是因為你們妙音門的人,早就被你殺了個干凈,對嗎?” “三界城、蓬萊閣……我早該想到的?!?/br> 就像她之前在畫卷世界中同徐清川分析的那樣,宋寄詞所做的那一切,都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準備。 以對方那性子來看,絕不可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個不受自己控制的活動和場地內。 這一切,一定都有人暗中配合。 而籌辦交流會的、管轄三界城的,都是妙音門。 那個時候,明黛其實就已經起了疑心。但誰也沒想到,謝驚安演得實在太好,一上來便打消了所有人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