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李明衍自然瞧出來了。 身邊人盡管安穩地坐著,但那搭在膝上的手還藏在衣袖中,衣袖一會兒鼓起一會兒憋下,恐怕在搓手捏手指。 陸云檀確實在搓手捏手指,捏得手指都發燙。 過了一會兒。 隔著衣袖的手背多了一層溫熱。 接著,她的手被殿下牽出,他似乎絲毫不介意她手心沁出的點點薄汗,撫捏了下她的手,問:“怕?” 陸云檀用喉嚨擠出了一個‘嗯’字,道:“怕的?!?/br> 在殿下面前沒什么好逞強的。 “你未去過,所以心生恐懼,去了可能反倒好些,”李明衍道,“你緊張,到時跟著我學就好,做得好是你學得好,做得不好,自然是我表率得不好?!?/br> 哪有這么把事往自己身上攬的。 可陸云檀聽了,當真放松了不少。 陸云檀的視線移到了二人相牽的手上。 自從定下婚約,殿下有過幾次這樣自然而然牽起她的手。 一道用膳的時候,殿下現在也會不通過高公公布菜,親自給她夾菜,她受寵若驚,卻沒有像從前那樣隆重地起身謝恩。 兩個人明面上的關系與之前不一樣了,她也不需要去掩飾什么。 這般想著,陸云檀往李明衍身邊靠近了些,大著膽子、同時動作也極為小心翼翼地輕靠在他的臂膀。 殿下的味道很好聞。 不只是熏在衣裳上的熏香。 而是離得越近,那股隱隱綽綽宛若凜霜的味道就會越清冽,這似乎是只屬于殿下的味道,而非太子的冷麟香。 陸云檀屏氣凝神,偶爾卻近乎貪婪地輕嗅,而聞得愈多,對殿下的繾眷也愈濃。 她不自覺蹭了下他的臂膀。 李明衍眼底漸幽暗。 他上次就發現了,云檀的身子軟綿得不像話,一旦觸碰,像是沒長骨頭似的,就軟在他手里了。 不僅軟,還乖。 仿佛隨他欺負,無論做什么,她都不會反抗。 李明衍喉嚨發緊……還是盡力壓下那股邪念。 …… 利用承恩殿一事與她的善念迫使她嫁與他,如此卑鄙無恥,可他依舊去做了,甚至沒有任何猶豫。 可每每有當下的這種時候,他只會覺得,這是他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天下人如何看他,史官們如何寫他,他不在乎。 攆轎過內宮數門,高公公道:“殿下,娘子,到了?!?/br> 陸云檀瞬間清醒過來,緊張的情緒又上來了,可也是這個時候,感受到自己額間有一個溫熱的輕吻,繼而是殿下平穩低沉的聲音:“不用怕,跟著我就好?!?/br> 作者有話說: 云檀太子妃的詔書內容出自《全唐書》 第31章 鶴拓使臣 ◎是要奪孤之妻嗎?◎ 下攆, 由大太監領路,上白玉石階,進入恢弘富麗的太極殿。 大殿朝中重臣已落座, 如安國公楚蒙、中書令蕭山京、鄭合敬等, 幾位公主也在位上,眾人見太子進來,皆起身行禮。 安陽公主行完禮, 笑盈盈跑上前道:“安陽恭喜皇兄、恭喜皇嫂?!?/br> “嘴上沒個把門,”李明衍道,“這般沒規矩,小心父皇聽見罰你?!?/br> “我不過就是提前叫了, 皇兄聽見高興,父皇罰我也認了, ”安陽公主將視線移到陸云檀身上,眼中驚艷更甚, 以至于都愣了一下, “……是吧,皇嫂?!?/br> 方才離得遠,見皇嫂隨皇兄進來。 身姿瑰逸, 曳霧綃衣袂, 當宛若洛神。 離得近了,再瞧面容,才知真絕色。 以往宮宴都未注意,也是她這位皇嫂過于低調, 如今這么一看, 不知怎的, 安陽公主都有些怯了, 不再與皇兄多說什么,準備回自己的座位。 還未坐下來就聽見旁桌平樂公主發出的輕哼聲。 安陽公主瞪了她一眼。 平樂公主不甘示弱地回瞪一眼,接著低聲冷笑道:“討好父皇不夠,每次看到皇兄還要湊上去?!?/br> 這般說著,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陸云檀,看了那一眼后,問旁邊的貼身宮婢:“采螢,我的發髻不亂吧?妝還好吧?” …… 陸云檀隨李明衍坐于右下第一桌,這個位置也正好將對面側方兩位公主的動作收盡眼中。 聽說安陽與平陽兩位公主在宮里是出了名的不合,果不其然。 平樂公主是賢妃娘娘之女,而安陽公主生母是圣上的一個才人,后因難產去世,先皇后見其可憐,就收養在名下。 比起眾多子女,圣上對兩位公主最為寵愛,這兩位公主自然也會明里暗里比較,今日你得了一件單絲碧羅籠裙,改日我就要一件雙絲煙羅鈿花裙,定要壓你一頭。 再過一會兒,李成乾進殿,賢妃蕭茯錦等妃嬪隨后,還有魏王李明璟,昭王李明瑜。 以及,一行穿著不同于大魏服飾的人,都一一坐在殿中。 他們坐下后,那肆無忌憚的視線就開始掃視全場。 最后不知怎的,定格到了陸云檀身上。 陸云檀不喜歡這些人看她的眼神,輕輕蹙眉,剛想低聲問殿下他們是什么人,就見殿下的左右內率過去,不知說了些什么,換了位置,那些奇怪的眼神也便消失了。 “你剛剛想問什么?”李明衍道。 “哦……我就是想問問,那些隨圣上進來的,穿著與我們不同的是什么人?!标懺铺吹?。 “他們是鶴拓人,”李明衍淡聲道,“昨日到的京城,給父皇賀壽?!?/br> 鶴拓與大魏西南邊境接壤,常年來犯,五年前益州將領孫得成率兵重創鶴拓敵軍,俘虜敵人萬余人。 自此鶴拓不敢來犯,但也會sao擾西南邊境,其地百姓苦不堪言。 兩國一向不交好,也從未有過賀壽的事。 今年卻來了。 樂坊一曲歌舞完,眾人賀壽送禮。 平樂公主先送了一副萬壽圖,繡法精湛,且是雙面繡,安陽公主則讓人捧上來一個托盤,紅綢布蓋著,掀開后是一個老舊的拂塵。 平樂公主嗤笑:“安陽,這給父皇作賀禮,是不是太寒磣了點罷?!?/br> 安陽不理平樂,只道:“父皇,當年清塵道人羽化時,留有貼身拂塵,后落到了一名富商手中打算作為傳家之物,兒臣聽聞此事后,特地收來此拂塵為父皇賀壽,愿父皇萬壽無疆?!?/br> 李成乾拿起拂塵瞧看一番,連道了三個好字,顯然很高興:“安陽,不枉費朕平日里疼你一場?!?/br> 那不等于說白疼她了唄,平樂的臉瞬間黑了。 鶴拓使臣為首的男子,姓焦名平倉,個子極為高大,眉眼間透著一股陰郁,上來先向李成乾賀壽,再讓人將賀禮抬上。 那是一尊玉雕虎像,晶瑩剔透,干凈純粹,是由只有鶴拓才產的玉種雕刻而成。 看似誠意十足。 本來對鶴拓這些使臣頗有不善的臣子們面色也好了許多。 焦平倉接著道:“新王派我等前來賀壽,除此之外,還有一事?!?/br> 李成乾道:“但說無妨?!?/br> 焦平倉視線掃視了全場,繼而笑道:“我王新登基,后宮尚缺,且近來憂心兩國之友交,思來想去,不若與大魏結姻親,以安兩國民心?!?/br> 這話一出,太極殿上瞬間似炸開了,諸王與臣子們皆議論紛紛。 鶴拓使臣前來,是要和親的意思? 平陽與安陽的臉色一白,這和親,不就是要皇室公主去和親嗎? 她們才不想嫁去那蠻夷之地! 可還沒等平陽與安陽開口,焦平倉又接著道:“自古兩國結姻親,大多是公主嫁于他國,但我王也說,若有不出的大魏名門閨秀,也可?!?/br> 平陽與安陽放下了心。 但見那鶴拓使臣卻看向了她們新皇嫂的方向,慢慢道:“我瞧這位佳人就不錯?!?/br> 一瞬間,太極殿所有人都順著焦平倉的視線看向陸云檀。 監察御史楊雎認為焦平倉不知這是太子已定下的太子妃,提聲道:“焦使者,這是我朝太子妃?!?/br> “太子妃……來京途中倒是有聽聞?!?/br> 焦平倉知道當年益州將領孫得成就是奉了大魏太子李明衍的追殺令,深入追擊,害得鶴拓大軍傷亡慘重……眼底浮著一層戾氣,開口道:“可我也聽聞,只是下了詔書,還未成婚?!?/br> “那既然還未成婚,不如嫁于我王,我王定也不會虧待佳人?!?/br> “狂妄!” 楊雎聽罷,哪里不明白這鶴拓使者的挑釁之意,竟要殿下讓妻! 這是太子妃,他們未來的皇后,嫁給他們的新王作后宮嬪妃,不等于侍妾?好大的口氣! 李成乾的臉色也沉了下去。 蕭山京、安國公等人面色更差,可圣上與殿下未說話,他們自是不能先開什么口。 太極殿氣氛壓抑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