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叫過不下去？好好的咋就過不下去了！”張思敏走上前拉起她進屋。

    一摸她身上的棉衣，又潮又濕，趕緊讓袁芬芳去衣柜里拿件衣服來給她換上。

    林如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哭著上門犯忌諱，但她實在是忍不住。

    “我和趙家成過不下去了，我要和他離婚……”

    “離婚？！”

    這兩個字對林家老兩口來說，就好比好好的天氣突然打了個響雷！

    袁芬芳趕緊讓林葶帶著小薇小悅去其他房間玩兒，連堯堯也讓她抱走了，這些事還是別讓小孩知道。

    張思敏拍了林如一記，“兩個孩子都大了，你跟我說離婚？離了這婚你以后咋辦？你讓趙雅趙林以后咋成家？都多大的人了，還在這兒犯糊涂！”

    林如低頭抹淚。

    林哲拉了張凳子坐他大姐對面，“媽，你讓大姐先說說為啥？要是趙家欺負人，咱們這幾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林瑞也道：“離婚也有個理由，瞧著大姐這樣，怕是趙家先不地道?！?/br>
    林成財拿出煙桿子往里塞煙絲，沉著一張老臉，“林如，你說說咋回事？要是老趙家對不住你，我去找他們家說話！”

    林如抹了抹淚，聲音哽咽，“去年我帶著趙雅在鵬城打工，這一年我們倆辛辛苦苦，舍不得休息，白天在廠里一站就是一天，晚上半夜沒啥人了，我就去外面翻垃圾桶撿紙皮賣錢，一年下來，好不容掙了五千塊，誰知道一回家，就被我那婆婆慫恿著趙家成那王八蛋把錢悄悄的給我偷拿著藏了起來……”

    “……我和他鬧，他就說我有二心，把著錢不拿給家里用。天地良心??！他一年年的在家里就種點田地，讓他出去打工他也不去，趙林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是誰給的？還不是靠著我和趙雅在外面掙的！我咋攤上這么一個人??！”

    張思敏見閨女這樣心里也難受，這有啥辦法呢，趙家成那個人人不壞，但就是沒啥主見，撐不起家，這些年，都是自己這閨女忙忙碌碌才把日子過得紅火，和村里其他人比一點兒也不見差。

    “為這你就要和他離婚？他是啥人，過了快二十年了，你還不知道??？錢給他把著就把著吧，他也不敢亂來?！?/br>
    張思敏說的亂來，就是不會拿著這錢去賭，去嫖，去養女人！

    沈曉君很不贊成婆婆的話，這年頭能攤上一個不亂來的老公難道就是福氣了嗎？

    一個男人，把養家糊口的責任全托到老婆身上，讓老婆帶著小學畢業的閨女在外面打了這么多年的工，養家養兒子，這樣的男人要著干啥？立在家里當老佛爺嗎？

    問題是，這個‘老佛爺’還不識趣，連錢都要把著。

    上輩子沈曉君遇見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年回娘家，林如都要抹一把心酸的淚，可是到二十年后，她已經滿了六十，她和趙家成也沒離成婚。

    中年的時候沒離成，老了老了，就更不可能離了，林如就這樣湊合憋屈了一輩子，也辛苦勞累了一輩子。

    沈曉君記得上輩子和林如聊天，已經步入老年的林如一說起趙家成都是咬牙切齒的。

    沈曉君那個時候就覺得，這個大姑姐是個命苦的人，也是一個特別能吃得苦的人。

    她沒文化，字也不認識幾個，但她一輩子都沒少賺錢，可這錢沒有幾個是用在她自己身上的，養了男人養兒子，養了兒子養孫子。

    她常說，她從來沒為自己買過一百塊錢以上的衣裳，一百塊在現在看來很值錢，但在二十年后，也就是小飯館吃頓飯的錢。

    但她舍得給兒子買房，給兒子買車，就是舍不得讓自己過得輕松一些……

    “……媽，要真是這點兒事，我也不會大年初一的跑回娘家，昨天晚上吃完年夜飯，我就說起初二要回娘家的事，我那婆婆就說她閨女也要回，讓我等一天，初三才回來，我憑啥呀？她又不是不能動？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兒媳婦？我就要初二回?！?/br>
    “晚上我讓趙家成拿錢出來，說要給爸媽買年禮，一年到頭，再怎么的，也得讓我給爸媽買件衣裳??！他不給錢，還讓我就從他弟弟提回來的東西里面挑兩件，然后給了我五毛錢的車費，我五千塊錢拿回來，他就給我五毛，媽呀！你讓我咋想得開！”

    五毛錢，也就夠一個人從趙家到林家的車費，還是單程的，多一分兒都沒有。

    要是遇見人家過年漲價，這錢還不夠。

    林如想不開，吵吵鬧鬧的要他把五千塊錢全部拿出來，趙家成當讓不干，趙家老兩口也站在兒子那邊，趙雅趙林兩姐弟一邊兒是爸爸，一邊兒是mama，也只能勸著。

    最后林如那五毛錢也沒拿，大半夜的離了家，走了五十多里的夜路，一路走回了娘家。

    林哲這暴脾氣一聽這話，站起身一腳踢凳子上，“媽的！他趙家成膽子肥了是吧？敢欺負我姐！老子現在就去好好教訓一下他！”

    挽起袖子就要出門，嘴里還念叨著要把他二哥也叫上，一起去趙家打一架！

    “站??！”張思敏一把拉住他。

    “你去打一架就能解決問題？打完了你讓你姐的日子更不好過！”

    “不打日子就能過了？反正姐都要和他離婚，離之前先打一頓出氣！”

    張思敏一掌拍林哲背上！

    “離啥婚？離了婚你讓你姐下半輩子咋過？趕緊給我閉嘴吧！我和你爸還沒說話呢！”

    林哲看向一直在抽煙的林成財，“爸，您說咋辦？”

    林成財啪嗒了兩口旱煙，放下煙桿咳嗽了兩聲，“離婚這兩個字就別提了?！?/br>
    林如：“爸……”

    林成財揮手打斷她，“這過日子哪有那么順心的，要是人人過得不順心都要離，那這世上就沒幾對白頭到老的夫妻?！?/br>
    林如緊咬下唇，夫妻，夫妻，也要這當夫的，能有個當丈夫的樣才行??！

    林成財頓了頓，“架也不能去打，大過年的打上家門，不像樣，也惹人說閑話，我就在家等著，看趙家成啥時候過來登門！等他來了，我再和他好好的嘮！”

    林成財沒等來趙家成，先等來了林如為趙家生的兩個孩子，十九歲的趙雅，和林葶同歲的趙林。

    第67章 趙雅

    19歲的趙雅長得亭亭玉立，完美繼承了林家人的所有優點，和她mama很像，皮膚白皙，眉清目秀。

    而趙林則不同，活脫脫的趙家人模樣，十五六歲，個頭不高，長得也一般。

    “你爸呢？”

    一進家門，張思敏便拉著趙雅問。

    趙雅抿了抿嘴角，“他在家里……”

    林成財又抽上了煙，皺巴巴的老臉在煙霧中顯得越發的嚴肅。

    他冷哼一聲，“看到你們來了，也不說跟著一起過來，他就不怕你媽出事？他還有沒有把我們這些當長輩的放在眼里？”一邊說著，還一邊拍桌子。

    趙雅為難的看向外婆，趙林提著東西不說話。

    張思敏白了林成財一眼，“你嚇兩個孩子干啥？”

    又去接趙林手里的東西，拍著他們的手道：“別怕，你外公是生你爸的氣呢，不是對你們。也別擔心你們媽，她走了半晚上的路，在屋里睡呢?！?/br>
    姐弟倆對視一眼，輕輕的吐了口氣。

    林哲沉著一張臉把趙雅趙林招到身邊，“你們和我說說，你們都這么大的人了，你媽被你爸欺負成那樣，就不知道管管？你們媽大半夜一個人出門也不知道攔一欄？這幸好是回來了，那萬一要是路上出個啥事兒咋辦？你們有沒有沒想過后果？”

    趙雅趕緊道：“小舅，我們不知道我媽半夜走了，我們也是早上起來沒見到她才知道的，想著她肯定是來外公外婆這兒了，我和弟弟趕緊就過來了?！?/br>
    趙雅低頭摳手，“我們也勸了，我爸不聽……”

    “他不聽也得說，你們就該好好的說說他！特別是你趙雅，你快二十的人了，你爸這么些年，把養家的擔子放在你媽和你身上，書也不給你讀，你就要硬氣一點，是他欠你們的！”

    沈曉君抱著孩子出來，剛好聽到這個，見趙雅低著頭一副快要哭的樣子，上前掐了他一下，“咋地？你還讓人家和她爸鬧起來??！她一個當閨女的已經夠難了，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趙雅眼眶都紅了，“小舅媽……”

    “哎?！?/br>
    沈曉君雖說是長輩，但比趙雅大不了幾歲。

    她和林哲結婚的時候，趙雅才十一歲，瘦瘦小小的，看著就營養不良，兩人年齡的差距雖短，但對她來說，趙雅就是個孩子，還是個可憐的孩子。

    要說這些孩子中，誰的童年過得最苦，那便是趙雅。

    從八九歲開始，就知道去田坎上挖折耳根到市場上去賣，把賣來的錢給家里補貼家用，還要干農活，照顧弟弟。

    十二歲就跟著自己mama出門打工，從蹲在餐廳后廚洗盤子的童工，到廠子車間的女工，小小年紀便和mama一起挑起了家庭的重擔。

    這其中的艱辛，幾句話根本就說不明道不完。

    老話說苦盡甘來，這話在她身上沒怎么摻假，好在她后面成家立業過得還算幸福。

    “這么早過來，是不是還沒吃飯？”

    趙雅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早上起來知道媽半夜走了，啥都沒管就拉著弟弟出了門。

    沈曉君剛想去廚房看看，袁芬芳讓她別忙活，“我去，早上的湯圓粉子還沒用完，我去做兩碗小湯圓來，很快?！?/br>
    等袁芬芳把湯圓做出來，姐弟倆這才吃了早飯。

    上午十點半，林緒兩口子也帶著孩子來了，見到趙雅他們還有些驚訝。

    姐弟倆叫了人。

    林緒問：“你們倆咋來了？”左右看了看，“就你倆？”

    “我媽在屋里睡覺?！?/br>
    大年初一回娘家睡覺？

    孫慧眼咕嚕一轉，心想肯定有事，拉著沈曉君就小聲嘀咕：“大姐咋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沈曉君瞧她那樣，好奇心有，擔心還真看不出來。

    “小事，不用我說給你聽?！彼龑χ赃吪伺?，“聽見沒，媽已經在和二哥說了?！?/br>
    孫慧連忙放開她，跑到張思敏前面聽八卦。

    林緒聽完后和林哲的反應差不多，也一副要去是趙家找麻煩的樣子。

    這次不用張思敏拉，孫慧已經拉住他了，給他好一頓勸，“趙雅他們還在呢！當著人家孩子的面你就要去揍人家爹，你讓人家咋想？”

    趙雅趙林只有尷尬的份兒。

    孫慧又看向林瑞和林緒，“再說了，人家大哥和老幺還沒說啥呢，你在這兒逞什么能?！?/br>
    袁芬芳側過臉翻了個白眼，見沈曉君看見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沈曉君微微挑了挑眉。

    孫慧一拉一勸，林緒就沒動了，扯了張凳子坐下問林瑞要煙抽。

    拉扯了兩句，話題一轉和林瑞聊其他事去了。

    小薇拉著小悅氣喘吁吁的跑回家門，拉著林哲就問：“爸爸，我們家買煙花了嗎？”

    林哲想了想應道：“沒有?！彼惶焯烀Φ酶硪粯?，哪有時間去買什么煙花。

    小薇有些失望，蔣娟家就買煙花了，買了好多呢！

    見女兒有些失望，林哲站起身，一手拉著一個，“走，爸爸帶你們買煙花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