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看著越發成熟穩重的林燕。

    這個小姑娘，前后加起來跟她已經快四年了。

    如果說林燕先前在華安市工作時還欠缺幾分主觀能動性，那么來到沁然一年半，她整個人的精神氣已經和先前完全不同，待人接物老練了不止一星半點，在工作方面的長進尤其明顯。

    路楠問她：“如果說，我準備讓你當沁云酒業的副總經理，你怎么想？”

    沁云酒業就是沁然和芝云酒聯合成立的新公司，雖然目前尚處于營業執照□□中，不過林燕完全不敢小看其日后發展。

    啥？！

    副總經理？？？

    林燕是真的受到了驚嚇！

    “我我我，我不行吧？”林燕結結巴巴地說，“再說了，我要是去酒業公司，路總您這邊怎么辦？”

    路楠看了她一眼：“是不行、不想，還是不敢？”

    這個問題太犀利了。暈暈乎乎的林燕也不知道。

    “那就坐在這里，好好考慮一下?！甭烽?，林燕的性格比起項菲菲，要更內向一些，如果讓她回去考慮一下，她可能會越想越沒信心。

    林燕臉上的神情豐富得很，一會兒激動一會兒擔憂的。

    不過既然激動在前，擔憂在后，那就說明她聽到路總的提議之后，不可避免地心動了。

    靜默了片刻，林燕有些猶豫地問：“路總，您這么說，是覺得我……能行？”

    “當然。我是那種拿公司前途開玩笑的人么？”路楠反問。

    林燕連忙搖頭。

    “那我是那種識人不明、不會用人的老板么？”路楠再次反問。

    林燕用力搖頭。

    “這不就得了？我提出這個建議，自然是因為我覺得你可以勝任?！?/br>
    第693章

    路楠用了兩個反問句， 直擊林燕的內心。

    林燕從不認為自己是無能的人。

    她當年好歹是高考大省中以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之姿考上了省內一本大學的好學生——這起碼可以證明，她的腦子沒有問題，她的學習能力也沒有問題。

    只是畢業之后、工作之后， 林燕發現職場和校園完全不同。

    她的個性有點直、人情世故方面又有點兒欠缺， 說實話，其實是不太適合做銷售的， 尤其還是客情關系無比重要的白酒銷售團購渠道。

    當年要不是被路總（也就是那時候的路經理）要到華安市去，在華安市那個舒適圈干了好幾年，她可能早就從源川辭職了。

    這兩年在沁然公司越發如魚得水也讓林燕認識到，比起面對客戶舌燦蓮花地做推銷、殷勤備至地做客情維護， 她還是更喜歡接受指令、協助領導（老板）完成工作。

    哪怕這個過程繁瑣了一些，不過， 眼前有努力的方向、心知有托底的人， 她做事的底氣就足了。

    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 林燕審視自己目前的工作，又想到菲菲比自己入職還要晚一些卻在公司培訓結束之后飛快就獨當一面了，她的心中是有難以言說的羨慕的。

    然后又在每一天清晨步入公司、見到路總的時候覺得自慚形穢：林燕，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菲菲現在在q市已經忙得小半年沒見田陽一回了， 你比菲菲的能力還差得遠，憑什么認為自己可以和菲菲、路總這樣強大的人比呢？

    ……

    相處越久， 路楠越是能感覺到林燕身上的矛盾。她想， 或許，該給林燕一個鍛煉的機會了：“你要相信我的眼光。迄今為止，我還沒有看人看走眼的時候呢?！?/br>
    林燕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被路總這樣肯定，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路楠攤了攤手， 指了指旁邊的沙發， 示意林燕和自己去那邊坐坐：“你不要有這么大的壓力。剛才我還沒來得及細說，你就認為自己做不了，現在不妨聽一聽具體的工作安排?！?/br>
    身子陷入沙發中，林燕不似剛才那么緊繃了，她深吸一口氣：“您說?！?/br>
    她擺出往常工作時最專業的姿態，拿著本子和筆，記錄路總講話的重點。

    “首先呢，我會暫時擔任沁云酒業的總經理，相當于你換了個職位，為我分擔更多的工作，本質上依舊是向我、外加新增的明董定時匯報工作。沁云酒業在起步階段的主要工作內容就是盡快敲定產品配方并安排試生產。這部分工作交給專業人士，我們需要做的，是和調酒師團隊表達我們的產品訴求、催促其團隊的調配進度，另外，把控調配費用、試生產費用和其他支出?！甭烽粗盅?，笑了笑，“這部分工作內容對你來說應該是輕車熟路了吧？”

    這部分工作聽起來確實不難。

    林燕點點頭：公司目前有三大類飲料產品，除了碳酸飲料籌備階段她沒趕上，其余乳茶和純茶凍干茶系列的準備工作她都參與進去了，并且現在公司選用的三家茶葉供應商還是她出差去甄選出來給路總挑選的呢！

    路楠又說：“和現在不同的地方是，以后你的職權范圍比現在要更大一些，自己需要做決定的機會更多了一些，相應地，你要為自己做的決策負責。我知道，這一開始對你來說壓力肯定會有點大，但是你也不必擔心，明董那邊讓吳影過來，那個小姑娘的專業程度還不如你，她都敢應下，你膽怯什么？”

    路楠見林燕已經意動了，再接再厲地勸說：“沁云酒業產出的預調雞尾酒將會借助沁然飲料的銷售渠道，這也是我們和明董合作分成中計為投入的部分，所以你任職沁云酒業的副總經理，不需要為業績擔心，最主要的職責還是保證產品質量、保證生產線產量。這些事情比較繁瑣，你做事一貫認真仔細，能在這方面做好統籌安排，也能讓我安心?！?/br>
    “最后，關于為什么將你安排在這個職位、安置在余安市碳酸飲料生產基地的廠區之內……還有一些我不太方便對外公開明說的原因?！甭烽?，“接下來說的話，出了辦公室你就立刻忘記?！?/br>
    路總如此慎重，林燕頓時緊張起來。

    “你跟著我這么久了，不可能沒有注意到，現在的碳酸飲料生產基地是相當和諧團結的。當然，這是好事。碳酸飲料加白酒調制預調雞尾酒這個產品和碳酸飲料關系密切，相當于在同個廠區內直接從一個原材料倉庫領原料、另記單獨的對外賬目。涉及公司內外事宜、可以預見以后進出庫的原料價值不是小數目，如果沒有人在這邊鎮場子，沁云酒業以后難說會不會被沁然碳酸飲料生產基地卡住了脖頸。你懂我說的意思吧？”

    孟廠長在碳酸飲料生產基地的威望是無人能及的。

    要不然前不久的假冒偽劣產品危機才一冒頭，誰敢直接給老板打電話？絕大多數人不總想著大事化小么？

    還有，公司的售后部門和碳酸飲料生產基地其實是兩個平行的部門，孟廠長固然是因為心急才想要第一時間拿到售后問題反饋數據的，不過那個行為，說到底依舊是越權。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路楠直到現在依舊是相信孟廠長的人品和職業道德的，可是做生意不能只靠仁義道德約束下屬。

    法律是道德的底線，是路楠‘和氣生財’理念中不會輕易動的招數——也是對敵人才用的招數。

    放任公司下屬無制衡地發展在路楠看來，就是考驗人性、是誘惑下屬犯錯。

    【倒不如未雨綢繆?！?/br>
    她先前已經做了一步。

    把孟堂帶在身邊調教、指點，就是路楠對孟廠長的施恩。

    現在可以施威了。

    把林燕留在余安負責沁云酒業，一來保持酒業公司在廠區內的獨立性；二來林燕性格耿直，做事一板一眼最守規矩，還是眾人眼中公認的‘路總’心腹，有她在，不僅可以讓整個廠區‘卷’起來，還可以直接規范因為總部搬遷、路楠長期不在而松懈的公司規定。

    “……所以，你要知道，一旦答應升職，除了加薪這件好事之外，你面臨的壓力會有多大?！甭烽獜娬{。

    這擺明是激將法了。

    不過林燕還真吃這一套。她升起了勇氣和斗志：是，我確實不如菲菲長袖善舞，不過我守規矩、聽指揮，路總需要我做什么，我總是不打折扣地完成?，F在路總對我說這些，因為我是她最信任的人！

    路楠一套組合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林燕剛才的迷茫和懷疑在路總篤定的神情中逐漸散去。

    她有些猶豫地開口：“路總，我要是調去沁云酒業，您這邊該怎么辦？”

    【很好，有這個意識，說明林燕已經開始認真考慮我的提議了?！?/br>
    路楠側頭笑了笑：“公司行政部里的小姑娘有沒有你覺得還不錯的？挑幾個到身邊帶一帶。別急，沁云酒業籌備階段的工作不繁瑣，你大可以一邊和吳影商量，一邊帶新人，帶一個月，總能拿得出手了?！?/br>
    談話到最后，路楠起身，拍了拍林燕的肩膀：“去挑接替你助理工作的人吧，先挑三個，一個月后擇優定崗。年中之前交接完成，你的任命也就可以下發了?！?/br>
    “好的路總！”

    ……

    專業調酒師團隊抵達余安的當天，路楠收到一則好消息：經過她上月初在q市的鋪墊，以及項菲菲這一個半月的不懈努力，沁然乳制品分公司已經成功加入q市乳制品行業協會，并且拿到了常務副會長的位置。

    菲菲在電話那頭略顯遺憾地表示：“路總，烏會長大概是察覺到什么了，在我們申請入會的時候總拿章程說事兒。按理說換屆選舉是今年年終，我和毛副會長商量著，打算找找協會章程的空子，看看能不能提前舉辦換屆?！?/br>
    路楠鼓勵對方：“你當前的進度已經很不錯了。畢竟沁然在q市毫無根基，你做事不能太冒進?，F在進行到這一步，毛副會長已經騎虎難下，他肯定比我們還著急，沖鋒陷陣、縱橫捭闔的事情還是讓他來，我們在一旁——多多發掘本市行業協會內有特色的牧場奶源，就像是隋總那樣的，幫人家牽個線、搭把手，有共同利益的盟友關系才更牢固?！?/br>
    菲菲表示受教。

    第694章

    沁然碳酸飲料經過假冒偽劣事件之后， 銷量不減反增。

    其中及時、有效、有說服力的網絡危機公關功不可沒。

    也因為這個危機從一開始就被沁然法務部門已經雇傭的公關公司控制在一個很小的范圍之內，所以，等到路楠周圍那些和酒水飲料行業關聯并不深的朋友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 已經是四月中下旬， 張飛等人都已經被羈押了。

    “……楠楠，你這可就見外了， 如果不是我爸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們公司發生這么大的事兒?！迸松陔娫捘穷^抱怨。

    路楠的心中是相當抱歉的：“那陣子突發情況特別多，我每天一睜眼就到處出差滅火。真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呀！”

    莎莎嘆了一口氣：“算啦，算啦， 你現在有多忙我也能想象得到?？傊?，你自己多注意著點， 張飛和周磊是欺軟怕硬的孬種， 像他們這種人， 其實識時務得很。但是董慧不一樣，那個女孩子啊，之前在源川的時候就對你有很深的妒意，我聽說她跟蹤你都到余安去了， 幸好這次沒出什么事。我聽老潘說了， 現在你公司的規模越來越大，以后說不定還有其他居心叵測的人——你別笑， 我說認真的， 你長得好看、現在又有錢有事業，還是個女性，誰知道有沒有不法分子盯上你？”

    路楠知道， 好友的警示不無道理， 她告訴莎莎， 自己身邊已經有專業的保鏢了：“放心吧，我比誰都惜命吶?！?/br>
    “那就好，你……去忙吧，回頭等你空了我們在聊?！?/br>
    好友來自遠方的關心讓路楠在結束通話之后依舊忍不住笑了笑。

    笑過之后，她的心中不免升起了幾分悵然。

    從她做出與上輩子不同的選擇開始，她的命運、周圍許多人的命運就已經一點一點地發生了改變。

    路楠堅信，她的重生讓許多人和事變得更好了。

    但是隨著蝴蝶效應的產生，總會有一些不如人意的事情是無法避免的——譬如，因為生活軌跡的改變，上輩子和她關系不錯的朋友有一些在這輩子和她只維持了平平之交，甚至有些已經無緣結識。

    就像從前的高中死黨邱萱，就像現在的潘莎莎。

    因為友情也是需要維護的。隨著時間和空間的距離，隨著生活圈社交圈的遠離，有些朋友會漸行漸遠，邱萱不是第一個，莎莎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路楠悵然了幾分鐘，很快收拾好心情。

    ……

    辦公室門被敲響了。

    路楠正在電腦上看著林燕發來關于沁云酒業相關工作進度的小結，頭也不抬地說：“進?！?/br>
    抱著文件的姚潔走了進來。

    小姚原先是行政部的，不久前被林燕推薦，和另一位同事黃昕一起成為路總的助理秘書。

    從四月初開始，路楠的工作重心一直在沁云酒業上，這兩位年輕人也款款包袱，從京市飛余安，跟著林助理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