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揚名機會，能夠讓行業大佬更了解她的本事——能夠被大佬們以正眼看待， 以后去國酒謀一總經理的職位估計都不難。

    不過， 她現在已經不是白酒人了，未來也基本上沒有重返這個行業的可能。

    這份名氣， 對她來說無足輕重。

    思及此，路楠大大方方地拒絕了：“我提這個提議，本來就是有私心的。對我來說，讓楊國華焦頭爛額， 別再尋我那個小公司的麻煩就夠了?！?/br>
    她坦白說：“至于參與各位大佬之中瓜分令揚的市場和資源——首先，我沒有那個精力在沁然飲料和物流倉之外再兼顧一個行業；其次， 就算我有那個心， 目前的經濟實力也不允許；最重要的是， 這提議殺傷力太強，一旦曝光，干翻的除了令揚還有白酒行業內其他一些不遵守生產規范的小企業。您幾位的行業地位擺在這里，沒人敢置喙， 我就不行了， 如果我認領了這份足以‘捅破天’的大功勞，恐怕日后出行， 只帶一個呂健是遠遠不夠的?！?/br>
    沈董事長其實這也算是明知故問了。

    因為他想知道， 路楠是不是真的完完全全不想再次進入白酒行業。

    對于上述問題的答案，沈董事長有著十分糾結的心態。

    如果路楠未來終究是希堯的妻子，沈董事長既希望心計手段無一不缺， 甚至比希堯還要更果斷的路楠不要再進入源川， 但是他又隱隱覺得， 這樣的人才離開了白酒行業實在是太可惜了。

    路楠當下并不知道沈董事長左右為難的心態。

    就算知道了，大概也是一笑了之：靜養多年的沈董事長的控制欲其實也不輕吶，他憑什么以為我對事業的規劃會因個人感情生活而動搖呢？

    ……

    路楠的回答條理清晰，在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件事上，她只要里子，并不稀罕面子。

    如此做派，沉穩老練，讓沈董事長更加高看一眼。

    沈董事長呵呵一笑：“不管怎么說，白酒中可能含有塑化劑的事情是你給我提的醒，明天那幾位老伙計來了，聽完之后也定然會第一時間自檢，你這是幫我們幾個排了個大雷，這份人情我先記著，日后再補償給你?！?/br>
    “您太客氣了?！甭烽π?，卻沒拒絕。

    這也是她早就料到的。

    按照沈董事長的性格，根本不會白占這個便宜。畢竟路楠前年合同到期離開源川之時，做主額外給她七位數獎金的人就是董事長本人。

    觀其做事風格就可知，這位前源川掌舵人講究‘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

    【對方主動提及、主動承諾的，不比我巴巴地暗示討要要體面多了？】

    【至于沈董事長會不會翻臉不認賬？哈，陳驍不是一直在這兒么？】

    當晚，路楠住在沈宅別墅。晚飯后，她在花園溜達了一圈，最終坐在涼亭旁邊的秋千椅上，晃晃悠悠地自己蕩自己，一邊看售后部發來的售后熱線接聽統計表，一邊接聽林燕的電話（林燕和呂健當然不住沈宅）。

    劇統計，今日巨江和立遂都有新增喝了假沁然之后食物中毒的消費者，加上昨天和前天的人數，合計超過六十人了。

    所幸售后部一直在跟進這些消費者的信息，其中大部分人上吐下瀉的情況在打針、掛水之后有所好轉，只有六七位情況要嚴重一些，因為脫水、虛弱，掛的急診并在醫院住了一晚上。

    “咱們的公告上寫了可以給他們報銷醫療費用，截止目前的開支是1xxxx。只不過售后部那邊說還有一些人像是想要占小便宜……”林燕的性格直，對這種情況相當看不慣。

    路楠笑笑：“沒事兒，咱們不都是有要求的么，提供購買憑證、有空瓶照片最佳，還需要本人身份信息以及對應的就診信息，當不了冤大頭。食物中毒的醫藥費又不高，要是真有人為了占這個小便宜做足一整套，那給了也就給了?！?/br>
    行叭。林燕老老實實地嗯了一聲，繼續匯報工作：“因為公告和解釋很及時，社交平臺相關信息的發酵情況一直在可控范圍之內，雖然有一小部分人擺明就是復制粘貼到處給我們潑臟水，不過我特意看了一下，大部分di都是一串數字之類的，一看就是水軍號。倒是另外有幾個蹦跶得特別兇的，我把他們的id和昵稱記下來發給法務了，法務已經向法院立案窗口遞交了申請書，申請法院開具調查令調查其的身份信息，會盡快將解決他們?！?/br>
    網絡并非法外之地，那幾個竭力抹黑沁然公司形象和產品形象的人不論是收了競品公司的錢，還是單純因為生活不如意在網上發泄情緒，都該承擔做錯事的后果。

    “我們投放廣告的電視臺、網絡平臺那邊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依舊按時播放廣告?！?/br>
    “代言人那邊已經安撫過了，對方經紀人起初不太放心，后來知道我們已經報案了，就沒再啰嗦，反過來說他們一直都相信我們公司和品牌?！?/br>
    “之前和我們合作過幾次的網紅‘阿光實驗室’等幾位這次配合度特別高，我讓人去聯系了這幾位博主，除了給他們推廣費之外，本次檢測費用全報，另外還安排了小禮品?！?/br>
    這部分費用是公關支出，三五萬之內林燕可以直接做主，并不需要層層審批去財務那邊要錢：“路總，您還有什么指示嗎？”

    路楠聽完之后很滿意：看，人么，就是要多經事兒。林燕這不就鍛煉出來了？

    “挺好的，就這么安排吧。隋總的品牌策劃書修改好了么？”路楠甚至有閑心去關注q市乳制品行業協會的事兒。

    “今天中午收到隋總郵件，路楠您看一下，先前我們說不太合理的地方對方已經修改過了，我標了紅色?！?/br>
    路楠唔了一聲：“我最近沒時間細看，你先幫我審一遍隋總的方案。打造高端乳制品品牌的話——產品方面不需要更改太多，主要更新包裝、確定核心，以及如何運營一個高端乳制品品牌，這方面，孟堂累積了一些經驗，你可以問問他，然后和隋總那邊多個溝通溝通。咱們是甲方，多和對方摳細節才能確保投資的錢盡量不會變成打水漂?！?/br>
    林燕愣了一下。

    “怎么？不愿意被加擔子？”路楠故意反問。

    怎么可能不愿意！這是多好的鍛煉機會??！

    “不不不，愿意愿意愿意?！绷盅鄨詻Q貫徹重要的事情說三遍的原則，然后聲音一下子小了下來，“我就是怕我會露怯?！?/br>
    “怕什么。這個項目需要的金額并不大，我打算投一點，lc公司的陳總也有意向跟一點。你就當練練手吧?！?/br>
    路總這樣的態度，無疑讓林燕懸著的心也逐漸放松下來。

    結束一通長達半小時的通話，陳驍奶奶端著果盤：“楠楠，來吃草莓，這還是從你們余安發過來的呢?！?/br>
    路楠了然：這是慶康農莊的產出。

    老太太笑瞇瞇地勸路楠多吃一點。

    對方這么熱情，路楠卻有幾分尷尬——從中午的化驗結果可知，源川現在有三款流通白酒含塑化劑，其中一款是陳驍姑姑家中酒廠生產的。

    有時候聽力太好也不是好事，譬如路楠剛才散步，無意間聽見老太太也在講電話，路楠僅聽只言片語就猜到，大概是陳驍姑姑想讓她親媽幫她向弟弟求求情之類的。

    路楠和梁希明本就沒什么不死不休的仇，和陳驍姑姑也就是梁希明的母親更是完全不搭噶。

    但現在人家家中的生意因為她出了岔子——陳驍的姑姑固然是不知道路楠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還以為突然抽檢產品是弟弟或者侄子的意思，可是陳驍奶奶今天一整天都在家里，難道會猜不到緣由？

    古語有云，疏不間親。

    剛才路楠遠遠繞開老太太，找了一個秋千椅坐下和林燕聊公事，就是為了表明自己什么都沒聽見。

    “你們年輕人吶，就是把工作看得太重。希堯這樣，楠楠你也這樣。哦，還有希堯他爸爸，走路都不利索了，這顆心還放不下?！崩咸珨[擺手，滿不在乎地說，“要像我這樣，半聾半啞、萬事不管，那才活得輕松嘛?！?/br>
    路楠微微一愣，隨即笑著點頭：“您說的對?！?/br>
    ……

    次日，沈董事長是怎么和國酒董事長等人說的路楠并不清楚。

    不過看訪客離開之后，沈董事長的臉色并不是很輕松。

    等到傍晚，沈家別墅的門鈴又被按響，應該是國酒等品牌的檢測結果都出來了。

    國酒董事長等人的豪車如下午那邊魚貫而入，不巧，沈家正在吃飯，還有客人呢——路楠。

    這些大佬們如今都知道陳驍和小路耍朋友，見狀，調侃了兩句說等著喝喜酒，就忙著推行動不便的沈董事長去書房談事情。

    路楠離開蓉城之后聽陳驍說，八大名酒中的七家‘相當默契’地開始更新灌裝和貯存設備。

    這么大的動靜是瞞不住的，令揚的楊國華多多少少也聽到一些消息。

    但楊國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甚至因為假冒沁然飲料出了食品安全問題鬧得他滿頭包，他以為白酒行業的老伙計們這番動作也是因為差不多的原因，所以他把令揚的大部分酒送檢了，檢測總酸、總酯、甲醇、雜醇油等等白酒常見指標，還特意檢查了氰——化——物，也算是相當仔細了。

    不過楊國華怎么都想不到，其余名白酒廠家動作連連，查的居然是聽起來完全不相干的塑化劑。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央視315晚會上，令揚酒上了黑榜！

    原因：京市記者臥底令揚酒廠，偷拍其生產過程，且不論生產環境是否達標，單從過程工藝來看，令揚多款產品系酒精勾兌、添加香精香料出來的，根本不是糧食釀造。最最重要的是，令揚酒還被檢出塑化劑超標，塑化劑危害生殖系統、內分泌系統甚至致癌等等，新聞中說得十分詳盡。

    楊國華都傻了，勾兌這種事情，行業里十有八九都干，憑什么抓我當典型——但這話他不能說，一旦說出口，才是將整個行業的人都得罪的透透了的。

    這老小子只能承認對貼牌產品生產規范監管不到位。

    至于……塑、化、劑？！

    楊國華表示冤枉，絕對沒有添加！絕對沒有！

    但是檢測結果鐵證如山。超標，且是超標了數十倍，除了中高端品相得以幸免，二百元以下的令揚酒全部栽了。

    其實如果是前兩年，還未必有這么多栽在塑化劑上的?？?，這幾年令揚不是效益不好么，酒廠人心渙散，生產線有許多配件是易耗品，需要定期更換或者維修……越換越不如從前，以至于造成今天的局面。

    其他七家名白酒有一起更換設備的情誼在，紛紛在315晚會結束之前就在網絡上發表聲明，表示會在接下來的春糖酒會和下月初的行業協會峰會上會針對此類問題拿出一個令消費者滿意的行業規范方案，積極配合國家有關部門的抽檢。并譴責令揚酒見利忘義、罔顧消費者身心健康、破壞名白酒企業形象和行業口碑的行為。

    楊國華：？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他們居然搞串聯將我排除在外了？

    第675章

    315晚會播出的時候， 路楠正在宴請京市幾位重點經銷商——主要是這陣子假冒沁然碳酸飲料事件多多少少還是讓經銷商們心中生出幾分擔憂，雖然京市這幾位大客戶都頗能沉得住氣，連旁敲側擊的舉動都沒有， 不過路楠做事還是習慣主動出擊、防患于未然。

    作為廠方負責人， 毫不客氣地說，京市這些逾千萬甚至合同金額已經過億的大客戶們最初簽經銷合同絕大多數都是看在路楠個人的面子和能力上， 所以，岒江省內巨江和立遂的經銷商可以由林浩去安撫，而京市這邊則需要路楠本人親自進行客情維護。

    好在由于小魏誤打誤撞的提醒和張飛的坦白從寬，巨江市經偵大隊已經取得不少人證物證， 巨江市內的生產窩點已經被查封，剩下立遂那邊還有藏在鄉鎮中的幾家生產窩點， 已經有了一定的線索， 估計再幾天就能被找到了。

    盡管令揚的楊國華如路楠預料的那般， 早早準備了替罪羊，根本不會因此而被定罪，不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嘛！

    【等著315晚會即將到來的播報和批評， 我怎么就覺得這么爽呢？】

    路楠含笑舉杯：“請各位老總放心， 這次的事情，我們一定會盡快解決， 并且將負面影響縮減至最小。為此， 我們在接下來的q2季度會增加宣傳費用的預算，主要是對乳茶和純茶進行推廣……”

    廠家舍得花錢推廣，對經銷商來說自然也是有好處的。

    “……路總言重了， 貴公司危機公關的效率極高， 我們其實也只是才聽到一點消息， 貴公司就已經將一場品牌危機消弭于無形了。我沒什么不放心的，還期待著你們今年在糖酒會上繼續出新品呢?！蹦雍浪室恍?，端起小酒杯率先與路楠碰了一下。

    如果將京市的經銷商們按照對沁然的信心度從高到低排序，莫子豪排第二，沒有人能搶到第一。

    有莫子豪帶頭，萬家集團的曹總、羅某森的虞總等人亦是笑笑舉杯。

    一杯飲盡，包廂里的大屏電視報道提及白酒行業生產規范無統一標準、濫用酒精勾兌和添加劑等等情況，配著臥底記者偷拍下白酒小作坊令人堪憂的生產環境，以及塑化劑對人體的危害等等情況時。

    剛剛干完杯中酒的眾人將目光移到分酒器上、再看向擺在圓桌最中央的源川經典酒二十年份酒：這……

    路楠微微側頭一笑：“聽著確實怪嚇人的。要么，我讓林燕給諸位換紅酒？”

    “哎算了算了，紅酒軟綿綿的，我就喝不習慣?！辈芸倲[擺手，“我估計被曝光的就是云貴川那邊一些白酒小作坊。像源川這樣的大品牌，肯定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br>
    話雖這么說，不過曹總和莫子豪等有涉足白酒行業的大商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寒暄，開始看電視。

    就算后來有人戲稱315晚會曝光的商品沒過多久就會故態復萌，不過能上此晚會的，絕對是行業中的反面典型，有質量問題這一點是被捶得死死的。

    基于315晚會正在播報的內容，準備上前給各位賓客分酒器中倒酒的包廂服務員都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動作了。

    路楠揮揮手，讓服務員先退到門邊。

    包廂里安靜下來之后，報道的聲音就越發清晰。

    莫子豪畢竟先前和令揚有過深度合作，節目中記者語速極快地報了幾個白酒廠和相關品相酒水的時候，他就反應過來了——這些產品名稱聽著怎么這么耳熟呢？

    反應過來莫子豪猛地松了一口氣：這不是令揚的產品么？他們本廠酒的品相并不多，貼牌產品倒是一大堆，連我這樣從業多年的人都記不清他們有多少個貼牌產品，現在這是翻車了？我的媽，幸好去年我已經和令揚徹底鬧掰分開了，不然現在恐怕要和楊國華一起倒大霉！

    莫子豪松這口氣的動靜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