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208節
他緩緩地, 警惕地,向后仰身,直至確認,驀然長身而起,“有沒有天理,你兩口子合起伙來欺負人!” 第162章 “我在這里呢?!薄?/br> 在他們動身之前, 南朝大部分世家按照命令的期限先到達了洛陽。 別看大家都是舊朝士族,與新朝君主的關系卻親疏有別。有人被奉為座上賓,譬如顧細嬋, 早早就被衛覦遣人接到洛陽來玩了。 至于顧公,他在南朝歸附后依舊不愿出任新朝之官,隱居林野, 卻并未反對兒子和孫女北上。 衛覦知老人純直,也就不再勉強。 再譬如謝氏, 更是闔家從容不迫地收拾行囊, 還有專門的衛隊護送, 沿途留宿客館, 皆是唐氏名下最好的館驛。謝氏族人一路悠然,先去荊州府與謝韜會合,再上洛陽。 更不用說性喜奢靡的南朝長公主——如今她已被改封為漣水郡君, 但不論封號怎么變, 李蘊只怕是唯一一個未被繳沒家產的李氏宗親。 或出于她與衛婉的交情, 或念在她曾掩護衛崔嵬離開建康有功, 衛覦和簪纓對于李蘊的驕奢作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她余生不行出格之事,她的私財加上食邑, 足夠她揮霍一生了。 是以李蘊由南到北這一路都是香車寶馬, 華衣玉食, 生動地詮釋了何為家國可滅, 尊榮不絕的好命。 跟在她馬隊后頭吃灰的許多世家就無此待遇了。 這些被剝奪了特權, 抄沒了家產的士族攜家帶口,風塵仆仆,路上還擔心那脾氣兇殘的衛君會暗設埋伏,使他們死于非命。故而為了壯勢, 這些人多尋其他世家同舟共濟,結伴而行。 如此一來,便出現車馬塵土混雜,內眷口角紛亂,食馬同槽,便廁爭用等等的狼狽景象。 待這些宗族終于順利抵達洛陽,卻見北朝都城的城門緊閉,戍守森嚴。 這些名士夫子們在城樓下慌張無措。 陸氏家主老氣橫秋,下令家小莫亂,仰頭望著聳高的城壘,道:“衛君令我等舉族遷北,我等不敢二話依令而來,今卻被拒之門外,是為何意?” 他話音剛落,城墻的闕樓上出現一道高頎身影。 陸抗定睛望去,見此人神威凜凜,雙瞳赤黑,一身武烈煞氣,正是衛覦無疑! 衛覦身左,一名光麗艷逸,端美絕倫的女子身罩一件月白觀音兜斗篷,隨他并肩而立。他的身右,又有一名漆發銀鬢的老者,自然是簪纓與衛公。 三人之后,恭立著幾位得用的文官武將。謝止、王璨之、謝二娘、顧細嬋等幾位世家子女也在其列。 女墻兩傍,五步分散一名弓弩手,搭在弓弦上的羽箭正自漆黑的垛口俯指世家。 陸抗見到衛氏父子一同站在高樓上,心中陡地一沉,仿佛意識到什么,后退了半步。 王氏族人也在城下的隊伍中,王逍強勢一世,到頭來功虧一簣,終究也擔心族人半途被害,便同樣隨大流北上。他本以為,衛覦在破城那夜不曾對世家趕盡殺絕,世家最大的危機便是過去了,看來還是他僥幸了。 他咳嗽著出列一步,鬢老繁霜,聲音嘶?。骸安恢笏抉R有何示下?” 衛覦目光冰冷,掃視望向城下之人,“當年盜走顧三郎寫給衛皇后的那封信,傳揚出去的是哪位高才,自己站出來,我留你一條全尸?!?/br> 衛崔嵬眼眶發紅,腮骨微微咬緊。 簪纓走過去,伸手輕輕蓋住老人發顫的手背。 城下這些世家聽到那句冰冷的話,莫不震恐。 他們還當過去這么多年,衛覦已經將此事忘了,難不成,他今日要在此秋后算賬? 十年前這個煞神把建康鬧得滿城風雨,也沒查出來那背后黑手到底是誰,時隔經年,恐怕真相早已湮滅。 若抓不著人,難不成他要在朗朗乾坤之下,將這成百上千人通通格殺? ——可這人是衛十六, 他又有什么不敢的么…… 十年前,是他們聯手將衛十六驅逐出京。 十年后,他們困頓城下,人為刀俎,我為魚rou。 弘農黎氏的人最先反應過來,指著身側一路結伴的吳興朱氏道:“朱氏與顧氏同為江南世家,朱家子更與顧三郎交好,那密信,非密友不能得知,請衛君明察,朱氏有極大的嫌疑!” 有了當靶子的,余者回過神來紛紛附和,“對!對!記得當年朱氏也有女兒在宮為妃?!?/br> 朱家從天降,又氣又懼,生怕衛大司馬不由分說下令放箭,慌忙指著黎家人的鼻子道: “怎么,平嬪黎氏不是出自你家?她還是四皇子的生母,覬覦后位不是一日兩日了,當年傳播衛皇后與顧三郎的事,便有她的份兒!” “爾胡說八道!” “你才是其心可誅!” “王氏怎么無人辯駁,是否心虛?” “其實最大的禍首還是庾氏,當年為爭東宮之位,庾氏明暗奔走,才是罪不容赫!” “對,是庾氏,庾氏……” 顧細嬋在闕樓上看著這出狗咬狗的戲碼,想起自己早逝的叔父,恨恨咬牙。 這些人互相推諉,還想把罪名通通推到死人身上了事。 今日特被女君請來城頭的幾位洛陽世家家主,出門前原本一頭霧水,不知何意,此時看見城下金紫公卿互相攀咬的荒唐一幕,同為世家,物傷其類,忽然就明白過來。 這是殺雞儆猴啊。 衛覦皺眉,鐵鑄般的拳頭捶擊城垛。 弓弩手隨即射出示威之箭,不刻意瞄準,也未有心避人,零散卻疾速的幾只箭,瞬間門鉆入方才叫得最歡的幾人身上。 受傷者痛呼倒地。 一見了血,城底下可就亂了,前面的人拼命想后退,可后頭已被載著女眷的車馬雍堵住,這些養尊處優的貴族此刻切實地體會,何為欲進無路,欲退無門。 遠處的車廂中,傳來陣陣女子泣哭聲。 男人們惶惶抬頭,望見衛覦身畔的那道麗影,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指望這位傳說有菩薩心腸的女君能勸一勸衛覦。 簪纓的神色清冷若霜,目光澹沉地俯瞰城下:“回頭看一看,你們的高堂與妻女都在你們身后。做下事情的那人,真忍心看著一族因你陪葬?知道內情的人,為保一家老小性命,也不肯吐露真相嗎!” 王璨之看見王家人受苦,心痛莫當,忍不住想上前求情,卻被謝二郎側身擋住。 后者很輕地搖了搖頭。 王璨之來京后并未得二君親自接見,至今也未就任官職,只有簪纓差人向他傳了一句話:先戒五石散,再言其他。 王蓿與女君的關系好,只關閨閣,卻無法改變政局。王家年輕一輩能出頭,給瑯琊王氏保留一口.活氣的,只有他王五郎了。 唐氏阿纓,早已不是那仁柔善感,任人揉捏的小女娘。 王璨之指甲陷進掌心,生生定住腳步,心中反復祈禱:父親,只求那人不是你…… “我說,我說!”一聲嚇破了膽的顫聲忽然響起,“我知道此事……” 衛覦冰棱一般的目光射過去。 開口的卻竟是陸家七郎,隨著他一語,他周圍之人全都震驚躲避地后退三尺之遠,在陸七郎周身形成了一片空地。 陸七郎如渾身抽去骨頭似的跪倒在地,哭道:“求大司馬放我家族其他人一條生路……” 衛覦雷霆震喝:“給我仔仔細細地說!” “是……是我家四兄,他一貫妒忌顧三郎的才學,一次宴上,四兄偶然發現顧三郎望著衛、衛娘娘的目光失神,便存了心,回頭細品顧三郎往常發表的詩賦,覺其中情思綿綿 ,仿佛有愛而不得之苦,更為起疑。他便與父親商量——” “逆子,住口!” 陸抗從他口中聽到這番話亦是驚詫,臉色灰白地上前,揪住這冤家孽畜的衣領。 郎已面無人色地跌坐在地。 衛覦血灌瞳仁,搶過鐵弓一箭直去,擊碎陸抗頭冠,箭簇入地半尺,尾翎猶顫,厲聲道:“繼續說!” “是,我說,我說,求大司馬別殺我父親!”陸七郎膝行擋在披頭散發的陸抗身前,舞動著雙臂,形神驚懼到極點?!肮饰宜男峙汕菜朗?,暗夜潛入顧三郎書房翻查,果然找到了一封信,而后……而后便策劃了那場事變?!?/br> 陸七郎扭頭向父親痛哭道:“那日父兄談話時,小妹恰到廊廡上撲蝶,父親疑心她聽去了什么,沒幾日,小妹便不明不白地病死了……其實那日,除了小妹之外我也在門外,她什么也不知道,聽見這件事的是我!可我怕……我怕……” 周遭十里除了他的哭聲,寂靜如墳。 陸氏為了與顧氏爭奪江南第一世家的名望,鏟除異己,竟用此等手段揭發顧三郎,又間門接害死了衛娘娘。為免消息走漏,連自己的親生骨rou也不放過。 門閥大族誰家都齷齪事,可任誰聽到這事,細思之下都膽寒心驚。 衛覦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獸頭肩吞震顫不休。這便是衣冠士族!這便是名門風度! 他的笑聲在陸七郎驚恐的哭聲襯托下,格外瘆人,有如十殿閻羅之音。 與此同時,一隊氣勢凌人的玄甲兵衛大開城門魚貫而出,將陸氏的罪魁禍首一一擒拿。 至于這些人的下場,只會比已逝之人痛苦百倍。 “觀白?!毙l娘娘之死是壓在衛覦心頭多年的大石,簪纓怕他激動之下心智失常,忙去握緊他冰冷掌心。 衛覦收了笑,輕輕握她柔荑,而后神色凝沉地掀袍跪在衛崔嵬身前,重重磕一個頭,沙啞道:“爹,兒子給阿姊報仇了?!?/br> 他一跪,身后文武盡低頭。 顧細嬋松開緊握的粉拳,杏眼含淚。 衛崔嵬老淚縱橫,伸手撫上兒子的發頂:“好孩子、好孩子……阿父無用,阿婉在天之靈可得安息了,三郎亦可瞑目。以后,便皆是坦途,皆是坦途……” 衛覦起身,最后望一眼腳下那些失魂落魄的舊世族,拉過簪纓的手。 “簪纓,以后沒有簪纓世族了?!?/br> 簪纓含著發紅的雙眼,微笑回頭:“沒關系,還有他們?!?/br> 二人身后。 近處站著徐寔、顧元禮、沈階、嚴蘭生,穿布衫的成臨、陸瀚、崔嶺、房璇右。 武有龍莽、林銳、謝榆、檀順、海鋒、孫無忌、王叡、尹真、馬晁、烏龍與手。 有望成為新朝第一任女官的謝既漾、顧細嬋。 沿石梯而下處還有杜防風、呂掌柜、越掌柜、檀依…… 他們立身在高巍的闕樓上,姿態挺拔,意氣迸發,壓得那些洛陽士族頭不敢抬。 他們景仰著比這城、這樓、這金烏耀日更巍巍瑰偉的他們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