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74節
軍師不禁心道一聲“主公害苦我也”,然在其位謀其政,他只得拼著在長者面前失禮,權當看不見衛公殷切的眼神,先一步將信展開,大略而快速地瀏覽一遍。 這一掃之下,徐寔大驚。 顧不上衛公在側,他失聲道:“唐娘子怎么出家了?” “什么?” 衛崔嵬愣住,見徐寔神色不似作偽,想起纓丫頭天真爛漫的模樣,劈手搶過信紙,痛心疾首:“豈是吾兒無美色!” 第136章 宮城北閶闔門數里外, 御道之東,便是北朝丞相公干的司徒府邸。 然而今日的司徒府內無官吏,外有守兵, 門可羅雀,與昔日黃印紫綬出入其間的風光有天壤之別。 自衛覦奪取洛陽后, 北朝中樞六部, 除了戶部和刑部還在維持基本運作之外,其余省部衙門皆同擺設。 司徒王丘護送北魏太子退往長安,衛覦進駐后, 對洛陽遺留的世家大族態度曖昧,并未清算王氏,這得以讓王丘的胞弟王承——太原王氏的新一任家主,此時在永康里的家宅內, 捏著從南朝建康秘密送來的一封信滿臉沉思。 寫信之人, 竟是南朝丞相王逍! 南朝的瑯琊王氏,與王承家族的太原王氏,往祖上尋根溯源還是同出一枝。只不過南渡之亂后,二者就分了南北,數代以來雖同樣在朝中位居宰輔,彼此間卻音信不通,可謂王不見王。 王承不知這封信是如何輾轉送到他手中的, 他甚至懷疑,此信是否當真出自王逍之手。但信中所言,道衛大司馬有心剪除世家,令他早做提防, 還是引起了王承的留意。 衛覦收復洛陽后, 便即傳信回建康, 請南朝君臣遷都北上。 可北府軍大張旗鼓地列陣江北,南朝至今不渡江。王承深知這場博弈中的微妙,換作是他,也不敢在此時遷都。 正因為衛覦戰勛炙烈,不可一世,王承才不太相信他敢對北朝世家如何打壓。 衛十六砍了北魏帝的腦袋,奪得洛陽,名躁一時是不假,可門閥世家才是北朝不變的根基。衛十六若有圖謀南朝的梟逆之志,第一步便該是獲得這些世家的認可與支持,如此才有幾分穩固地位的可能。 就如同當年胡子打進中原,開始也殺了不少公卿,但到需要文治定邦之時,還不是照樣要靠著拉攏他們這些世族耆公,去馴服底下的漢民。 鐵打的世族流水的君,不管新主洛陽之人姓什么,折節下顧名士,方為正理。 王承從衛覦入駐皇宮那日便開始等,卻一直沒等到宮里的動靜,反而含糊聽到一些風聲,都在傳衛大司馬如今不在洛陽。 難不成他真是戰神轉世,又領兵去轉戰南北了? 沒幾日,王承又聽說南朝大儒衛崔嵬到了洛陽。 衛崔嵬在南朝開設講壇收寒人為學生的事,也曾傳到隔江的太原王氏耳中。當時王丘聽后,嗤之以鼻地與王承談笑:“士與庶豈能混淆同席,滑稽,滑稽已甚。南朝風流,原已淪為田舍翁徒了!” 北邊士族的底氣和傲氣,來自他們從未離故土,從未改鄉音,占據的本就是漢家衣冠正統。 否則逃到南邊的那些人,為何狂熱追捧洛陽書生詠,爭相模仿濁鼻音,以此為風流高尚? 身著青霧色直裾博帶常服的王承眼色深沉。 那個與衛十六關系不淺的唐氏女子,在青州的所為,他亦不乏耳聞。 可惜唐氏家業做得再大,也不過是個商籍,唐氏女的格局終究不夠,招攬在手下的人,無一不是名不見經傳者,全都出身卑寒。 這便是衛十六攻破北朝的全部倚仗:兵人,商人,寒人,還有女人。 若使這些人凌駕于世家之上,那真是豈有此理了。 王承點燃了一只蠟燭,慢慢燒掉手中的信。凈手后,他推開書房的門,吩咐手下文掾,繼續留意城中動向。 西邊天際漫衍著大片魚鱗狀的綺色余霞,將庭中池水渡上一層暗淡的澄波,暮色近晚,王承便去正房向母親請安。 才走出二房院落,一只雪白的貍奴撲到他腳下。 王承抬頭,看見長嫂衣裝整麗,扶婢攜仆,是要準備出門。 王承有些訝異,見禮后道:“即將日暮,嫂嫂何往?” 王丘的妻子連氏看見小叔子,便想起自己那護著魏太子逃去長安,生死難料的夫君。 雖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但夫君前途未卜,小叔子這就迫不及待接過了掌家之權,未免也太心急。 連氏心情復雜,勉強擠出一絲笑:“聽妙蓮庵的尼姑說,東邊出了一位轉世佛子,妙潔清穎,在三川郡救濟萬人,疫不染身,過處無傷。婆母聞之大喜,等不及明日,令我親自去庵中打聽清楚佛子到來的日子,好示虔誠。也好早做準備,到時沾沾佛緣?!?/br> 王氏老夫人一向信篤佛教,初一十五的供奉回回不落,逢佛祖菩薩誕辰,更會大行布施,供養三寶。 王承沒怎么放在心上,點頭讓出路,便往正房去了。 長安前夜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雨,壓住了滿城煙絮。 不過這點毛毛雨對于圍在城外的龍莽部曲來說,全不算個事。 一旬以前,龍莽領兵突破地勢險要的函谷關,轉戰千里,一路追擊到了胡兒的老窩,正是志得意滿之時。 反觀偌大長安城,卻是氣象蕭條。 長安作為咸陽古都,北朝陪都,本來也該是座能固守幾月的軍鎮,然而去歲此時代北六鎮的大起義,導致北朝元氣大傷,到如今,都城墻上還有許多被兵燹損毀的痕跡,都未及修繕。 加上在南晉軍隊攻進洛陽的前夜,長安城東的宣德門無故自崩,識得星讖之說的名家都道,此兆不吉。 此時勉強換了扇木柞新門的宣德門外,升起一片濃郁的白煙,卻是龍莽就地扎下的軍營里在做早飯。 這幫兵痞子把頭盔敲得震地喧天,故意狼嚎鬼叫,打仗不像打仗,倒像來此踏青郊游的。 很快,城頭上小心翼翼冒出一顆腦袋,是個嗓門粗大的傳訊兵:“將軍且聽,王司徒再令小人傳話,我等愿意投降,投降還不行嗎!北朝亡臣愿開城門迎貴部入城!” 這已經不是城內第一次喊降了。 北朝遺臣一路逃亡,勉強逃進長安城時,身邊能打的將領幾乎死傷殆盡,城內剩下的守備軍,根本不是兵臨城下的晉軍敵手。 而這些北魏臣子又都是文弱之臣,擔驚受怕幾日后,身子骨便熬不住了。 運去也!留在他們手中的小太子與傳國玉璽,儼然成了被狼群圍住的一塊肥rou,曾向北魏帝提出向南朝議和的王司徒看得明白,被惡狼盯住的食物,早與遲,都是要入其口的。 他這個顧命大臣,原本就是趕鴨子上架,當時若非怕被誓死一戰的陛下發怒賜死,王丘說什么也不愿來長安。 他的妻兒老母都還在洛陽。 他本也著漢家冠,又不是匈奴種,到了這地步,死守長安也搏不來忠聲烈名,不降何為? 前兩次的降書,是從城頭纏在箭上射下,龍莽的副將拆信呈與將軍,龍莽視若不見。 今朝第三次投降,肩扛斬馬刀的龍莽在馬上聽得,一張鷹目方字臉顧盼自雄,cao著粗戛嗓間笑道:“降什么,你們繼續守!城內不是還有糧嗎?放心,大司馬不來,這城破不了?!?/br> 他要是搶了這個首功,他那個偏心眼的妹子多半要不開心,他們可都一年多沒見了,哪能為這個壞了心情。 傳訊兵欲哭無淚,將此言傳回內城。北朝遺臣聽聞,面色青白不定,皆不明白對方究竟是什么意思。 相覷半晌,王丘忽跺腳太息:“村野兵貫,太凌辱人也!” 長安的軍情傳到衛覦手上時,簪纓一行人馬已入滎陽。 漆如墨點的軍隼在頭頂的高空穿梭覘察,越向西走,陸續前來匯合接應的北府親騎兵便越多。留在陵川的丁鞭部在處理完戰俘之事后,也南下歸入了 大部隊,兵甲過處,匹夫退避。 進了兗州地界,衛覦便如矯龍歸海,再無忌憚。他捏著手中信笑了一時,轉頭遞給與他并轡齊肩的簪纓,同時給令探哨: “讓龍將軍盡管去攻,下了長安,回來我為他慶功,再保媒說個嫂夫人?!?/br> 探哨領命,飛馬而去。 簪纓衣紅鬢花,烏長秀發系垂及腰,一雙纖腿輕夾著汗血馬腹,削肩嫩頸,柳韌腰肢,透出亭云風致。她單手執轡緩行,低頭看著信,從衛覦的語氣中聽出輕松,跟著一笑。 她心中同時也一松,這是她的私心,以衛覦如今的身體,她不愿他再親歷親為地四處征戰。 “會否不甘?” 甲外披掛風袍的男人昂揚望天,“舉目望日,已可見長安,這些年的仗不是我一個人打下來的,有什么不甘?!彼⑽⒁恍?,“到時便帶阿奴去看驪山晚照,灞柳風雪?!?/br> 長安與北地,孰大,北地比之中原大江南北,又孰大,他何必與自己的膀臂爭朝夕之功。 他口中風景,皆是傳說中長安的美景,唐氏祖上便是長安人,簪纓卻還未曾去過。 她聽了衛覦的話,知他對義兄極有信心,說:“長安且不急去,你覺得有無機會說動謝刺史歸北?” 南朝不敢渡江,龜縮在長江以左,便是抱著再來一個割江分治百年的心思。不管是衛覦還是簪纓都深知分裂之苦,世家之弊,這是他們斷不能容忍的。 眼下北魏帝亡,余黨潰散四奔,短時間內聚集不起無卷土重來之力,陵川瘟疫之禍,是他們最后的困獸之斗。洛陽已平,長安在望,收復黃河以北的并州、冀州只是時間問題。 正如當年嚴蘭生的預判,北府鐵騎的鏑鋒終指向南。最好是不給建康喘息之機,一舉拿下。 說他們是亂臣賊子,他們也認。 反正將權柄交還于李氏,已不可能。一來世家打壓軍人的傳統由來已久,這一讓,無疑會令拼死殺敵的兵士們寒心;二來南朝世族挾持文弱太子專政,很讓人懷疑這樣的班子治理天下的能力;三來他們一旦放權,立時會遭清算。 衛覦是將,一身反骨露于皮表,可不是孔融小兒之輩。 簪纓是商,家資都已散利天下,當然要拿天下來抵賬。 現下問題是處在南北分界,把控著江游地勢的荊州態度還不明朗。 北府軍兵強馬足,到什么時候也不怕開戰,但若能兵不血刃,簪纓自然不愿再填涂炭。 而且水軍確實不是他們的優勢。 “謝世叔生性風雅,有定算,也要名聲。信我的,他比我們還不愿意打起來?!毙l覦輕瞇了一下眼睛,“他是在觀望?!?/br> 搖擺不定,就是還有得談。 兩人并騎在前頭討論局勢時,護軍騎隊的最后方,一頭病懨懨的青驢綴在隊伍末尾。 騎在驢上的年輕人身穿一件半舊青衫,被太陽炙烤得臉色發白,狹長的雙目中,滿是沉默與執著。 第137章 沈階的元氣顯然還未完全恢復, 在武德縣被簪纓棄了之后,依舊執著跟著她。騎軍中都是好馬,日行三百里不倦, 他的坐騎只是一條寒酸的毛驢,跟得很吃力。 然而縱使有時被落在后頭,到第二第三日,那頭哼哧哼哧的青驢總會載著主人追上隊伍的尾巴。 吃一嘴灰, 再繼續任勞任怨地趕路。 簪纓不阻止也不理會。 侍女阿蕪途中頻頻掀帷回望, 好幾次望著那道落魄的青影失神。 少女將嘴唇咬出了一道紅痕, 幾次忍不住想下車去向娘子求個情,都被春堇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