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07節
傅則安望著那道背景,黯然失落。 就 在簪纓欲上馬之時,突聽官道后傳來一陣滾滾車輪之聲,一輛紫帷寬轅畫壁車轔轔駛近,其后跟隨的儀仗足有半里之長,卻是長公主李蘊的車駕。 眾臣連忙見禮。 這位風韻猶存的公主殿下勒令停車,輕掀車帷,望著對面比她這邊壯觀百倍的陣仗,目光鎖定簪纓,笑晏晏道: “真是奇了,你不會真想跟著那個悶葫蘆去軍鎮找罪受吧?那里有什么好玩的,正巧,本宮要去會稽郡賞紅楓泡溫湯,你跟著我走吧?!?/br> 她這話里也不知有幾分是逗趣,幾分是找事。 反正惹得長裘及鐙的衛覦冷冷地瞥過去一眼。 簪纓反而言笑自若,大抵是這段時間與長公主打過幾回交道,摸索出了經驗,不硬不軟道: “多謝殿下記掛,卻不敢叨擾殿下雅興,便借殿下同日出城這股順風,討一分好運吧?!?/br> 李蘊沒脾氣地笑哼一聲,伸手隔空點她,“甭哄我了,就你嘴甜?!?/br> 這里正說著,前方忽起一陣煙塵,驛道上諸人但覺大地震動,如有上千只馬蹄踏塵而來。 衛覦眉頭才皺,前方的斥候就疾馳回報,“大將軍!是蜀王……” 斥候話音未落,迎面的招招旌旗出現在眾人眼前,那旗幟少說也有五六百展,上豎一個斗大的蜀字。 當先一騎,金甲紅披鐵兜鍪,身量拔群悍烈,正是蜀親王李翦。 “蜀王殿下怎么突然回京了?” “外地藩王無召入京,還帶著這些兵甲,這是……” 連長公主也微微心驚,推開車門,遙望這位經年不見的皇兄。 她看不出名堂,又不由望向一旁與蜀王隱成對峙之勢的衛覦,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這江山怕是真要生亂了。 一個兩個當王的,都這么帶兵肆意踐踏京畿之地,視皇權為無物…… 在所有人的驚詫之中,蜀王策馬單出一騎,行至簪纓身前兩丈處,下馬,望向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小女娘。 沉傲面色看不出喜怒。 “女公子便是成忠公與唐夫人之后?女公子救治家慈有功,本王感念甚深。本王此次入京,為的便是接太妃回蜀頤養天年,還請女公子同去,居座上之賓。如若不棄,本王認你做義女,旁的拿不出手,一個食祿千邑的郡主之尊還是給得起的?!?/br> 簪纓微微愣神,這位如風突襲過境的王爺,氣場好強勢,似乎根本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啊。 正在這時,第三撥人馬風塵仆仆地從吳地來到京城,正趕上這場熱鬧。 一見擠擠挨挨滿地兵甲,幾無下腳之地,來人嚇了一大跳:“揍是弄啥嘞!阿纓,俺的好大外外!一聽你要出城舅就來接你嘞,終于想通了是不,走,跟舅回三吳吃香喝辣去!——呀,這身衣裳真俊嘞!” “舅父?” 簪纓喚出一聲,既有別后重逢的欣喜,又有些哭笑不得——要不要這么巧,各路神仙都趕到一起來了? 檀棣的大嗓門剛消停,站在這位三吳首富身旁的檀依上前一步,望著簪纓。 他眸中閃過驚艷之色,唇角蘊含著一如既往的溫潤。 “上回說好的,有機會便去吳地看看。阿纓,我來接你?!?/br> 這個少年郎君獨有的溫潤笑意,總讓簪纓有些羞赧氣短。 她遲遲地點了下頭。 環顧四周,眾目睽睽皆在看她。 在這種混亂時候,她卻下意識看向小舅舅。 衛覦的耐心早已經消磨得一干二凈。 他森冷地掃過這一圈不速之客,掌心在馬鞭上擰了擰,寒意卻不上臉,在馬背上平靜地對簪纓伸出一只手。 他一個字都未吐露,那深邃的眼神卻明明白白在說: 跟我走。 第83章 帝寢之中, 素幔靜垂,淡淡的苦藥味伴著幾聲失力的咳嗽,回蕩在這間雕飾華麗卻氣息冰冷的殿宇。 “那孩子……是今日離開吧?” 李豫腳踩白羅襪, 撫膝坐在龍榻邊沿,后背微佝, 詢問原璁。 聽原璁輕輕回了聲是,李豫目光虛渺了一會兒, 忽然低問:“你還記不記得, 她從前給朕打的絡子?” 原公公頓了一下躬身問:“陛下問的是哪一條?” “是啊, ”李豫一下子笑了出來, “那孩子幫我打過許多條絡帶,明黃的, 玄朱的,綴珠子的, 系玉佩的, 七寶結的, 如意紋的……朕從沒見過這么實心眼的小女娘, 她一人所做,就比后宮妃嬪公主加在一起還多?!?/br> 他像個上了年紀的老翁絮絮念著, 眼望空曠的寢殿,滯默半晌, 聲音疲憊:“ 朕原本想好好待她的……” 原璁眼觀鼻鼻觀心,陛下的這些話,他聽著便是, 不好插嘴。 李豫知道這老奴一向機謹慎言, 也不指望他能說什么動聽的話, 這座宮里, 沒有誰比簪纓更會哄他的開心。 也是在遭到枕邊之人、寵愛之子的欺瞞后,身邊無人的李豫才后知后覺誰是真正地待他好。 可是太晚了。 “去東宮看看?!?/br> 原璁聞言微微吃驚。 而今新太子已立,不過因為廢太子斷臂之傷過重,皇上念著最后一點父子情分,暫時未命他從東宮移出,是以東宮里如今住著的同,還是李景煥,太子則暫住梁貴妃的毓寧宮。 陛下說去東宮,那么要去看的便是廢太子了。 原璁不敢耽擱,吩咐底下人準備龍輦。到了東宮外,李豫不讓人跟著,原璁等內侍便留在殿門外。 小內監焉瞳隨干爹侍奉陛下左右,恭送陛下入殿后,他轉頭望著東方的天空,失落地嘆息一口氣。 后腦勺忽然被不輕不重地掃了一巴掌,原璁顧忌著里頭,壓低聲音提點:“前番你小子給平嬪暗中報信,沒被牽連進奪嫡之變就是萬幸,還敢胡思亂想!怎么著,還惦記著那位貴人離京會帶著你?” “焉瞳不敢?!毙缺O委屈地揉揉腦瓜。他從未有過如此非分之想,能略微為傅小娘子出些力,他已十分滿足了。 只是一想到那位心腸極好的小娘子今后不在京里了,終歸讓人神傷啊…… 李豫來到東宮,沒有提前派人通知,走入內殿時,李景煥正半靠在隱囊上服藥。 見父皇前來,李景煥眸光閃爍,吃力地下榻跪拜。 都說見面三分情,別看李豫不見他時眼不見為凈,這一旦見了面,畢竟是自己的骨血,難免心疼,免了他的禮。 李景煥卻執意跪在李豫面前,他的左臂齊肩而斷,裹著厚厚的紗帶,整個人形銷骨立,唇生青髭,啞聲道: “父皇終于肯見一見不肖兒臣了……兒臣,自知罪無可恕,不配再為李氏子孫,廢疾待死之身,唯有三愿未了,請父皇允準?!?/br> 李豫見這個還不到二十歲的長子蕭索如槁木死灰一般,悲從中來,“你說罷?!?/br> 李景煥道:“其一,懇求父皇集皇家之力給阿纓尋找解藥,她……小時被阿母下了蠱毒,壽命不永,孩兒祈求父皇遣人尋藥,不要讓她出事?!?/br> 李豫意外地看了李景煥一眼,繼而又因此子不合時宜的深情,聯想到自己身上,愈發百感交集。 “你不知道嗎,長公主告訴朕阿纓的毒已解了。她而今無事?!?/br> “當真?!”李景煥原本一直低著頭,聞聽此言,猛地抬眼,枯涸的目光迸出光亮,連聲音都嘔啞哽咽,“好,真好……” 他連道幾聲好,如遇一件天大喜事,在喜悅中沉浸良久 ,方又道:“第二事,孩兒自請廢為庶人,出宮在石子岡上結廬而居,阿母做下的孽事,孩兒應當去守,求父皇準許?!?/br> 即便他什么都改變不了,親眼目睹母親的慘狀不過是兩相折磨,可是他不愿像前世一樣再次逃避。 是他該領受的,他便去。 皇帝應了。 “最后一事?!崩罹盁ㄌ痤^,目泛水光,如迷失的幼麋輕聲懇求:“父皇,求您不要再服丹,那藥對你的龍體當真不好,就當孩兒求您了……” 李豫不悅地蹙了下眉,真是不明白了,他當初便是因此事失了帝心,此時竟還敢再提。 那道家延年益壽的丹藥,為何到他嘴里就成了洪水猛獸,如此排斥? 他耷著眼不置可否,只是輕撫了一下李景煥頭顱,喟嘆:“為何就如此著急呢,只要再等等,這江山如何不是你的?朕教過你許多次,當忍則忍,朕雖一直寄望你將來能壓勝世家,然哪怕,這一代,下一代,下下一代暫且做不到,只要龍椅上的人姓李,總會有機會的。 “——何以至此呢?!?/br> 一滴淚從李景煥眼眶砸上地衣。 “可是兒臣不愿忍?!?/br> 尤其在擁有前世記憶之后,他不能忍受將來的大晉繼續被王氏玩弄于股掌,不能忍受國家在他的治理下烽煙四起,更不能忍受,他被衛覦壓制一頭。 李豫見他至今執迷不悟,多余的話也不再說。離開之前,李豫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他:“阿纓今日離京?!?/br> “什么?她要離開?”李景煥蒼白如雪的臉色瞬間更白。 他知道自己已失去了她,可是聽到這句話,整顆心依舊如同被剜出一個血洞一樣疼。李景煥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父皇、求父皇讓我出宮……” 說未說完,少了一條胳膊的李景煥便帶著傷往外奔走,生怕再晚一步,此生便再也看不見她。 “陛下……”看管廢太子的禁衛前來請示。 李豫閉了閉眼,“讓他去吧?!?/br> - 長亭外,人馬喧闐,竊議不絕。 長公主坐在帷車里,優哉游哉地看戲;遠道而來的蜀親王雙目緊鎖在簪纓身上,不讓半步;想念外甥女想得茶不思飯不香的檀棣,則炯炯有神地睜大兩只銅鈴眼,不停給簪纓暗示。 唯獨衛覦神色平靜,只伸著手,等她決定。 那只手,為她行過笄禮,擋過日光,阻過血跡,遮過雷聲,簪纓連上面的繭子與掌紋都很熟悉。 簪纓對上小舅舅的目光,她知道,自己這次不會再錯選了。 她幾乎沒有猶疑,先是斂衽向蜀親王一福,“承蒙王爺錯愛,小女在宮中時承郗娘娘照顧,報之以桃亦為應有之義。不敢高攀?!?/br> 蜀親王眉頭輕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