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00節
現下事情已完,她這只小蛙也該跳出井口,沿著阿父阿母當年走過的路,去看一看人世間。 也是上一次在樂游苑,小舅舅教她騎馬時鼓勵她自己出去看一看,愈發堅定了她的決心。 不過眼下簪纓不想多談此事,輕道:“我還不想乘車,再多走一會兒吧,好不好?” 衛覦自然隨她,兩人又往前走了一許。 海鋒望著大將軍沉默的背影,有些奇怪地低問林銳,“女郎也要離京?那正好啊,跟著咱們將軍一道去京口——不過奇怪,大將軍方才怎么問也沒問,提也未提……”倒顯得漠不關心似的。 林銳白他一眼,“大將軍的心思你也敢揣摩?!?/br> “???大將軍想帶走女郎不是昭然若揭么……” 前頭,衛覦并未就簪纓的那句話多說什么,只問道:“喝了那副藥后,身體恢復得如何?” 他看的是前路盡頭黑黢黢的一點虛冥。 簪纓心頭微沉,轉頭看著他,眸子烏黑雪亮:“很好,今日走了這么久我都沒覺得累?!?/br> 衛覦輕嗯一聲。 “小舅舅,我學會騎馬了,不會再從馬背上掉下來?!濒⒗t咬唇繼續說,眼里出現一分倔強。 “嗯?!?/br> “我也可以多用餐食,吃多少心口都不會再疼?!?/br> “……” “淋了雨也不會再發燒病倒、” “不小心磕到哪里皮膚也不會淤青不退、” “這兩個月,我感覺很好,很好……” 簪纓一句一句地說,就是不見他轉過頭看她一眼,忽然賭氣般停住了步子。 衛覦微頓,然后才緩緩轉頭。 他目光落在簪纓臉上,心頭咯噔一聲,他看見簪纓小巧的面龐上無聲淌滿淚水。 “阿奴——” 葛清營曾說她哭不出來,有一部分是那蠱藥所致,而今毒根一祛,她自然便好了。衛覦卻萬沒想到,他第一次見她哭,丹田會驀然生起一片沸反盈天的燥,緊接著整個肺腑都緊.窒地疼。 他沒想到有人哭起來會那么像一株風雨中行將被摧折的纖梨花枝,滿地花影,都零落到他心里。 “怎的了,別哭,跟我說?!彼乱庾R想攏過她雙肩,手心離她的披肩僅隔一寸,忽地醒悟。 她還是被他方才嚇到了。 那手便再也落不下去。 卻聽簪纓哭得抽噎道:“我已知道了……杜伯伯都告訴我了,我服的解毒藥是你、你……” 又一枚驚雷炸進衛覦心里。 他對上簪纓透過水霧直直盯緊他的眸子,瞳孔縮緊。 下一刻,那份緊張又消失了,他忽然不明含義地儇了下眉梢。 衛覦好似短暫地瞥了下頭,而后直起 身,退開一步,平和道:“阿奴別哭,慢慢說,那藥是我請葛神醫為你配的,有什么不妥?你感覺何處不適嗎?” 簪纓啜泣了一下,見他所露的關切與從前沒什么分別,也無詫異緊張之色,心頭茫然:是自己當真想多了?還是小舅舅識詐,隱瞞得好,沒被她試探出來? 她眨掉一顆眼淚,慢慢止住了哭,又細細看他兩眼,還是看不出什么,便含糊道:“沒,沒什么不適,就是杜伯伯說,這藥難得……” 這副模樣落在衛覦眼里,無異于一個賣力表演哭泣的孩子忽然發覺無人配合,便訕訕止住,還自以為自己佯裝得天衣無縫。 長本事了。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碾了又碾,心頭有一股悶悶的火,神色仍似尋常,哄人的語氣:“只要治得好你,再難得都不算什么,莫再胡思亂想了。天晚了,回城吧?!?/br> 說罷,他改了原來的打算,讓林銳領兵送人回烏衣巷,自己眼不見為凈地直接去行宮。 兩撥人就此分道。 之前回避開的春堇與阿蕪上了馬車后,被簪纓的紅腫眼眸嚇了一跳,忙問小娘子怎么哭了? 簪纓坐在掛著壁燈的車廂中,自己也怔怔失神。 小舅舅才回來,便又這樣走了。 她方才咬牙一試,非但沒探察出什么,連小舅舅說好的送她回府也不送了,便疑心是被小舅舅察覺出了什么。 可謝榆那日頸子上包的白紗帶,還有據人所稟他紅腫的雙眼,加上杜掌柜語焉不詳,以及那味她至今不知名堂的藥。 這么多反常放在一處,總不會是空xue來風。 ……另一邊,向東行進幾里路,便是西山行宮山腳。 徐寔陪著大將軍一言不發地登階,看他同小娘子分離后迥然冷沉,猶豫幾番,不吐不快地問:“主公與小娘子拌嘴了?” 他問罷,自己也知道這不大可能??沙酥?,徐寔想不通衛覦為何如此。 很像是他每次發病之前,強忍不適不愿透露出征兆的隱忍。 衛覦想的是:他果真不能再見阿奴了。 領兵北上期間,他的羯人蠱發作過一次,往常他渴念的是酒,是血,是緊握冰冷的槊槍沖陣殺敵,是把對不住阿姊的人千刀萬剮。 可這一次,他滿腦子都是她。 “觀白,我這個毒,一旦控制不住開了葷,就再也剎不住了……” 祖將軍自厭絕望的話衛覦至今不忘。 那些他親自給將軍尋來的妓子,那些他親自守在將軍門外的夜晚,那些低吼,那些嬌吟,那些甜糜脂粉的味道,還有祖將軍面對他越發回避沉默的眼神。 仿若一層層黑霧在午夜夢回時包裹著衛覦。 要知在此之前,一心伐北的祖松之最是潔身自好。 在此之后,祖將軍自刎于自己佩劍之下,死前劃爛面目,黃泉碧落無地自容。 衛觀白不能赴此后塵。 他不能再放縱自己一次次地同她見面。 依照簪纓那個情形,她仿佛對那味藥有所懷疑了,這也難怪,她本是聰慧剔透之人,只是衛覦深知杜掌柜為了她著想,必定不會透露,所以識出了破綻。 只要杜掌柜守口如瓶,他也不提,他很快會離開京城,此后—— 衛覦驟然停步,皺眉:“糟了?!?/br> “大將軍何往?”徐寔目睹衛覦三兩步返身下階,搶過騎甲的一匹快馬揚鞭入城,滿頭霧水。 馬車平穩駛入烏衣巷,新蕤園外掛著兩簇紅燈。 杜掌柜知道小娘子下午去了石子岡,卻入了夜還沒等到她回,擔心生變,自己提著一盞羊角燈在府門外等得心焦。 終于看見馬車的影子,杜掌柜總算松了 口氣。 迎著小娘子進了府,杜掌柜道,“聽說大司馬也回來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方才瞧見了林將軍,想是女郎已與大司馬見過了?” 簪纓披風里的手狠狠掐了下腿rou,低啜一聲,淚如泉涌。 杜掌柜抬眼望見,一愣后跺腳道:“哎呀,哎呀,小娘子別哭,出什么事了?” “我已經知道了!”簪纓哭道,“小舅舅他都對我說了,杜伯伯為何瞞我,不告訴我我喝的那藥是、是……” “什么?!” 杜掌柜見小娘子哭得傷心欲絕,心神大亂,脫口道:“大司馬說了那藥是毒龍池中蓮?他怎會……” 簪纓哭聲頓住,聲音顫抖。 “……毒龍池中蓮?” 訇然一聲,府門洞開。 衛覦從未如此迫切地破開過一道門,也不過兩刻鐘功夫,當他快馬加鞭趕至城南,闖進蕤園,輕車熟路直奔主人居室,簪纓正伏在妝臺上飲泣。 假哭成了真哭。 杜掌柜與女使仆婦守在外頭,皆是失措不已。尤以杜掌柜為甚,這會兒他反應過來,腸子都悔青了,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頭。 只看一眼屋內情形,衛覦便已明了。 他鴉睫輕霎,心顫之后,輕輕走向簪纓。 利劍一樣的目光卻射向杜掌柜,幾乎碾著齒尖,低沉冷寒:“我既篤定你不會說,你怎會覺得我會告訴她?” 杜掌柜眼睛通紅,“大司馬待小娘子恣柔如此,老仆一見小娘子哭心就亂了,將心比心,便以為您也招架不住,無所保留……” 衛覦不理他,人到妝臺前,那肩頭聳動的小女娘是背對著屋門抱臂趴在上頭的,聽見動靜,也不抬頭。 衛覦額角棱動一下,強行扳起了她。 看見一張脂膩粉溶的斑駁淚靨。 衛覦呼吸一重,蹲下身與她平視,隱忍了一個晚上的指尖,終于碰上簪纓眼瞼下的柔嫩皮膚。 說不上溫柔的一揩。 “詐我。 “騙人。 “出息狠了?!?/br> “誰教你眼淚是用來做這個的?” 第78章 簪纓婆娑抬眼, 衛覦沉沉道聲“都出去”,在場仆從不敢二話,魚貫而退。 簪纓眼中淌下淚水, 又蓄滿淚水, 不看見他還好, 透過模糊的視線一見那張臉,淚珠頃刻將衛覦的手指洇得濕透, 哽聲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