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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94節

    一語未落,一支挾風雷之勢的羽箭穿透窗欞射來,正中丁綿左眼。

    而箭鋒去勢未休,一剎穿透守城官的頭顱,釘死在幾案。

    記室悚然心驚,未等叫喊,第二支箭射滅室內燈燭。

    黑暗之中,一柄雪寒長刀出鞘,照亮一雙鋒銳的劍目。

    記室此生從未見過參將以上的武官,更從未見過這樣凜麗凌人的一張臉,他但覺喉嚨一涼,便倒了下去。

    隨之,睢陽城頭烽火垛上的火把如遇冷襲,依次噗簌而滅,整坐守城頃刻間陷入漆黑。

    守城的兵卒駭然躁動,不等提兵上馬,便被二千玄甲士潛入城內一通砍殺,全無抵抗之力。

    那為首的提刀男子跨步出屋,一身輕衣未著甲,也未持他那桿辨識極高的隕鐵綠沉槊,暗晦的夜色中,他呵出一口長途奔波的滾熱氣息,輕啟薄唇:“屠?!?/br>
    第74章

    九月初月, 氣爽澄秋。

    京城西郊的桂花林馥香正濃,唐氏以織花彩錦圍出十里步幛,從鐘山花塢搬來各色名貴菊花, 布置了敞闊亭閣數間,舉辦花宴。

    接到簪纓請發請柬的名流貴婦,紛紛盛裝赴宴。

    如今這位纓娘子在京城中的地位可今非昔比了,原以為沒了太子妃的頭銜, 離開皇宮后便會沉寂下去的小女娘,沒想到卻讓皇室求上門去送東西, 聯結了大司馬, 又交好長公主, 連顧謝兩家也站在她身后。

    現今再一看,反而是東宮一脈岌岌可危。

    建康的貴眷自然以接到簪纓邀請為榮, 欣欣然至城西賞這大好秋光。

    蠶宮外停著香車寶馬, 熱鬧非凡。此日的東道主卻正獨自一人在蠶室內,身著一套秋香色玉髾曲裾,低頷螓首, 纖頸如鶴, 一片側臉雪白如玉,向面前呈挽髾飛天之態的嫘祖銅像默默上香一柱。

    多年以前, 是否先皇后衛娘娘便是這般在此祝拜祭蠶?少女對著嫘祖像輕聲祝禱:

    “二人同心, 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嗅如蘭。衛娘娘, 您當年與家母義結金蘭, 待阿纓甚好甚重, 這些年阿纓怯弱無知, 沒能為您做什么,今日,您便在天上看著吧?!?/br>
    才祝禱畢,便聽門口傳來一道嗓音甜膩過頭的揶揄:“來客都到了,你這請客的倒在這里躲清閑?!?/br>
    能隨意進出這座殿宇的,除了長公主李蘊不作第二人想。

    簪纓回頭望見果然是她,恬淡一笑,“殿下?!?/br>
    李蘊被少女甜絲絲的笑容噎得一頓。

    這個丫頭,真是一點也不像唐素不想與你打交道便不理睬你的作派,明知道她心里未必如何親近,可這樣無辜無害地沖你一笑,就把你的刀子嘴也笑沒了,豆腐心也笑出來了,一瞬便沒了欺負她的心情。

    李蘊挽著纖薄的畫帛哼哼兩聲,“之前針對佛教一事,是你的手筆吧?”

    自從幾座寺廟的污垢事被公諸于眾,那苑北行宮外的鐘樓等同白建,籌了錢的百姓紛紛要求退錢,一個去敲鐘的都沒了。

    簪纓垂眸但笑,福了福身,“還要多謝殿下仗義相助?!?/br>
    “本宮是看在阿婉的情面上,可不是為了你這小輩?!?/br>
    李蘊被她笑得沒脾氣,嘴硬了一句,皺眉瞥向殿外的花濃酒冽衣香鬢影,半譏道:“今兒又是打算唱一出什么戲?真喜歡熱鬧,叫兩臺戲曲班子豈不更好?!?/br>
    簪纓嘴角彎起一抹小小弧度,漂亮靈動的桃花眸同看向敞開的菱花窗外。

    “應該比唱戲還要熱鬧些,殿下請拭目以待?!?/br>
    離蠶宮稍遠的一座亭子中,崔馨此時坐在那里,心情頗有些忐忑。

    她遠遠地看見簪纓同長公主殿下一道從蠶室出來,立即受到一眾夫人的簇擁圍繞,心里的那點緊張又成了不平衡。

    憑什么,那賤婢不過仗著死去老子娘的勢,便一味地吆五喝六張狂起來!論家世,她一個商籍女,還比不得自己這個正經八百的世族之女呢。

    崔馨低頭看向自己修長的小拇指甲,那上面藏著一點不易為人所察的白色粉末,目中閃過一道幽光。

    她想起那日進宮去見皇后娘娘,姨母對她的交代:“此為宮廷秘藥百花媚,屆時你只消尋個機會下到她的酒里,再讓你兄長近前,大庭廣眾下坐實他們的事,那小蹄子一生的名聲便毀了……沒了她與本宮做對,本宮遲早會重掌鳳印,到那時,阿馨你便是煥兒名副其實的太子妃?!?/br>
    崔馨何嘗不知皇后姨母如今禁足宮中,是無人可用,想方設法畫一張餅讓她幫手。

    不過這件事的誘惑對崔馨來說,實在太大了,她就是看不得傅簪纓那眾星捧月的樣子,一想到能讓她狼狽丟臉

    ,崔馨便快活。

    只是得想個辦法,將人引到僻靜處……

    崔馨輕睨身旁魂不守舍的兄長一眼。

    她知道自打六月那次樂游宴后,兄長見過傅簪纓,就跟丟了魂似的惦記著人家。

    她心里罵他沒出息,面上絲毫不露,轉動眼珠小聲耳語:“阿兄,一會兒你陪我去向纓娘子敬杯酒吧。從前我做過許多失禮的事,該去當面向她道個歉?!?/br>
    崔愉正在偷偷注視兩亭相隔外的那名冶麗女子,忽聞此言,嚇了一跳,仿佛自家心事被戳穿。

    反應過來后他忙點頭,“應當的,應當的?!?/br>
    崔馨微微翹起嘴角。

    宴過半場,簪纓和著姜醋吃了最后一只螃蟹,見時候差不多了,余光向崔馨的位置輕瞥一眼,假作起身去凈手換衣。

    那廂一直關注著動靜的崔馨,只見簪纓僅帶著一個貼身丫鬟,往后面臨時搭起的抱廈去了,目光一亮。

    崔馨心道機不可失,瞅準時機倒滿一杯酒,又以袖遮擋,將指甲浸入酒杯中,便要起身。

    就在將成未成之際,忽然一道黑影掠至近前,崔馨未等看清來人,一雙手便被鐵鉗似的扣住。

    “你何人,敢對本娘子無禮?!”崔馨驚呼一聲,她的小手指還浸在杯中未曾拿出,嘗試了幾次,手腕始終被制著紋絲不能動,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周遭賓客被這邊動靜吸引,詫異地投來視線。

    鄰案的小庾氏慌忙站起身,一頭霧水地看著那扈衛模樣的男子,“這是做什么?若小女有何不周到的地方,主人只管言聲便是,可沒有這樣當面欺人的道理!”

    “這要問問你的好女兒,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腳?”

    一道清泠的嗓音從花林響起,本該在后廂的簪纓在兩名女使的隨從下,款款自金黃桂樹下穿過人群走來。

    崔馨聞言已變色,小庾氏茫然地回頭,待看清自家女兒心虛的神情,頓時一驚,“馨兒,你……”

    早有侍從過來扣住崔馨的肩膀,翻開她大袖。

    那小半截浸在酒里的指甲在眾人面前展露無遺。

    這些從后宅中浸染出來的夫人大婦們哪個不是人精,見狀,立時明白幾分,嘩然成片。

    崔馨扭動著身子掙脫不開,臉色陣紅陣白,憤怒地盯著簪纓,恨她擺了自己一道,猶掙扎著嘴硬:“是我手指不小心沾到了酒,不行嗎?”

    簪纓一個眼色也未投去,向候在一旁的沈階點了下頭。

    沈階領命,上前取走那杯酒,用牙箸沾上一點,捉一只林間常見的麻雀喂食。只見那只麻雀吃酒之后,灰撲撲的翅膀無力抖動兩下,即刻斃命。

    “……酒里有毒!”

    席間一片杯盞撞動聲,賓客們紛紛白著臉起身。她們一方面因這個膽大包天的崔娘子舉動而驚怒,一方面又怕自己方才入口的食物有什么不妥,被圍在中間的小庾氏母子三人頓時成了眾矢之的。

    連長公主也坐不住了,三兩步走到崔馨面前,冷冷指她道:“你敢投毒!”

    “毒藥?”崔馨卻失神地望著那只斃命的麻雀,面上慘白無人色。

    “不、怎么會……明明是……”

    皇后姨母明明告訴她這是媚藥,怎會是毒藥?!崔馨若早知是毒藥,豈敢在長公主這位皇親駕前動手。

    “阿母、阿母救我……”崔馨白著臉去求小庾氏,下一刻,卻迎來一個重重的巴掌摑在臉上。

    小庾氏打完女兒,轉身就跪倒在李蘊面前,哀泣道:“求殿下明察,求、求纓小娘子明察,馨兒只是個糊涂東西,一時頑劣,斷無謀害之心!”

    靜觀事態發展的簪纓這時終于悠悠啟口:“我瞧崔娘子的確是糊涂的,不然,怎會連是不是毒藥

    都不知?”

    她瞥睫望向按跪在地的崔馨,“又或者,交給你藥的人不曾告訴過你?那人知道你無下毒的膽量,故意隱瞞,也不怕這入口封喉的毒藥就這么被你藏在手心,會誤食斃命。她連你的命都不在乎,你還要替她隱瞞?”

    短短三言兩語,把小庾氏聽出一身冷汗。

    聯想到前段日子馨兒進了趟宮看望太子,回來后便像中了魔似的,非要參加這討人嫌的唐氏花宴,小庾氏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心里又驚又后怕,咬牙又是一巴掌揮在崔馨臉上。

    什么臉面體統,通通都顧不得了,她恨鐵不成鋼道:“你這孽障還不說嗎!”

    崔馨終于哭著說:“是、是皇后!”

    “……什么,又是庾皇后?”

    “她都被禁足在宮里,還想做什么?”

    與宴的王蓿與方氏聽后皆義憤填膺,多年來萬事不過心的李蘊也罕見地氣抖了身子,怒視崔馨,“細細地說!把庾靈鴻那惡婦怎么交代你的一五一十說出來!”

    崔馨知大勢已去,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便啜泣著將皇后如何秘交她一瓶藥粉,如何說這是百花媚,又如何要她撮合兄長和簪纓的經過說了出來。

    眾人越聽越犯惡心,知人知面不知心,庾靈鴻這樣的人,竟也配作一朝國母嗎?

    崔愉在meimei的講述中已經漲紅了臉,飛快地看一眼面冷如霜的簪纓,又忙忙窘迫收回視線。

    “meimei你糊涂,怎能、怎能如此……”

    簪纓一臉平靜,轉向瞠目結舌的小庾氏,淡淡道:“今日此地貴賓云集,庾氏想借刀殺人,絲毫不在乎她的外甥女事發后被處置,也不管崔郎君有沒有可能誤食毒藥?!?/br>
    小庾氏猛然抬頭,淚眼中泛起驚恐之色。

    簪纓繼續道:“依我猜想,那位皇后娘娘的想法大半是:就算死了人又怎樣呢,反正庾氏已經敗無可敗,就算崔家的人闖禍了,牽連江夏崔氏滿門,也不干她的事。

    “說不定庾氏還做了后手,崔馨能成事最好,就算不能,崔縣侯最為疼愛的獨子出了事,作為荊州江夏豪族的崔氏,會不會為了自保擁兵反叛?正好而今謝刺史出兵北伐,如今州境內兵力空虛。一旦如此,未必不正中庾靈鴻下懷,她受困宮闈,等的便是一個亂。若她想法子聯絡太子的屬兵早作防備,幫助太子立下平亂之功,便可翻身再起。至于你們崔家,自然便成為太子的墊腳石了?!?/br>
    小庾氏的心墜入寒窟,偏偏簪纓微笑看著她,還要殘忍地加上一句,“這便是你的好姊姊?!?/br>
    是啊,本自同根生,她這嫡姐怎能狠心至此,利用馨兒布了這么大的網,絲毫不顧她一家子的死活?

    小庾氏痛定思痛,忽而雙手覆額叩在地上,向簪纓道:“小娘子,是我家小女欠管教不懂事,受了jian人指使,只求您留小女一條命——婦人知道不少庾氏犯下的罪行,都愿交代清楚!”

    簪纓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比如說?”

    小庾氏一咬牙,便道:“當年……謠傳先皇后無法生育的話,便是我那嫡姐在背后指使,現下還有一封秘信藏在我家中!”

    此言一出,四周鴉雀無聲。

    繼而,小庾氏又將庾靈鴻這些年收過何人的官賄,密謀除過哪位妃嬪,但凡她知道形影的,通通竹筒子倒豆說了出來。

    沈階在旁現理出一張空案,席地而坐,鋪紙記錄。

    簪纓看著他運筆如飛,又看看在場之人漸漸凝固的神色,回首,望了眼蠶宮內那座靜美安和的銅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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