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89節
她目光閃閃,下意識將手指搭在右臂上。 第70章 簪纓聞聽此言, 瞬間想起前世自己受過的割臂之痛。 她可從未聽說過李景煥有這種自殘的嗜好,他常愛端著一國儲君的架子,保養自身還來不及, 豈會做這種傷身損己、又容易授人話柄的事。 無緣無故的,李景煥何以如此? ——假若是有緣有故呢? 一直以來,簪纓以為只有自己是重生的, 此刻突然竄上心頭的另一種猜測, 讓她后背陡然發寒。 如果李景煥也是重生之人呢,他記得她上一世的遭遇,所以決定用自殘的方式來賠償她? 可也不對,他怎么會有這個良心。 她生不如死地活著時,李景煥尚且不聞不問,縱使重活一回,也不過是江山易改, 本性難移。 再者, 她上一世夭殤惡死,死前怨恨不甘,游魂郁結,不知是否因為如此,才有了重生的奇遇。簪纓上輩子沒能看到李景煥的下場,除非他被叛軍攻入宮城后,也橫死于非命…… 不過眼下只有風聞,僅憑他割臂一事去推敲, 多少想當然耳了。 短短須臾, 許多猜測在簪纓腦中過了一遍, 面上不動聲色地退出中齋。 走出殿門時, 簪纓忽然回頭, 目光輕哀:“父皇,小時候我很害怕,您那時為何沒來保護阿纓?” 李豫被這聲父皇喚得猝不及防,然后他便看見簪纓眼里直直滾下一顆淚珠。 從未見過簪纓哭泣的皇帝剎那失語。 李豫忽然想起了,離世前半年都不肯與他說一個字的阿衛,臨終前請他過去,提著最后一口氣將這孩子的手交到他手里,懇求他善待阿纓。 他當時流著淚,答應得好好的。 結果卻食言了。 他不是不疼惜阿衛放不下的這個孩子,只不過他既是君父,又是君王,他可以給阿纓尊如公主的身份,卻忌憚唐氏底蘊厚重不好掌控,與其用心教養出第二個唐夫人,不如讓阿纓做一個單純無憂的小女娘。 是以,李豫雖知道庾靈鴻的那點私心,除了暗中敲打過幾句不要太過,便也聽之任之。 然自簪纓退婚以來,宗室蒙受的損失與非議前所未有,李豫不止一次地想:他是不是錯了…… 若從一開始,他便真心實意對待這孩子,阿纓眼下是否已與太子訂了婚?她當初不離宮,便不會與十六產生牽扯,那么十六在她及笄當日,也許根本便不會留在京城,也就沒有后面的這些事。 后悔和愧疚交織成一張密網,纏在這位老態顯現的晉帝心頭,他茫然地抬頭想留住簪纓,卻發現那少女早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皇帝獨自在燕寢中黯然良久,召來御前秉筆太監何師無,啞聲下諭: “去,告訴戶部,發往前線的糧草不可缺斤少兩,教朕知道誰敢從中弄鬼,定懲不饒?!?/br> 這是他欠阿衛的,也是他欠阿纓的。 何師無頷首應諾,同時捧出一只四方檀盒奉上,只見盒內的黃綢底子正中放著一顆呈現丹褐色光華的丹藥。 “陛下,您該服丹了?!?/br> 李豫疲憊一嘆,伸手取丹放入口中。 何公公卻行退下,低頭時,目中有碎芒一閃而過。 卻說簪纓離了中齋后,便面無表情地抹掉了那滴不值錢的眼淚。 她不奢望憑區區一滴淚,就能讓虛偽到骨頭里的皇帝如何痛徹心扉。能給他添堵就是好的,萬一還能激起皇帝所剩不多的一點良心,布下一顆種子在他心里,那便是意外之喜。 從前她有多少次想哭而哭不出,如今那位葛神醫治好了她的沉疴,她可跑可玩可哭可笑,總不能白遭一回罪,要物盡其用才好。 此時簪纓心里最在意的一事,還是李景煥自殘的 動機。 換一種思路想,假設李景煥當真和她一樣重生了,除了小刀剌自己,那么他眼下最迫切要做的事是什么? 皇帝將在兩年后山陵崩。 簪纓桃花眼眸輕凝,忽然停下腳步。 在她身旁恭送她離開的小內監焉瞳連忙停步,霎眼輕喚:“小娘子?” 傅娘子在宮里住了這么多年,焉瞳還是習慣這樣稱呼她。 簪纓卻未理會,或者說她根本未留意這個小內監,眉眼清冷地注視前方。 東宮內侍總管李薦,聽聞纓娘子入宮來,已經在御道上等候她良久了。 一見到簪纓,李薦撲通跪地,涕泗滂沱:“女公子,太子殿下身受重傷,躺在榻上高燒不退,昏沉之間,心心念念喚的都是女公子!奴才懇求女公子去瞧一瞧殿下,哪怕只一眼,對殿下便是天大的安慰……奴才給菩薩心腸的女公子磕頭了!” 簪纓冷眼看著李薦磕得頭破血流,慵然抬手在額邊擋了擋日光。 她無可無不可道:“我而今一介商籍,踏足東宮內殿,恐不合規矩啊?!?/br> 李薦多年為奴修煉得人精一樣,一聽這話有松口的跡象,頭上的血都不及擦,轉哭為喜道:“合!合!只要女公子愿意去,無論陛下還是殿下,都一定萬分喜悅?!?/br> 簪纓默然一許,勉為其難地隨著李薦向東宮走,漫不經意道:“方從陛下那兒出來,聽陛下說,前些日子被太子當面頂撞,生了大氣,可一聽說太子傷了,陛下還是一樣的關懷?!?/br> 李薦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太子殿下見到小娘子后該是何等喜悅,順聲附和:“女公子說得是,父子間哪有隔夜仇呢?!?/br> 本是詐他的簪纓目色一動,語氣越發事不關己,“太子為何事頂撞?” 她方才想到,皇帝將在兩年后去世,太醫院明面給出的死因是風寒入體,卒中而崩,但據前世她在蘿芷殿從春堇口中聽聞的,有一種隱密的風傳,李豫是服食五斗米道進奉的丹藥過多而亡。 李景煥若是重生之人,便一定會勸阻李豫繼續服藥。 依李豫對道家長生靈丹深信不疑的性子,不發火才是怪事。 李薦不敢妄議天家,含糊道:“主子的事,奴才豈敢多言……” 眼看東宮已近在眼前,簪纓似笑非笑地停下步子,“倒是我不知好歹多嘴了,我原是不配問的,這便出宮去?!?/br> “女公子莫走!” 李薦急了,上趕著道,“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只因著那張天師進貢的藥丹,殿下勸陛下莫再服食,陛下便惱火了?!?/br> 簪纓聽到這個答案,心頭重重一跳,便有五六分確準了。 她忽然生出一種啼笑皆非的恍惚。 究竟是什么樣的孽緣,須得他二人糾纏兩世不休?不過隨即,簪纓又如釋重負—— 他是前世之人,那就更不冤了。 氣色煥然一新的少女唇角似譏含誚,揚長而去。 “女公子!”李薦見前一刻還答應好好的簪纓說走就走,滿臉失措,追出兩步,卻沒能將人留住。 小太監焉瞳則癡癡望著白衣女子離開的背影,好半晌,意識到自己僭越,猛地收回視線,心中悵惘:小娘子果真不記得我了。 可他還想要報恩啊…… 簪纓繞過東宮離宮之前,順腳去了趟顯陽宮。 這條路她自小走過無數遍,已是輕車熟路。從前她走在這條路上,一步一行都有人看管約束,今日孤身在后宮逛蕩,過往的宮娥內監見了她,除躬身施禮外,不敢多言一字多看一眼,生怕惹怒了這位與從前脾性大大不同的女娘,受了發落。 畢竟誰人不知,纓娘子如今搖身一變,非但成了文武雙謚成忠公的功臣獨女,更是大司 馬極力庇護的人,更是陛下的座上賓,更將皇后娘娘一路逼到軟禁宮中不得出。 從前這起子奴才私底下說,求誰都不如求纓娘子,而今卻變成惹誰都不能惹纓娘子。 “憑何不許本宮去看望太子,本宮還沒被廢,還是當朝國母!讓開,本宮要求見陛下!” 顯陽宮門口,一道嘶厲的喊聲在高聳的朱門宮墻間回蕩,正是脫釵素裙的庾靈鴻。 她已被禁足一個月,前日從故意晃蕩到顯陽宮的平嬪口中聽說,煥兒被衛覦重傷,肋骨盡斷,驚得當場昏厥,醒來后便心急如焚地要去看望。 誰知宮門守衛奉了圣諭,不肯通融。 昔日縱橫后宮翻覆云雨的皇后娘娘,一朝失勢,竟連宮門都出不去,庾靈鴻不禁悲從中來。 更讓庾靈鴻絕望的是,她一抬眼,便看見一個清媚雅致的少女立在宮門外,正笑意盈盈地望著她。 “傅——”庾靈鴻如同白日見鬼地后退一步,“你、你怎會在這里!” “聽說李景煥要死了,我便來瞧瞧?!?/br> 庾靈鴻被如此一刺激,直接血氣逆涌,喉頭涌出一股腥甜,顫抖著指尖點著她的臉:“你這妖女賤婢、你這個……” 簪纓分外平靜地注視她。 褪去了鉛華脂粉,不再穿錦戴金的庾靈鴻,原來也并不像她記憶里那樣精干可怕。 簪纓輕描淡寫道:“過幾日我在西郊蠶宮辦避暑宴,請了許多京城貴眷過去熱鬧,可惜皇后娘娘不方便,不能賞光同樂?!?/br> 庾靈鴻沒有血色的臉孔抖動起來,“你敢放肆!那里是中宮昭德的莊嚴之所,是本宮的地方!” 簪纓笑道:“我還準備了斗鴨和耍雜戲的節目,有朋友很喜歡看?!?/br> 庾靈鴻一口痰涌上來,不受控制地佝下身子,扳著腥紅的門框氣息咻咻。 簪纓笑意消弭,目光冰冷地上前一步,在守門侍衛拿不準要不要攔時,少女已靠近庾靈鴻耳邊,用從小與這個女人耳濡目染學下的吳儂軟語,輕道: “比起cao心此事,皇后娘娘不若擔心擔心你的兒子。我從未聽過有殘弱皇子能做太子做得長久,更未聽說過,歷朝歷代有哪位廢太子能活著啊?!?/br> “你說什么……”庾靈鴻心底生寒,伸出強弩之末的指尖意圖勾住她。 簪纓卻早已拂袖轉身,步履悠然地離去。 “她是要報復……報復本宮的煥兒……她和衛覦是一伙的,一伙的……” 后知后覺的庾靈鴻眼里閃現驚慌,不過很快,她便強打精神撐直身子,一寸寸站了起來,目光犀利瘆人。 誰也休想傷害煥兒!庾靈鴻狠狠地想,誰也別想。 - 簪纓回到等在宮門外的馬車上,檀順總算松了口氣。 少年輕輕扯動她的袖擺,腦袋又湊近往她臉上細看了好一陣,“皇上不曾為難阿姊吧?” 簪纓笑著搖頭,檀順緊跟著又問:“可說了庾皇后下毒的事?” “還不到時候?!濒⒗t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