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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29節

    簪纓隨口道:“賃銀之事,王爺與杜掌柜商議便是了?!?/br>
    堂堂一位郡王,自是有錢的,她不與對方做那假客套。像那種無條件奉獻,別人還不念好的暗虧,她以后不會

    再吃。

    唐氏后人,就要大大方方談錢,只要是她應得的,不但要談,還要大談特談。

    李容芝望著席上女娘風輕云淡的意態,不知怎么,忽想起上一次在禁內看見傅娘子,還是在皇后娘娘辦的宴會上。當時他遠遠地瞧見傅娘子跟在太子殿下身后,只隨太子行止,如一株安靜美麗的水仙花。

    今日傅娘子儀態清麗如舊,安雅如舊,可那種從骨子里撐起來的不蔓不枝,亭亭凈篤,卻與從前大不相同了。

    不管怎么樣,徽郡王松出一口氣,知道這便是定下了,揖辭,而后馬不停蹄趕往宮城。

    他這廂一去,簪纓也坐得有些累了 ,取過一只隱囊軟軟地欹住。她出了會兒神,一想到待會就要動身下山,眼下懶怠動彈,叫人把那盞冰酪拿到這里來吃。

    杜掌柜見小娘子還惦記那口吃的,哭笑不得,又確認了一遍:“小娘子,真要搬去烏衣巷?”

    簪纓嗯一聲,隨即問:“有何不妥嗎?我識事淺,其中若有我不知曉的隱諱事,伯伯萬莫寵慣我,一定告訴我?!?/br>
    杜掌柜笑得見牙不見眼,“哪里的話,還是那句,小娘子想去哪里都是不礙的。仆只是感慨,小娘子心太善了些?!?/br>
    簪纓搖搖頭,也不全為著別人,她亦有自己的打算。

    一時冰酪送來,杜掌柜便下去準備車馬事宜,簪纓捧起甜盞子,用鏤花小銀勺子慢慢地挖著吃。

    等了一時,衛覦果然過來。

    簪纓看了看小舅舅陰晴不辨的臉色,不先開口,嘴里含著一口酪,只用水汪汪的眸子望他。

    已聞聽簪纓打算的衛覦,對上那雙眼睛,最終也只是無奈道:“風寒才好?!?/br>
    簪纓便知道他是不會說自己的,剎那莞爾,帶著點旁人不明其故的小得意。

    那笑又是含蓄的,雪膚丹唇,不露一齒,宛如春冰乍破綻出的一朵紅蓮,清而嬌,冷而艷,美不勝收。

    她起身微微展了展衣袖,長襕如雪,“我已經好了,真的,左右是坐車,累不著?!庇值?,“聽說那里的宅子大得很,小舅舅下不下山?莫若同去住吧?!?/br>
    第23章

    這后半句話, 便有些親昵的意味了。

    短短幾日,她受衛覦照拂頗多,已將他當成真正的自家人了。

    衛覦就那么望著小女孩流露出的嬌憨神氣, 有一陣子,方問:“還是想自己來,是么?”

    簪纓微愣, 眼神一霎變得認真,點頭說是。

    衛覦淡嗯一聲,“我不與王謝為鄰,便不了。阿奴自去, 我留一班親衛給你?!?/br>
    簪纓怔了怔, 忽才醒悟,自己想得太過理所當然了。

    小舅舅在京北的軍府有重務, 這次回京只是暫留, 自有自己的事,她怎么天真地以為, 小舅舅會悠哉無事地跟著她到處遷居, 像過家家一樣永遠住在一起呢?

    他早晚是要離開京城, 回去駐地的。

    怪只怪小舅舅待她太好, 才給了她這種不切實際的錯覺。

    她慢慢哦一聲,很快又打起精神, 疑問:“不與王謝為鄰,是有什么糾葛嗎?”

    她對這些世家恩怨知之不詳,可若事關小舅舅,她便要重新考慮搬去烏衣巷的決定了。

    “非是甚么大事, 不必理會我?!毙l覦在門邊道了一句, 余光輕掃, 揚眉道聲正好,手一招,一匹雪白的成狼便拖著長長的絨尾晃到他腳邊。

    “把這老畜也帶上,閑時解個悶兒?!?/br>
    那白狼在衛覦說話時耳朵輕豎,似懂人語,抖摟著頸毛轉視廳堂,一對冷鷙好似發光的白底黑眸發現了簪纓,立刻撒著歡躍去,被衛覦一手按住。

    簪纓被頭這神出鬼沒的大獸嚇到,瑟瑟后退了一點。

    她雖已聽說了自己小時抱過它的故事,可看著那龐大的體型,還有那對狼眼,還是有些膽怯。

    輕唔一聲,同衛覦打商量:“江南養不住狼……”她還是不帶了吧。

    不是說她小時候曾把糖汁子粘到了它的背毛上嗎,之后清洗,得擼掉多少毛去……也不知它記不記仇。

    “不咬人?!毙l覦無奈地看著她退縮的樣子,蹲下身,一拍狼頭,白狼立就馴順地張開嘴。

    狼牙犬錯而鋒利,然這頭狼最鋒利的一顆左齒,卻是抹斜斷掉了一半。

    衛覦不以為意地伸手探入狼口,指腹在白狼斷齒的截面有一下沒一下地磨,告訴她:

    “這老革隨我上過戰場,咬斷過敵兵的咽喉,也用利齒替我擋過冷箭,有五顆敵顱的戰績在身。今年十一歲,狼中算作高壽了。讓它跟著你,吃幾年飽rou,過兩年安生日子?!?/br>
    白狼也不知被那根磨牙的手指弄得舒服還是難受,仰起雪絨覆蓋的脖子,喉嚨發出含混的低嗚,卻張著嘴任他施為,不躲不避。

    很難想象,如此溫馴的它,是如何在戰場上喋血黃沙,兇野殺敵的。

    簪纓方知此狼對于小舅舅的意義。

    她忽然便想到,小舅舅那日帶狼進宮,就是為了將它作為生辰禮送給自己吧。

    他內心不愿她留在宮里,然她若執意要與太子成婚,那么這頭狼,便是對皇宮的震懾,是告訴所有人,她身后還有北府衛覦在,不可欺。

    她進而憶起,上一世的及笄宴上,仿佛也模模糊糊聽到過大司馬來賀的傳報聲。只是她當時一顆心都撲在太子身上,生怕在賓客面前禮儀不周,丟庾氏的臉面,一言一行都百般注意,自然不敢引見重臣外男。

    然后,也便沒有然后了。

    簪纓霎了霎睫,對著衛覦應聲好,“它叫什么名字?”

    “狼要什么名字?!?/br>
    簪纓聽見這理所當然的話,覺得不可思議,這狼跟了他十余年,竟一直無名?沉悶的心緒倒被引開了,呆呆問:“那,那我怎么叫它呀?”

    衛覦的目光也疑惑起來,好似從來沒想過還存在這種問題

    。

    他起身,看看她,圈起食指與拇指在薄唇間一嘬,一道低厲的哨聲倏爾響徹宮閣。

    白狼陡地伸直尾巴繃緊身軀。

    “像這樣?”

    隨著哨聲,五營玄甲兵衛如黑云壓城,手持兵械迅疾地集合至軒館之外的空地。自瑣窗下望,黑壓壓齊整整的一片方陣,少說有四五百人。

    簪纓驚得輕噫一聲。衛覦耳廓微動,后側眼鋒。

    中參將林銳抬眸看清閣中景象,才明白過來:“沒叫我們,是將軍哄小娘子玩呢。散!”

    一聲令下,從四方聚來的甲兵,頃刻又如鳥獸飛散向四方撤隱。

    眨眼間,空寂閬苑,唯剩芭蕉葉影簌簌輕晃。

    用嘆為觀止,已經全然形容不出簪纓此刻的驚奇了。

    她遲遲地安靜半晌,腦中隱約像有個什么典故的影兒劃了過去,卻也沒想起來。

    又將食指指尖抵在大拇指的指腹上,欲要放在唇間,猶豫了兩回,實覺不雅,還是作罷。

    她后知后覺地扭避臉頰,小聲囔囔:“小舅舅又逗我?!?/br>
    ……

    遷往烏衣巷一事,便如此定下了。

    簪纓一行如何乘車渡淮,如何到新宅安置且不提,左右有辦事老道的杜掌柜和任娘子,保管會讓小娘子像回到久居之家一樣舒適。

    近黃昏時分,徽郡王夫婦果真用青帷大輿載著郗老太妃來了。

    幾個宮廷出身的健媼,小心翼翼將太妃娘娘背抬下來,杜掌柜忙命人接應著,送進早已清掃妥當的正房中。

    簪纓朝在行宮,午至烏巷,才在新居歇了歇腳,連這里有幾間屋子幾條道都還沒記全,聞聽傳報,也顧不得旁的,趕過去看望郗太妃。

    入了房中,只見那榻上銀絲滿鬢的老婦人果真面色枯槁,半闔眼目,氣息幽微,大不似簪纓上一次去探望時的樣子,心內不由發酸。

    她便挽了袖屈膝在榻旁,接過早早在廚房熬好備著的粟米湯,向郗太妃口內輕送。

    “娘娘,我是阿纓,我來服侍你用膳了。娘娘張嘴,喝一口,嘗嘗味道好不好?”

    說來也奇,郗貴太妃已陷入半昏迷的狀態,耳邊經簪纓軟聲細語不懈地哄勸,竟緩緩張開白而干枯的嘴唇,吞咽了下去。

    徽郡王夫婦一直到后頭四手緊握,屏息以待,見狀,同時狠狠吐出一口氣,隨即喜極而泣。

    郎中也說,只要太妃娘娘還能咽下食物,便很有可能慢慢將養過來。

    李容芝當場便揖起雙手,欲大拜簪纓,王妃周氏趕忙拉住他。

    “傅娘子一個矜貴女兒家,哪有王爺使這魯莽把勢納頭便拜的。此為大恩,王爺嘴上謝一謝,便能還得清了?祖母尚需靜養,莫在此處驚了長輩,且尋個清靜所在,吾夫婦再叩謝傅娘子不遲?!?/br>
    說著,又不好意思地向簪纓深深一福,“倒顯我喧賓奪主了,娘子千萬莫怪罪?!?/br>
    簪纓在宮里時,見到這位徽王妃的次數不少,知道周氏是個禮數周全的人,便回了幾句謙辭。留下人照料老太妃,而后一同放輕步子退出內室。

    到了堂室里,簪纓請郡王夫婦落座上茶,這才問起自己關心之事:“王妃去后宮接人時,皇后如何反應?”

    她及笄那日,周氏是應邀去了華林園的,當日前后因由,周氏都看在眼里,原就為這傅娘子感到不平,聽問便道:

    “皇后娘娘開始自然驚詫不允,說陛下以孝治國,郗娘娘又是于社稷有功的超一品封誥,理應在宮里將養,若叫接了出去,難免引起物議,有損天家顏面。

    “小娘子,你方才也見了祖母唇邊的淤青吧,那便是宮里怕祖母餓過去,又沒法讓祖母張口,便想出用蘆管灌下參湯的法子,留下的印兒。

    難道如此就不有損天家顏面了?我如此說了,皇后卻又道,小娘子你過兩日便會回宮,要我再待兩日。我便與那位周旋,說人命攸關的事,妾身等不起,不如讓我先將太妃娘娘接出去,待小娘子回宮,徽郡王府再將人送回來,豈不兩全其美?其實我心中,是半點沒想過傅小娘子還會回去的?!?/br>
    白天夫婦倆入宮時,是周氏去了后宮,而徽郡王徑去中齋求見陛下,是以對于這些細節,他也是第一次聽聞,攥緊了拳道,“之后呢?”

    周氏飲了口茶湯,輕嘆道:“饒是如此,皇后娘娘還是猶豫不決,不愿松口。妾身便用了王爺教的話,對皇后道:想當年翁翁送我家王爺進京,本意便是以此接母親回蜀,天倫團聚,以盡孝道。是太妃娘娘深明大義,為宗室考量,主動留在了皇宮。其實親王就藩后接生母去封地,本朝早有先例,皇后娘娘若不允,王爺便只好修封家書請示蜀王該當如何了。才說完話,陛下身邊的原公公便來傳陛下通允的口諭,這才接出人來?!?/br>
    簪纓聽后唏噓,又問:“王妃去時,可見顯陽宮有何異樣,比如內宦往來,收整箱篋等狀?”

    周氏尚不知簪纓向宮室討債的事,想了一想,搖頭道無。

    簪纓了然。與她所想不差,看來庾氏還沒有放棄把她弄回宮的打算,并未開始攏賬啊。

    她眸中光芒微閃,沒有再說什么。

    辭出正房后,回到自己的院子,已是用暮食的時分。

    簪纓無事,看著婢子布菜,忽想起離開行宮前,小舅舅對自己的那番囑咐。

    “強身健體講究方法,往后飲食要適量,不可強逞。待你養好了底子,喜歡彈棋或擊壤,捶丸或投壺,舅舅教你,到時身子自然便輕矯了?!?/br>
    只因那日見她吐了,他見微知著,對于她深藏起來的心思,一猜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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