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12節
傅則安立在地心,目光凝澀,半晌沒應聲。 “兄長,怎么了?”傅妝雪雙眼還微微紅腫,見大兄這般情態,莫名地感到不安。 第10章 見兄長默默,傅妝雪忍不住起身問:“是不是阿姊不肯回來,這都怪我不好……但阿姊淑達知禮,必不是講不通道理的人,有什么我能做的,兄長但請吩咐阿雪?!?/br> 傅則安頹然地搖了搖頭。 連他都無能為力,旁人能勸得了什么呢?;叵敕讲鹏⒗t眼神里的涼薄,他終于不得不承認,這個一直以來單純得可以一眼望到底的小女娘,變得讓他看不懂了。 當務之急,卻是把蕤園的變動告知祖母,以免一會兒鬧了起來,嚇到她老人家。 杜掌柜的態度雖則無禮,可話說得不假,那園子的地契的確一直屬于唐氏。只不過一家骨rou親情,從前不曾分得這么清罷了。 可現在……他們若鐵了心要鬧,傅家真未必爭得過理。 就在他措辭的當口,廊外響起仆從問安的聲音,是傅家二老爺傅驍下朝了。 傅驍在朝中任職中書令,兼尚書仆射,位同副相,朝服等制乃是絳色大料朝袍,戴進賢兩梁冠,腰佩印綬與水蒼玉。世家子弟的修養,不可穿官衣拜見高堂,此為不敬,然而今日傅驍卻來不及換衣,就頂著這一身風風火火進了正房,草草向母親揖手見禮后,他劈頭便問侄子: “你meimei出宮的因由你得知么,何以至此,連退婚之言也說出來?她在何處,喚出見我?!?/br> 華林園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風聲甚至傳到了前朝。 傅驍余光瞥過低眉立在一旁的傅妝雪,他早先對于認下這個丫頭,便是不以為然,畢竟過去這么多年了,僅憑一塊玉佩便斷定她是大哥的血脈,過于武斷。 不過看在母親千疼萬寵的份兒上,他也沒有話說,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今日地步。 傅妝雪感受到二叔父不善的目光,眼神怯弱,往祖母懷里縮了縮。 傅老夫人擎著姿態開口道:“她自己走了,我看也用不著找。她自己腦筋糊涂,吃到了苦頭,自然會回來認錯?!?/br> “走了?!”傅驍被老娘不急不徐的模樣噎個倒仰,跌手嘆息。 后宅婦人哪里知道前朝兇險,不說旁的,只說太子在朝廷的地位,真當穩妥得鐵板一塊嗎?王氏與庾氏素有積怨,如今庾氏家族式微,王家虎視眈眈地盯著東宮的言止德行,正愁挑不出錯兒呢。 今日鬧了這么一出,外頭必起物議,事因傅氏新認下的這個女孩子而起,若這盆臟水扣在傅家頭上,也許連兄長的身后追封都成泡影! 說句到家的話,太子母家勢弱,他想坐穩地位,靠什么,靠的還不是與富可比國的唐氏結姻;傅氏與東宮緊密相連又靠什么,靠的還不是傅簪纓這條紐帶。 即便是他,在一等士族遍地扎根的江左,憑什么是他屈于王司徒一人之下,躋身副丞相之位,領攝百官,還不是因為他的侄女是將來的太子妃,甚或更進一步,為一朝國母。 這中間利弊,盤根錯節,一步錯便可能萬事皆休。 “二伯稍安?!备祫t安亦知事關重大,看著傅驍滿頭的汗水,面含慚色,“是則安處理不當,明日小侄會上一趟西山行宮,再勸一勸阿纓?!?/br> “西山……行宮?阿纓去了西山行宮?”傅驍瞠目結舌,只覺天旋地轉。 他緊趕慢趕地回來,就是想阻止事態進一步擴散,誰料一個大霹靂接著一個大霹靂炸在他頭頂! 副相大人幾近惶惑地想:纓丫頭那么乖的孩子,誰教的她如此行事…… 那西山行宮是誰的地方?想當初衛皇后之死,牽涉到衛、庾、顧三大世家以及長公主殿下,多少年了,至今無人敢觸陛下逆鱗,對此提起只字片語。 傅驍心里頭涼一陣熱一陣,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道聲不成,便欲出門直奔行宮。 他才跨出房門,迎面 只見傅府的王管事跑過來,急道:“二爺,門口闖進來幾十號人,號稱唐記的伙計,抄著家伙進了西園就開始搬東西,護院攔不??!” 傅驍驚道:“什么?” 院墻那頭的動靜隨著管事的話隔墻傳來,仿佛地都動了幾動,唬得屋里的老夫人摔落手中瓷盞,顫聲道:“這是怎么話說,光天化日之下,進了土匪不成……” 傅則安心力交瘁般閉了閉眼,在全家人詫異的目光中,艱難開口:“不必管,隨……隨他們搬罷?!?/br> 傅家一團亂麻時,宮里也不好過。 暮色四合,李景煥筆直的背影跪在中齋云紋墁金地磚上,抱柱之側的桂樹長枝燈明光掠影,在太子的側臉曳出一片暗色。 簪纓離宮三個時辰,他便在此跪了三個時辰。 上首龍椅中,晉帝李豫不冠不冕,銀絲初顯的發上不過一頂黑紗介幘,身上也只著一件絳緣玄紗常服,廣袍無飾,如同最尋常的世家翁模樣。 可當那雙深沉內斂的眼睛掃過來時,又帶有無法忽略的威儀與審視。 “教你磨礪體性,教你銓衡選事,吏部尚書左一口太子穎達,右一個殿下高才地贊你,朕還以為你真有長進?!?/br> 縱使保養再好,也是近五十的人了,皇帝的聲音里不免透出蒼色,睨目冷冷問:“顧前不顧后的孽障,你自來說,把纓丫頭氣到哪里去了?” 李景煥低頭握緊雙手,一言不發。 庾皇后在旁一看,便知這小冤家的倔脾氣犯了,連忙笑道:“陛下請息怒,今日之事全系誤會,臣妾在場看得分明,皆是事趕事話趕話,也并非……并非都是煥兒的錯。臣妾已派佘信去傅家接人了,待阿纓回來,定押著煥兒給她賠不是?!?/br> 她一面說,一面暗自觀察皇帝的神色。 晉帝李豫子息單薄,與元后多年無子,年過而立才同庾氏有了李景煥這個長子。平時管教歸管教,可從小到大寵愛起來也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還曾幾次當著臣工面前,手指李景煥笑言:此兒肖朕。 像這樣大動肝火地罰跪,還是頭一遭。 不過見皇帝沉吟不再發作,庾皇后心里就有了底,知道陛下這一大半的火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 多年宮闈生涯,她深諳趁熱打鐵的功夫,又許了幾句“絕不會讓阿纓受委屈”云云,便聽大殿外傳來聲響,心道應是佘信回來復命了。 果然不一時,原公公在外請示一聲:“陛下?!?/br> “可是阿纓回來了?”庾皇后從棋子方褥上起身,親親熱熱地迎向殿門口,口中道:“你這孩子氣性也大了些,黑天暗路的,可別唬著……” 幾乎在同時,一直默默跪著的李景煥眸底生光,扭頭去找她的身影。 就在幾個時辰前,當他結束宴席急匆匆回到玉燭殿,站在空蕩蕩的屋子里,看不見簪纓的人,卻聽查找回來的親衛稟報她已出宮去了,那一刻,李景煥懵在原地,同時氣急敗壞地生出一股壓不下去的心火。 往日多行一步路都要怯生生問人的兔子膽兒,怎么就敢一聲不吭地跑了? 緊接著,少女摔斷的玉簪、與那雙冷冷含冰的眼眸在他腦海里重合,李景煥明知這人丟不了,還是被攪得慌了半寸心神。 ——待這丫頭回來,定要狠狠地罰她抄字!當時李景煥碾著牙想,罰到她紅著眼睛來求饒,保證下次再不敢亂發脾氣,再不敢亂跑,他才肯松口,再低下頭好好哄一哄她。 可跪過三個時辰后,李景煥心里的狠勁卸了,想,還是別罰了,她那么嬌氣的一個人,便直接哄哄,也不當什么。 懷著此種無奈又失而復得的心情,李景煥轉過頭。 然而,并沒有預想中的那道身影。 只 有原璁一人,掬著拂塵惕然躬身:“陛下,傅小娘子不在傅家,傅家說……” 李景煥眉心一皺。 李豫道:“說什么?” 原璁立在大殿門口的陰影下,垂首低道:“說傅小娘子去了……西山行宮?!?/br> “轟!” 一聲悶雷,驟然在陰翳的夜空響起。 庾皇后渾身打個哆嗦,心窟冰冷,一時不敢回頭去看皇帝的表情。 西山行宮,是那個人的故地……盡管這些年陛下從未提起過她,但庾靈鴻清楚,陛下是將關于那個人的一切都鎖在了心房最深處,不準任何人碰觸。 庾氏咬住牙,傅簪纓那個丫頭,究竟中了什么邪祟,她是嫌今日惹出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大殿陷入一種詭異而壓抑的寂靜,李豫垂著眼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 又一聲雷響,伴隨潮濕的夜風吹起殿內重重幔簾,昭示著一場大雨將至。 李景煥聽著雷聲,忽就憶起與阿纓食同案、寢同屋的小時候,小豆丁害怕打雷,總會抱著小毯子悄悄繞過屏風,爬進他的帳子,然后把自己蜷成一個團兒窩進去。 他又想起她那一身令人不耐煩的嬌弱,嬌到連打雷也怕,弱到淋上一點雨氣便會風寒。 西山在城外二十余里,雨天夜路上山,她怎么受得了? 他有些跪不住了,動一動膝,似欲立刻飛出城把人揪回來。 皇帝就在這時開口,語聲輕沉,卻挾著如有實質的壓迫感,將太子的膝蓋釘回地面。 皇帝好像忽然想起個不相干的問題,聲音卻是啞的:“大司馬進京……住在何處?” 第11章 出西城門,簪纓的馬車便換成了鋪有軟墊的駟駕寬廂軺車。 樓玄山距內城畢竟遙遠,杜掌柜緊趕慢趕,到達山腳時,天色還是暗了下來。 夜里走山路有些危險,當然,杜掌柜帶的人在馬車四周點足了燈籠火把,絕不至于跌到小娘子。只是馬車上不去山,走官道又繞遠,只能換成簡易的四人抬竹轎,吳人叫“竹兜兜”的,如此護送小娘子上行宮。 與傅則安所擔心的不同,杜掌柜才不在乎小娘子想去哪里,他只擔心小娘子途中會否受委屈。 “怪杜某準備不周,小娘子玉體嬌貴,這般潦草出行,若受了顛沛,不慎磕碰著,我如何對得起東家?” 提起已故的唐夫人,杜掌柜又不覺哽住喉頭。 簪纓腹內酸楚,忙道:“杜伯伯萬莫如此說,我勞動大家折騰了這一出,心下已然過意不去?!?/br> 杜掌柜身旁伴著個二十余歲的女子,梳婦人發髻,容貌姣麗,正是聞訊趕來的杜掌柜之妻任氏。她見狀翻個白眼,口鋒爽利道: “行了,在小娘子面前哭哭啼啼的,也不嫌丟丑。這有什么的,小娘子怕黑不怕?一會兒仆婦親自舉著火把在前頭給小娘子引路,咱們的伙計都是穩當的,陽氣也壯,絕不會讓什么邪啊祟的近小娘子身。何況老圓的月亮還在頭頂掛著呢,小娘子別怕,全不當事?!?/br> 這位任娘子乃落魄世族出身,落魄到什么程度呢,她少時親眼見證了祖宅里一大家子人,由誦讀傳家到耕田養家,再后來食不腹飽,又被迫由耕改賈,做起買賣。 說起工商雜類,總被讀書人所不齒,但到了飯都吃不上的境地,誰又有力氣拾掇士人尊貴的顏面?任娘子在字都認不全的時候,便學著擺弄算籌,至今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坐市交關卻是一把好手,識盡人情世故,練就一張利口。 杜掌柜都年過四十了,在外那么威風決斷的一個人,被婆娘數落一通,訕訕不敢高聲。 他嗡噥著:“誰哭了……要我說你的嗓門最嚇人,可歇歇吧……” 任娘子又翻眼皮,還嘴硬呢。 白日里她在家中聽到小廝的傳話,忙不迭乘車趕到西城,也不知是誰一見到她,便捂起通紅的眼睛,啜動著肩膀說不出話。 當時任娘子真被嚇到了,她嫁給老杜這么些年,從未見他如此失態過,還以為小娘子有什么不妥。 結果杜防風將她拉到一旁,發啞的聲音依稀還難受,對她說:“小娘子方才,竟行大禮與我說了句‘對不起’,還說,十分抱歉辜負了我這些年的費心照料……阿任你說,小娘子她但凡、但凡……” 他說不下去,任氏卻陡然明白了夫君的未竟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