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宮追悔莫及 第3節
一旁的傅則安動了動眉心,終是沒說什么。 簪纓眼鋒動都未動,不等黃門將匣子打開便道:“不喜歡?!?/br> 傅妝雪的笑容減了幾分。 李景煥聞言也愣一下,忽才發覺傅簪纓今日的不同。 她向來是乖的,頰邊總掛著兩只討喜的小梨渦,無論見誰,都是一副溫婉笑臉。 看一年兩年,覺得可愛,可年復一年看久了,這一成不變的乖巧便成了索然無味。 今日她卻不曾笑。 見到他,也未如平常那般提著裙裾跑過來,親親熱熱地說話。 那雙清澗如雪的眼,沒了逢迎神色,不知怎的,反而多了種矜冷冷的吸引。 李景煥的鳳眸在她眉眼間多停留片刻,難得勻出幾分耐心,背手淺笑問:“那你喜歡什么?” 女子喜愛之物不過是那些,她要什么,他吩咐一聲送來,想也不是難事。 傅簪纓立在高階上,垂眼淡淡看了李景煥一眼,重復道:“太子,我不喜歡了?!?/br> 這句話來得莫名。 李景煥聽后,心內突地一跳,愣神之際,傅簪纓已經收回視線,逶迤著玉色裙裾從廊子那頭往蕊華宮去了。 既得老天垂憐,許她再活一回,她不會再那樣軟弱無知。 既然大夢已醒,那么她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當是退婚。 退婚以后,還有幾筆陳年舊賬等她清算。 剩下庭中的幾人都有些怔營。 漠然以對又不辭而行,這哪里是往日那端雅知禮的傅簪纓? 李景煥望著玉色離去的方向,手指扣住腰間一枚螭龍鎮海紋的漢白玉佩,翻轉把玩。半晌,側頭問陸媼:“你們惹著她了?” 陸媼已經納悶了一早上,屈身賠笑道:“殿下,闔宮誰人不知小娘子是陛下和娘娘捧在手心兒的明珠,哪個敢惹小娘子不悅?” “殿下……”傅妝雪猶疑道,“阿姊莫非不喜歡我,應是阿雪方才說錯了話……” “與你有何相干?!?/br> 李景煥沉下眉峰,太子的面相肖父,與晉帝一樣是劍眉鳳目,隆準薄唇,肅起臉時自有一派天家貴氣。 想起方才傅簪纓佩在腰間的那把鑰匙,他目色深晦。 心頭生出的幾分憐惜,瞬間熄了下去。 長大成人,倒會使小性子了。 他隨手將玉釵匣子遞給傅妝雪,“這顏色更襯你,戴著玩罷?!?/br> “阿纓!” 太子沒追過來,傅則安卻是繞過庭苑快步追上傅簪纓,喚她停下。 傅簪纓不欲理睬,傅則安加重聲音:“站著,阿纓?!?/br> 略顯嚴厲的一聲,驚動兩旁伺弄花木的宮人,見他兄妹二人如此情形,識趣地卻行遠避。 天氣熱得惱人,短短一段路,傅簪纓背上已出了層薄汗。她蹙眉轉頭,臉色倒比身后那疾言厲色的還淡?。骸按笮钟惺??” 正值弱冠年華的傅則安,風格秀整,博學蘊藉,素有“江離公子”之美譽。此日他頭戴遠游冠,足登笏頭履,一襲青竹色的廣袖褒衣,風流不輸那些縱酒服散、揮麈清談的名士。 只是待他瞧清簪纓的臉色,當即皺眉。 “你今日怎么了,何以對太子殿下無禮?” 頓了頓,傅則安放緩聲道:“宮里不比外頭,阿妹身為傅氏女,須時時謹言慎行,不可自恃身份……” 不愧為太學里最年輕的五經博士,教訓起人信手拈來,氣勢縱橫。前世簪纓也的確被這一套吃住,無論大兄說什么,她都乖乖點頭稱是。 為了不給在朝中做官的大兄與二伯惹麻煩,她在宮中處處與人為善,不敢有一點張狂的地方,生怕給人留下話柄。 就為個傅氏女的約束,為個太子妃的名聲。 結果忍來忍去,忍沒了自己的命。 傅簪纓抬頭直視堂兄,軟糯的聲音里多了點好笑的意味:“適才之事,大兄道是我無禮?” 此言如同提醒,讓傅則安一下子想起阿雪方才在太子面前言笑不忌,主上尚未發話,她便開口搶話的事情。 當時他想過提點阿雪,可話到嘴邊,轉念想起阿雪畢竟在邊關吃了多年苦頭。 不通貴族禮儀,不是阿雪的過錯,慢慢教導也就是了。 但簪纓在傅則安的心里和阿雪不同,這位堂妹自幼養在帝后身邊,錦衣玉饌,無憂無慮,說是銜著金匙受盡寵愛地長大也不為過。 而她肩上所擔,偏是出不得半點差錯的儲妃之位。 如此一來,她自然與整個傅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己身為傅氏嫡長子,肩負一族門閥興衰之大任,哪能不盡心盡責地管教。 “阿纓,你是否誤會什么了……” “阿兄?!濒⒗t再次打斷他,鴉羽般的睫毛在劉海下微揚,眸色安靜,“你可有事要告訴我?” 傅則安高她一頭有余,對上那雙沉靜的眼睛,竟愕然片刻,突地心虛:莫非阿纓知道了…… 他下意識搖頭。 簪纓本就無光的雙眸靜靜瞧了他一陣,眼里最后一點耐心褪成疏離,變成兩口深不見底的幽井,再無一點光亮。 她點點頭。 忽就想起前世,被困在蘿芷殿中那段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自從財庫鑰匙被取走后,她的門庭日漸冷落,無論是想見傅家或唐家的人,消息總也遞不出去。 傳回來的永遠只有一句:皇后娘娘請女君安心養病。 可千萬人不來,前世的傅簪纓執著地想,大兄總會來的。 因為他是小時候給自己扎過風箏、制過毛筆、是會蹲下身來笑著告訴她,無論出了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幫忙的哥哥。 他不會不管自己的。 終于有一日,簪纓等到了傅則安遞進的帖子,說下朝后會來看她。那一日,連動刀前飲下的麻沸散都好似不那么苦澀了,簪纓還撐著孱弱的身子到妝鏡前,在臉上施了層薄薄胭粉。 只因不愿讓大兄看到自己憔悴的模樣,使他難過。 她等啊等,從晌午等到黃昏,又從黃昏等到夜深。 春堇一次次出去打聽消息,直到秉燭時分,才從有限的門路里拼湊出原因:原來傅則安午時便入宮了,先去東宮見了傅妝雪,被絆在那處留用晚膳。 待撤席后已經入夜,各處內禁已下鑰,自然便來不了了。 第二日朝 起,宮門起鑰,他卻也沒再過來。 不知中間出了什么岔頭,抑或傅妝雪同他說了什么。 總歸是,空歡喜一場。 …… 下火似的陽光曬在身上,有些難受。簪纓背對傅則安,接過春堇手中的繡蟬團扇,搭在額頭遮擋日光。 廣袖自她腕間滑落,露出一截凝脂般纖細的小臂,白如冰雪。她懨懨的聲音也似被夏日化去的霜雪,輕到行將消散: “兄長回吧?!?/br> 長兄如父,簪纓失父,失母,無親兄,一向視傅則安為血脈最近的依靠。 從今日起,不是了。 傅則安怔忡在原地。 meimei及笄在即,他原本想囑咐的一腔話也沒來得及交代。喚了兩聲“阿纓”,前面的人沒回頭。 傅則安迷惑起來,阿纓無疑是知禮的,無論何時見到,她都是盈盈含笑的模樣,一雙彎彎月牙眼又乖又暖。分別時,也總會靜等自己離去,再行返身。 今日她是怎么了? 一下子換成他目送對方離去,多少還有些不適應。 而且望著那道纖細的背影,傅則安也是忽才發覺,阿纓比阿雪還大一歲,她的身影怎比自己印象中單薄這么多? 第3章 傅則安一時失神,沒留意到簪纓方才直呼“皇后”,而非“母后”,更沒有帶上娘娘的尊稱。 當今庾皇后,出身于吳郡士族庾氏,在元后衛氏病逝后,由原本的淑妃晉為繼后。 行至顯陽宮前,簪纓對著磯臺下栽植的一排西府海棠,怔怔出神。 春堇見小女君望著那簇海棠駐了步子,以為女君還為方才傅博士的問責發悶。 她忙攙住小女君慵弱的身子,有意用輕快的語調道: “女君瞧這海棠多漂亮呢!奴聽聞,此花原開在雍州西府,北花南來,栽植不易,全托杜掌柜惦記女君的福,年年此季進貢上品海棠入宮,才讓我等也有機會一飽眼神呢?!?/br> 小女君自幼身體底子薄,心思也敏柔,玉燭殿里除了陸傅姆對小女君教導嚴格外,上下仆婢,哪個也不敢讓她存了委屈在心里。 不過在春堇看來,這位身負榮寵的小主子性情卻是真好,不但手底寬綽,也從不責罵底下人。有兩次她粗心犯錯,險些被攆到永巷,還是小女君幫著與陸媼求的情。 為奴做婢的,一入奴籍,終身是奴,尤其在深宮之中,越是身輕命賤,越識得人心好歹。 所以私底下,怎能不念著小女君的好? 春堇跟著簪纓的時間最長,小主子越好,她便越不想讓小主子有半點不開心。 簪纓回過神,輕聲道:“唐記所出,自然都是極好的?!?/br> 往常她卻不敢獨享,把杜伯伯費心送給她賞玩的奇花異卉,盡數獻到皇帝的太極殿與這顯陽宮。 指甲掐進掌心rou里,傅簪纓眼底瀾生,這時庾皇后身邊的大長秋佘信已趨步迎出。 “小女君安好?!币娏烁敌∧镒?,佘公公白胖的臉上立刻堆出熟稔的笑意。 “娘娘正與崔夫人念著小女君呢,您這就來了,可見是母女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