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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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珩突然想起第一次參加宮宴的事。 那時他七歲,祝子熹加冠,繼任國公之位,向圣上討的第一個恩典就是帶他進宮參加宮宴。 祝澤安戰死沙場,剛過頭七,許是不想寒了朝臣的心,圣上同意了。 在宮宴上,他見到了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祝珩被老和尚和祝子熹帶大,看到的世界都是善,他渴望手足情深,怎料示好換來的是嘲辱。 皇室的子嗣自恃身份,看不上他這個災星,他那被群臣夸贊的大皇兄暗中算計,偷偷將他推進了湖里。 年關臘月,湖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祝珩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 他永遠忘不了那天,他奄奄一息地跪在地上,他高高在上的父皇沒有一句關心,反而借勢責罵他,打壓祝子熹,打壓祝氏。 閻王殿里走一遭,能看清很多事。 從那之后,祝珩就知道他和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不同,他的父皇不喜歡他,他的兄弟姐妹們厭惡他,恨不得他去死。 也是從那時候起,祝珩開始變得沉默,只有在明隱寺、在祝子熹面前,才會隨意一些。 老和尚常常勸導他,人隨著心走,可人心都是偏的,世間的是非善惡并不絕對,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立場。 所以一個人的好與壞沒辦法準確定義,只能衡量。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裴聆小心翼翼地問道。 祝珩收回思緒,搖搖頭:“不,你說的很好,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br> 他活了這么多年,竟然還沒一個孩子看得通透。 父兄棄他,燕暮寒護他,對他來說孰好孰壞,不在于南秦北域的身份差異,只在他的心。 裴聆好奇道:“什么事?” 祝珩負手而立,眉眼帶笑:“聽聞冬日的延塔雪山風光獨絕,我在大都蹉跎了二十載歲月,去看一看或許是幸事?!?/br> 裴聆怔怔地看著他,總覺得眼前之人好像不一樣了,眉宇間的郁結之氣散了。 祝珩拍了拍他的頭:“走吧,再耽擱下去天就黑了?!?/br> 兩人朝著觀音寺走去,身后不遠處的樹后,一根樹枝被狠狠折斷。 塔木嚇了一跳:“將軍,你怎么了?” 燕暮寒站起身,從樹后走出來,他陰沉著臉,扔下手中的樹枝:“他摸了別人的頭?!?/br> 祝珩不喜歡肢體接觸,除了帶他回來那天同騎一匹馬,這么多天了,他們都沒有過其他的接觸。 連拉手都隔著一層衣服。 “他摸了那個人的頭?!毖嗄汉鞖獐偭?,他今日沒有戴面具,少了幾分陰狠,憤怒之余又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委屈,“他都沒有摸過我的頭?!?/br> 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祝珩都沒有對他做出過這樣親昵的舉動。 燕暮寒滿心都是酸意,咬牙切齒:“我想殺了那個人?!?/br> “將軍三思,你殺了裴聆,誰來陪殿下說話解悶?”塔木心情復雜,裴聆很崇拜燕暮寒,要是知道燕暮寒都沒記住他的名字,還想殺了他,估計會哭出來,“再說了,那根本不是摸,是拍,就跟我拍這棵樹一樣?!?/br> 說著,塔木拍了拍樹干:“是拍,沒有一點喜歡的拍,很討厭的拍?!?/br> “可是他笑了?!?/br> 祝珩被他帶走之后,第一次笑得那樣開心。 燕暮寒低下頭,喃喃道:“如果我殺了裴聆,他會生氣吧?他一定會生氣的,生氣了,就不會再理我了……” 塔木從沒見過他這樣,滿心擔憂:“將軍,你怎么了?” “我沒事?!毖嗄汉戳税疵夹?,突然問道,“你覺得我的南秦話說得怎么樣了,有沒有比裴聆說的好?” 塔木無語望天,委婉道:“將軍,你是不是忘了,裴聆算半個南秦人,你和他比誰南秦話說的好……” 你是瘋了嗎? 燕暮寒橫了他一眼。 塔木立馬改口:“當然是將軍說的好?!?/br> “哼,我早晚會比裴聆說得好?!毖嗄汉读顺兑骂I,他今日穿了一身南秦的服飾,不太適應高高束起的衣領,“到那時候,就不用外人陪他聊天說話了?!?/br> 他會陪著祝珩,其他的人都滾蛋。 燕暮寒為了學會南秦話,沒日沒夜地練習,塔木都看在眼里:“將軍,你要帶殿下回北域,以后你們住在北域,又何必學南秦話,該讓他學北域話才對?!?/br> “你不懂,他那么好,如果學會北域話,肯定會被更多人喜歡?!毖嗄汉嗣g的彎刀,聲音涼涼的,“他只要和我一個人說話就好了,喜歡他的人多了,我處理不過來?!?/br> 塔木后背一涼,暗暗在心里慶幸,還好自己不喜歡祝珩,不過他真的不明白祝珩有什么好的。 除了那張臉。 但僅僅有一張臉有什么用,天下美人眾多,憑燕暮寒的身份,想找傾城傾國的美人也是易如反掌。 迦蘭向來與北域交好,兩國之間有聯姻的傳統,迦蘭王女之前就對燕暮寒表達過傾慕之心,只不過迦蘭王室覺得王女身份高貴,這事便一直按下了。 待大軍回到王廷,他們將軍便是北域的大英雄,和王女正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迦蘭王女容貌傾國,又豈是祝珩一個男人能比得上的。 娶了王女,還會獲得迦蘭的助力,他們將軍那么聰明,只是一時被祝珩迷惑了,肯定知道怎么選。 思及此,塔木放下心來。 “學南秦話,其實還有一個原因?!?/br> 塔木面露驚詫,不解地看過去。 燕暮寒篤定道:“終有一日,我會打到南秦大都?!?/br> 他的長安不是燕雀,怎能一輩子屈居北域,遲早有一天,鴻鵠會沖上青云,長風所向,南秦必定是囊中之物。 屆時,他要陪祝珩回來,親眼看著他端坐明臺,受萬人叩拜。 這是燕暮寒七年前就決定的事。 - 觀音寺的香火興旺,傍晚時分還有不少人在祈福,從寺廟里傳出一陣陣香氣,輕淡悠遠。 旁邊是潺潺的溪流,岸邊有浣紗的女子,孩童相親,嬉戲玩鬧。 街上有叫賣的小販,裴聆朝四周張望著,他是第一次來這種熱鬧的地方,看什么都覺得新奇。 “你去自己逛逛吧?!?/br> “可是……” 祝珩隨意地擺擺手,抬腳往觀音寺中走去:“我不去其他地方,會在這里待到天黑,你逛完了再來找我?!?/br> 裴聆糾結了下,還是沒忍住誘惑:“那我馬上回來?!?/br> 祝珩進了觀音寺,跟在一眾香客后面。 來祈福的大多是女人,偶爾能看到幾個及腰高的男娃娃,他一個身高腿長的男人站在隊伍中,十分惹眼。 睢陽城鄰接外邦,經常有其他國家的人前來,白發并不常見,但也不是一個沒有,因此并沒有人聯想到祝珩的身份。 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著祝珩。 祝珩原本還有些緊張,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想多了,這些目光好奇、驚艷、欣賞……唯獨沒有厭惡。 在這一瞬間,祝珩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他離開大都了。 離開了那個從小生長的地方,遠離了將他視作怪胎災星的人。 來觀音寺里上香的人絡繹不絕,寺里出售各種不同種類的香,祝珩搜遍全身只找到兩枚銅板,買了一炷平安香。 祝珩雖然不受寵,但不缺錢,吃穿用度和其他皇子一樣,都是走的內務府,前往四水城的時候太匆忙,只帶了一紙詔書,其他東西都是金吾衛準備的,以至于祝珩現在身無分文。 這兩枚銅板還是明心的。 明隱寺以前香火旺,偶爾能在寺里撿到銅錢,明心喜歡吃冰糖葫蘆,但又不能離開明隱寺,他每次撿到錢都會交給祝珩,等祝珩去大都的時候給他帶冰糖葫蘆。 在大都,兩枚銅板能買兩根冰糖葫蘆,但在睢陽城,只能買到一炷平安香。 祝珩跪在觀音菩薩座下,潛心祈求老和尚平平安安。 小師弟,師兄以后再還你兩根冰糖葫蘆。 祝珩站起身,將平安香插進香爐中。 觀音寺里的主住持法號慧靜,年過半百,眉目慈和。 祝珩一看到她就想起老和尚,雙手合十:“大師,弟子來祈求家人平安?!?/br> 慧靜大師笑笑,從簽筒里取了一支簽:“施主與我佛門有緣?!?/br> 祝珩微怔:“這是?” “這是寺里的有緣簽,只贈給有緣人,拿著吧?!被垤o看向供奉的觀音像,目光虔誠,“施主面善,讓我想起一位故人,這座觀音寺能落于睢陽城,離不了他?!?/br> 慧靜大師說完就去接待其他香客了,祝珩走到寺門口,端詳著手上的竹簽。 竹簽打磨得很光滑,上面用梵文刻著一句話。 老和尚說他塵緣未斷,無法入佛門,并不教他相關的東西。 祝珩看不懂這簽的意思,剛準備回寺里問問慧靜大師,忽然目光凝住,語氣驚詫:“你怎么……” 原本祝珩還疑惑燕暮寒為什么會放他出來,看到守衛森嚴的城門時就明白了,他這么明顯的發色,肯定跑不出睢陽城。 況且塔木不見了。 祝珩猜到燕暮寒會找來,卻沒想到他會打扮成這樣。 北域粗獷,南秦風雅,南秦的男子大多著高領束頸的服裝,保守禁欲,還喜歡在腰間配飾。 燕暮寒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立領長衫,外著紺色罩紗,彎刀束在腰間,眉目如刀。 明明是一身南秦裝束,但無處不透著北域的矜狂氣。 “我來逛逛,拜佛?!毖嗄汉Я颂掳?,故作矜持,“你要,一起嗎?” 少年眉眼里藏著希冀,好似浮冰下的水流,明明隔著一層屏障,卻清晰可見。 祝珩想起去年冬天,明隱寺的姻緣樹旁生出了一枝白梅花,被雪遮了個徹底,香氣卻悠長。 他揚了揚唇角,收起竹簽:“不了,你去拜吧,我要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