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老公回魂了 第6節
片刻后。 方渺得到了一個小醫藥箱,還有她心心念念的wifi密碼。有了網,她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兩眼放光,興沖沖地扒了兩碗飯。 蕭氏的伙食太好,她打了個飽嗝,心里很是滿意。 飯后,方渺自覺戴上面紗,開始處理傷口。 她傷的是右手手指,絲帕纏著她的四指,一點也不影響她吃飯。方渺舉起手端詳片刻,這蝴蝶結打得很漂亮,但絲綢質地光滑,已經有些松了。 她揪著一個角,輕輕一拉扯,手帕頓時松開,落在桌案上。 方渺手上還殘留著些許血漬,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變成了紅褐色,傷口處結了幾個淺淺的痂。 她將雙手浸入水盆,打算稍作清洗再上藥。 臥室內,水聲輕響。 這時候,方渺的目光落在桌上躺著的那塊絲帕上。 淺青色的帕子被污了小半,或深或淺的鐵銹顏色很不講道理,在上面染出極為刺眼的不規則圖案。 方渺將它拈起來,一同浸入水中,兩手輕柔地搓著。很快,血污變成了很淡的粉色印記,就再也洗不掉了。 揉搓中,方渺發現絲帕的一角繡了小片竹影,形態自然生動,一個名字隱藏在竹葉之間,毫不突兀。 她推開小窗,將擰干的絲帕撐開,迎著日光,輕聲地讀出了那個名字:“蕭……玉……” “蕭玉隨?!彼帜盍艘槐?。 這是那個銀發帥哥的名字吧? 怪好聽的。 晾起手帕,涂了藥,忙完這些事,方渺徹底閑了下來。 蕭姨住在西院的一個側屋里,隨時聽方渺差遣。方渺要什么,她就拿來什么,問什么就答,態度十分謙卑,方渺卻覺得不太舒服,只覺得她看過來的眼神太過小心翼翼。 跟接她來蕭宅的司機一樣,眼神里滿是敬畏、好奇……卻不敢靠近。 那是一種藏得很沉的恐懼。 怎么了?她要嫁的死鬼老公是什么重量級人物嗎?還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嘎了? 幸好方渺也不是來交朋友的,她本就是替嫁之人,也不想跟蕭家人靠得太近,跟蕭姨保持距離才是明智的做法。 午睡前,方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倚著門扉,問出自己非常好奇的一個問題:“對了,蕭姨……” “我在街上經??吹綌[在外面的神龕,”她打了個哈欠,抬手掩去眼底的生理性淚水,“你們是在供奉哪一位……神仙嗎?” 關于神龕,蓉城的生活論壇里眾說紛紜,沒個結論,最為人所接受的說法就是養小鬼,由于蕭氏家大業大,傳著傳著,變成了供奉鬼王。 蕭姨聽她這么說,臉上的表情頓時充滿了敬意,她猶豫了幾下,輕聲說:“是蕭先生?!?/br> 方渺:“……?” 這跟沒說有什么區別? 方渺又問:“我在這里好像沒看到神龕?” “在的,”蕭姨聲音更小了,怕被人聽見一樣,“蕭先生就在這里……” 方渺有些凌亂,仿佛看電影遇到謎語人不說人話,于是她也打起謎語:“那個……你們都有疊紙嗎?”她邊說邊比劃著,“就是小小的,紅色的紙?” 蕭姨被問得滿頭霧水,方渺也不敢詳細地說出自己往神龕里塞東西了,好像還拿到了回禮,這個話題便草草結束了。 想起那幾個不翼而飛的小東西,方渺心里有幾分失落,她還挺喜歡的呢。但很快,她就沉浸在手機游戲中,無暇去想這些了。 晚飯也是蕭姨前來送餐,方渺一個人吃。 整個院子里就她們兩個人,蕭姨很安靜,沒事不會跟方渺說話。方渺也不多話,精力都放在手中那一方小小的屏幕上。 天色暗沉,山風呼嘯。 她抬起頭,細長的頸子扭動幾圈,放松酸痛的肌rou,對著小窗外的那輪彎刀月,想著:方子清已經順利出國了吧? 接著,方渺打開各個通訊軟件,瀏覽了一遍,信息欻欻欻地冒出來,就是沒有方父方母的來信。 看來是一切順利咯? 梁許的頂置頭像亮著紅點,積攢了十幾條未讀信息。 方渺點進去看了一遍,看著看著,突然有些難受。 最后一句赫然寫著—— [你就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嗎?] 當晚。 方渺躺在古色古香的大床上,沒有夢到未來,卻夢到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那時候,方渺還是一個路都走不穩的幼童,跟大自己六歲的jiejie方子清關系很親密。 方子清給她喂飯、帶她洗澡、陪她睡覺、為她講睡前故事。方渺幾乎是被jiejie帶大的,對那對不著家的父母都沒這么黏糊。 后來方渺更大一些了,也這么問過方子清:“姐,爸爸mama在哪里?” 方子清升了初中后變得很文靜,眉眼溫柔,把她抱到大腿上,說:“爸爸mama要賺錢養我們……渺渺陪jiejie寫作業好不好?我們都要認真學習,給爸爸mama爭光,這樣他們才會開心啊?!?/br> 書桌上擺著臺燈,暖黃色的燈光披落在這一大一小的頭頂。方渺看著jiejie提起父母的表情,第一次意識到……她跟自己一樣,也還是一個小孩子。 可她落在自己腦袋上的手掌,是那么的溫暖。 那天,方渺記住了一句話,要好好學習,爸爸mama才會開心。她偷偷地在心里進行著等量代換:爸爸mama開心,jiejie也會開心。 她想要所有人都開心。 萬萬沒想到,最終確是……背道而馳。 十二歲那年,方渺站在領獎臺上,臺下掌聲雷動,她的父母坐在臺下,臉上擺滿了虛榮而驕傲的笑容,兩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她,教她喘不過氣來。 方渺舉著獎杯,被燈光環繞,她面上有些無措,視線在人群中一存存地尋著……良久,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方渺看到了自己的jiejie,她笑了起來,興奮地朝jiejie揮動了一下手中的獎杯。 下一刻,站在陰影中的方子清,朝她投來了一道怨毒又扭曲的目光。 …… “轟咔——!” 漆黑的夜幕被一道驚雷劃破,隨著一聲震破天地的巨響,天穹被撕扯成無數個片狀碎塊。 黑夜被雷光驅逐,一瞬間宛如白晝。 蕭家宅院背后是一片廣袤的山林,也一同被映成了慘白的顏色。 漫天的雨霧掉下來,擊打著葉片,發出躁人的聲響。 又是一道雷! 比前面一道還要亮,還要響。 刺眼的白光再次將天地照亮,也將山林深處的一抹人影照亮了。 蕭玉隨沉默地站在一片墓地前。 放眼望去,一塊塊墓碑林立,雨水沖刷著灰白色的外皮,流淌過碑上的紅色字體……它們如同一個個幽靈,靜悄悄地站在那里與他對視。 每一雙眼睛都透出濃烈的怨恨,仿佛在對他發出尖銳的質問。 為什么——! 為什么啊,二郎…… 為什么要殺了我們! 方渺猛地睜開了眼,額角的發絲微微濕了。 她坐起身,驚魂未定。估計是初來乍到,她不大適應,一晚上斷斷續續做了好幾個噩夢,夢到最后……方渺仿佛看到有無數道人影逼近她,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屋外大雨滂沱,雷電交加,嘈雜得不像話。 方渺戴上了藍牙耳機,點開音樂軟件,隨便選了一個歌單。 不知道什么時候,屋子里飄進來一股帶著土腥味的水氣,方渺嗅了嗅,發現是她下午晾曬絲帕的時候開了窗,睡前卻沒有關嚴實,被風吹開了一條細縫。 她下了床,蹬著拖鞋去關窗,兩只手剛撫上窗沿,外頭又是一道令人膽寒的閃電,冒著藍色的火焰朝天地重重揮下一鞭! 冷光將屋外的景象映得很亮。 方渺看到了一個渾身濕透的人,他宛如一抹孤魂野鬼在廊道中游蕩,漫無目的。 哪怕只是一瞥,方渺也認出了這人。 是白日里見到過的那個男人。 銀色的發黏膩在他的側臉,藏不住那精致的下頜線,身上的墨綠衣衫浸透了雨水,顏色顯得更深了,像是潑滿了濃稠的墨汁。 除此之外,他整個人都是白色的。 這時候,方渺的耳機里傳來一聲‘藍牙已斷開’的提示,臥室很大,她的手機正躺在床頭,跟她距離太遠,就這么斷了連接。 除卻雷雨聲,屋中陡然響起一曲節奏感十足的夏日搖滾,與這空寂的夜格格不入。 雨中的人影突然一滯,恰好站在了西院拱門外的位置,從方渺的方向看過去,他好似被那道圓弧框起來了,單獨成畫。 他好像看過來了。 雨幕似是一道簾子,模糊了人與景,方渺想起自己還沒戴面紗,連忙抬起一只手遮住下半張臉。 睡衣的袖子很寬,足夠用了。 這雨下得這樣大,他應該沒看清吧?方渺想著。 沒想到那人慢悠悠地踱步過來了。 方渺將窗縫掩上,只露出一只圓溜溜的眼睛。她朝外看,看到男人已經站到窗外的走廊上了,渾身濕噠噠地往下淌水。 不知道更像艷鬼,還是更像水鬼一點。 他敲了敲窗門。 方渺只把窗子推開了一點點,就見這人伸出一只手指,用雨水在窗沿上寫字,濕潤的字跡金鉤銀劃,分外好看,只是水漬很快暈染開,失了意境。 他問:[又做噩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