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伊莎貝拉拿出各種奇怪的小物件,喚來幾個圣修女作證。 “希望女神!她們從未對至高神祈禱,而是偷偷崇拜某個女神,私下雕刻女神的神像和符咒!” 本來疲倦不安的圣道師這會全都打起精神。雅各布甚至親自上前查看每一個罪證。 “露比和索非亞,吉佛河的不詳雙子!她們從難產而死的母親中破肚而生,吸食已死母親的奶水,一出生就不會哭泣,給自己的村莊帶來瘟疫和數不清的災厄?,F在看來就連至高神的慈悲也拯救不了她們生來的邪惡,唯有圣火才能救贖這種腐敗的靈魂?!?/br> 宣判聲如雷貫耳,費歐娜腦袋一空,下意識就要沖回去,卻被身旁的曼斐斯死死按住。 “這里是圣城,圣堂不會容許權威再三被冒犯?!?/br> 沒人能救這兩個平民女孩,她們生來是圣火的“良柴”。 曼斐斯閉上眼睛,極度不愿意吐出一句: “今日必須有祭品投以圣火,平息圣堂的憤怒?!?/br> 作者有話說: 太可怕了,奶茶決定把審判在一章弄完,下章才是蒔蘿的女神時刻,周日見 第二百一十一章 至高女神 ◎請選擇我吧?!?/br> 至高神的雕像在陽光的照耀下栩栩生輝, 慘白的大理石彷佛解融的冰霜,剛硬的線條終于有了人類的模樣。當少女一襲白袍走出金籠子,蒔蘿聽到人群爆出歡呼。神像肩膀上的鴿群被驚動而起, 絨毛紛飛,潔白的羽翼在廣場上空旋起一片小雪。 她仰頭望去, 無懼烈陽和強風, 蔚藍的天際彷佛灑滿糖霜, 就連空氣也變得無比清甜,當然,如果忽視身下的馬兒打了一個大噴嚏。 【她們有月女神的智慧和勇氣?!吭戮`輕聲驚嘆, 小女神卻搖頭笑了:“不,她們有自己的智慧和勇氣?!?/br> 沃頓的四葉草、圣學院的烏鴉、還有荊林的走獸,看似完全不相干, 全都因緣際會地聚在至高神腳下。烏鴉刺耳的啼叫吸引敵人的注意, 渾然沒有發現柔軟的草葉已經延伸至腳下,野獸們正借著烏鴉和草葉的掩護,放輕步伐包圍了白石圣殿。 蒔蘿藏在沃頓家的金綠旗幟下混入人群, 她不自覺摸著胸口的金色四葉, 它們無處不在,當奧莉維亞將它給予自己的時候是否就期待她見證此刻? 又或是更早是在玻璃窗下,凱瑟琳不知疲倦地翻過一頁頁書卷, 讓它們宛如翅膀拍動出自由的聲音。費歐娜就是她手執的羽毛筆, 在她的掌下恣意書寫,最后交出現在這份無懈可擊的答案。 是的,她們遵守了約定。 鮮麗繁華的四葉旗幟幾乎遮蓋了天空, 就連陽光也黯淡了幾分, 蒔蘿彷佛回到了綠蔭如織的森林, 柔和的月光和星辰在樹隙間追隨小女巫,遙不可及,卻又抬頭可望。 長夜迷茫,她曾經如此恐懼和孤獨,但只要繼續前進,撥開阻礙,星月永恒不變,始終在前方閃爍。黑暗的未來,璀璨的希望,她們所有人都走在這條道路上,哪怕前方不知道通往何處,但只要看得到光,看得到彼此,就能繼續走下去,直至真正窺見星空。 “我要和你道一聲謝嗎?” 月女巫安撫微微躁動的馬頭,惡獸的氣息令動物不安地喘氣。月精靈也戰戰兢兢站在大白鵝腦袋上,抽出嶄新的羽毛劍。 孤零零的銀騎士看著是被人流沖散,跌跌撞撞來到她面前。但蒔蘿知道對方有意放縱方才的混亂,讓沃頓和荊林的人馬登堂入室,直逼圣堂。 融銀的盔甲飾有高潔的鳶尾和水晶,騎士沒有馬也沒有披風,他徒步來到漆黑的馬下,仰頭看向馬上的少女,毫不意外,圣綠如寶石的眼瞳深鑲于孔洞,在暗處瑩瑩發亮。 “穆夏?!?/br> 綠眼睛眨了眨,盔帽下的騎士悶悶笑了幾聲:“我想展現一點誠意?!?/br> “我注意到了,我替那些女孩謝謝你?!?/br> “那妳呢?” 蒔蘿覺得要把話講清楚一點:“穆夏,我們有各自的想法,我們追求的東西不一樣?!?/br> “想法可以變啊?!?/br> “好,那你變?!?/br> 穆夏被她氣笑了:“蒔蘿,妳未免太過傲慢了?!?/br> 月精靈跳在他頭上哼了一聲:【那是因為我們有傲慢的資本!就你這態度還想追求一位女神!】 黑馬甩了甩漂亮的鬃毛,少女輕轉馬頭,從高高的馬背上俯瞰騎士:“就傲慢這點上,我們都不遑多讓呢?!?/br> 正因為傲慢,才不想用最粗暴低等的手段傷害對方,他們彷佛是在比武大會周旋的對手,等待對方先垂下驕傲的腦袋,因為勝者只能有一個。 “穆夏,別總是一副我只能選擇你的模樣,你也有與你四足踏地的同伴不是嗎?” 盔甲下的呼吸瞬間變得沉重,蒔蘿知道穆夏不是很喜歡自己這種劃分界線的方式,但實在是有鑒于好幾次差點被狼叼著跑,狡猾的魔物太會鉆空隙,蒔蘿總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對抗他溫柔的蠱惑。 她不想再給穆夏曖昧模糊的空間,從今開始只有認同,或是對抗。 猛地被少女揭開掩護,狼騎士感覺像是身形突然曝露在月光之下,他罕見退縮了幾步,但很快又重新逼上來。 “同伴?圣城可沒有女巫?!蹦孪奶ь^望向人群歡呼的方向,聲音異常冷淡:“她們的確讓人驚嘆,卻也僅此而已了?!?/br> “別小看人類?!?/br> “蒔蘿,我從未小看人類,我看到的東西遠比妳更多?!?/br> 不好的預感如同熟悉的夢魘在耳邊低語,少女下意識屏息,她沉默地盯著穆夏。 騎士手放腰間,銀光一現,劍鞘泄出一聲冷吟,彷佛野獸從齒間噴氣,奇異地穿過喧囂的群眾,清清楚楚傳遞出了一個訊號。 本來洶涌的人群開始撤退,隱約可見其中無數銀光閃爍,手持利劍的銀騎士隊重整歸來,從零星分散,到迅速成形成一條璀璨的銀河,重新隔開了神和人的界線。 一只手拉住了馬尾巴,狼幽綠的眼瞳冷冷制住兇馬,不讓它帶著少女逃脫。蒔蘿這次也看得很清楚了,場上的金籠子多了兩個人,應該說——兩個孩子。 圣槌用力敲打,圣道師大聲宣告:“露比和索非亞,吉佛河的不詳雙子!” 后面的話蒔蘿沒有聽清楚,因為她耳邊已經充斥著群眾的歡呼和女孩的哀鳴。 “她們沒有勝利,只是在掙扎而已?!?/br> 盔帽的眼孔有銅綠的異光粼粼閃爍,像是什么冰冷鱗片的生物蜷曲其中,但一開口,少年隔著純銀的聲音依然清澈無垢: “費歐娜伊格克勞至所以能脫罪,最主要是有賴于她祖輩的光輝。賽門家族的確是忠臣之后,但他們真正效忠的是伊格克勞的勇武血脈,費歐娜展現了超過她叔叔的價值,所以曼斐斯選擇了她。何況他還有三個兒子,都尚未娶親,與其把唯一的寶貝女兒嫁給蒙格二世那個豬頭,為何不將三個兒子送給高貴美麗的女領主挑選?黑熊和真正的蜂鷹結合的后代,多美的未來啊?!?/br> 自出生就浸yin在人類陰謀和詛咒的狼知道得太多了。穆夏不慌不忙,就如進食般熟練地撕開那面遮羞布。 他輕拉馬背上起皺的織錦,四片金葉象征著沃頓傳承四百年的繁華,每一百年就會再添上一片金葉。沃頓期待與百花女王相配,長成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 “奧莉維亞沃頓和凱瑟琳哲林根也一樣,她們高貴的血統都會保住她們一命。只要沃頓多捐點錢,哲林根倒向伊林對抗女王,圣堂自然不會傷害自己手上捏著的籌碼。她們的確是聰慧勇敢的女子,但不會有人在乎這些,她們會活下來,然后在臥床和產床上度過一生、替家族延續血脈,如若不幸難產就會被當作污穢燒掉,最終都逃不了圣火。蒔蘿,現在妳還覺得她們贏了嗎?” 蜜糖融化,露出尖銳的匕首,穆夏退去往日的溫柔,毫不掩飾惡意: “圣堂不是笨蛋,它會自己準備好柴料。所以露比和索非亞,無姓之人,不幸的平民遺孤,倒霉地出生在夏季大瘟疫。沒有人救得了她們,就連妳的女神也毫無辦法?!?/br> 月精靈氣得跳起就要反駁,但彷佛在回應穆夏所說,群眾此起彼落的咒罵漸漸大了起來,他們饑餓的眼睛期待豐饒的火光。薪柴逐漸湮沒金籠子周圍,有觀眾開始自發扔出了些果核、臭布,酸壞的酒,甚至是糞便,天曉得那是人的還是動物的。 不過對穆夏來說沒有差別,人類也是發臭的動物,唯一的例外只有蒔蘿。 狼是如此狡詐敏銳,他聽到少女輕聲低喃:“穆夏…….” 穆夏盯著蒔蘿蒼白的側臉,完全無法移開目光。少女難得的脆弱宛如醉熟的果rou,他可以嗅到輕盈柔軟的香氣。 “沒有神可以幫妳,但我可以,用我的方式?!?/br> 雙手下意識收緊,沿著四葉紋路的披掛,只要輕輕一拉,就能將自己渴求已久的芬芳果實收入懷中。 “答應我。我今日立刻就能建立屬于妳的國度,他們都將是奴隸,臣服于妳我腳下?!?/br> 騎士的眼瞳艷如翡翠,與水晶裝飾的銀白盔甲在陽光下一同熠熠發光。穆夏再無法掩飾渴望,他仰頭望著馬背上鮮麗可愛的少女,就彷佛看著枝頭垂重的蘋果,右手悄悄松開了寶劍,手指勾入衣領。 穆夏從脖頸拉出一條隱密的銀鏈,連著那把生有雙翼的密盒鑰匙放在少女手上,只要她輕輕一拉,就能如勒緊項圈般遏制住惡狼。狡猾的魔物低下姿態,重新將選擇放在蒔蘿手上。 【蒔蘿別被他騙了!】理智的月精靈尖聲吶喊。 “我們注定一起。蒔蘿妳的夢想太過偉大,我想要的微不足道。只要妳順從我、擁抱我,我就是妳的了,我可以為妳做任何事?!?/br> “穆夏,我……” 手上的銀鏈燙如熱鐵,連著少年白皙修長的脖頸,彷佛只要她勾手一拽一切就都在掌握之中。騎士的情意真摯感人,魔鬼的話語是如此甜美,沒有任何一個脆弱無助的少女能夠抗拒。 “謝謝你?!?/br> 就在穆夏幾乎品嘗到勝利的甜美時,視線頓時一片黑暗,那面金葉的披掛蓋住了盔帽 “但我拒絕,我不需要奴隸,也不需要騎士,我更喜歡自己來?!鄙P蘿忍不住小小補充: “而且,太中二了?!?/br> 中二?穆夏下意識要揮開毯子,少女卻輕聲制止他:“別淋濕了?!?/br> 當魔狼誘惑的聲音消失時,那些惡意蠢動的群眾似乎停頓了那么一刻。 月精靈忍不住叫好:【哼,果然是象征災厄的魔狼,泄出的惡念和魔力足以令這群粗俗之人發狂?!?/br> 惡意的根源在人心,魔物只是催化的陽光,但蒔蘿還是捉住了那么一秒的空隙,放空腦袋,尋找她的信徒。 【女神,請救救我的meimei露比吧?!?/br> 【女神,救我的jiejie索非亞吧?!?/br> 但落下的圣槌已經決定了她們的命運,大桶污濁的牛油潑向白袍不染的女孩們,她們像受驚的羔羊,只能擁抱彼此,互相給予勇氣。 圣主代理人敲槌大喊:“魔女張開yin/蕩的雙腿,罪惡從此降生人間,所以今日就在至高神永遠碧藍的眼瞳見證下,點燃圣火,凈化污穢吧?!?/br> 舉起火把的是那位戴著金銀面具的圣主,他先是依序點燃至高神像前的香燭蜜蠟,然后才是金籠子的柴火,過程中沒有任何一絲顫抖,一切都是為了取悅至高神。 索菲亞看著燃起的烏煙,她抹了抹淚水,抱著meimei看向天空。 “妳看,那朵云好像mama啊?!?/br> 露比傻傻地抬起腦袋,試著尋找她說的那朵長得像mama的云。索非亞緊緊抱住她,盡可能用身體擋在meimei前面,她祈求女神把自己變成小河或石頭,就算永遠變不回來也沒關系。 水滴拍答一聲落在頭頂,索非亞聽到心碎的聲音,meimei一直都明白,她只是不想在自己面前流淚……. 露比高興的聲音響起:“真的唉!好像mama啊,不過mama沒有云那么黑吧?” 唉? 滴答……滴答滴答…….頭上一滴,兩滴,索非亞抬起頭,大顆大顆的淚水打濕了她的臉孔,她以為是自己的,卻發現那是天空的眼淚。 明亮的火苗轉瞬即逝,人們慌張地抬頭張望—— “怎么回事?這是雨嗎?” “下雨了!蔚藍港口不是從不下雨嗎?” “雨越來越大了!” 烏云如濃煙彌漫上空,至高神最引以為傲的碧藍眼瞳已經蒙上塵埃,明滅閃動的雷光彷佛迸裂的柴火,巨大沉重的陰暗在眾人頭上和心上凝聚,他們彷佛才是被困于天穹下等待處刑的囚徒。 圣道師們敲打著圣槌,銀騎士試圖維持秩序,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就被驟然的暴雨打得又痛又冷。地上騰起濃重的銀霧,雨水迸濺如白珠,衣衫單薄的人們開始慌亂推擠,再無暇欣賞魔女處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