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搖籃曲
Chapter.12 搖籃曲 (1) 聽到江雪不見了的消息的時候,謝留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六神無主”。 一直以來,他都牢牢地掌控著自己的生活,不允許有任何脫軌、意外事件發生。他喜歡這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而江雪,從來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最后,江雪是被鄭懿然背回來的。 在看到他們兩人的那一刻,謝留先是松了一口氣,但緊接著而來的,卻是一種不可言說的,酸澀的痛楚。 他們的舉止過于親密了,江雪緊緊地貼著鄭懿然,像一只被雨水淋濕的、迷路的小狗,依偎著自己唯一的熱量來源,眼神中的柔情,簡直快要滿溢出來。 曾幾何時,她也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為什么,最先找到她的人,不是他? 明明他才應該是她最親近的人,明明他們曾一起度過了那么多年的時間,明明,她先喜歡的人是他。 是他謝留,而不是鄭懿然。 他原本應該遵循理智繼續與她維持朋友關系,卻發現其實自己早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 感受過她那般炙熱濃烈的喜歡,如何能不動心? 他不能,鄭懿然顯然也不能。 接下來,她和鄭懿然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情侶。而他,被迫旁觀他們的幸福。 鄭懿然所擁有的一切,原本都是他唾手可得的??伤麉s把她拱手讓人了,只能以一個朋友的身份,默默陪在她的身邊。 這算不算自食苦果? 在后來的許多年里,謝留也曾想過,會不會其實江雪也已經知道了他的心意,只是選擇了像他當年一樣,視而不見?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等她和鄭懿然分手,等一個機會。 好不容易,這個機會出現了,卻被人半路截胡了。他早該知道的,凡是與她相關的事情,都是不由他掌控的。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和江雪之間,他變成了那個被掌控的人。他的生活以她為中心展開,就像她曾經圍繞著他一樣。 或許,是時候放手了。 (2) 那天晚上,或許是因為淋了雨,回家以后江雪有點低燒。洗完澡吃了藥以后她早早地躺上了床,習慣性地拿出手機打開了微信,卻猶豫著不知道要和誰發信息。 和戀人分手了,又和朋友吵架了,所剩的選擇,似乎就只有一個不算戀人也不算朋友的周停云了。江雪想了半天,給周停云發了一條消息:“在干嘛?” 消息發出三秒之后她便后悔了,于是撤回了消息。她原本以為他應該沒看到,可下一秒周停云的電話便打了過來,江雪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便接通了。 “雪雪?!彪娫捘穷^傳來的的背景聲略嘈雜,而他的聲音卻愈發顯得低沉溫柔,“怎么了,不高興嗎?” 這個男人有的時候簡直敏感得可怕!江雪鼻頭又有些發酸,低聲道:“嗯,生病了,難受?!?/br> “怎么突然生病了?是著涼了嗎?吃了藥沒?” 他倒是關切得很……可這些或許都只是用來迷惑她的假象。江雪想到他居然花錢雇易歆來接近她,心頭便堵得慌。她很想質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但今晚的她實在太累了,沒有力氣再進行又一場爭吵了。 像只把腦袋埋進沙里的鴕鳥,拒絕面對她不想接受的現實。 如果謝留知道她的這種心態,一定又會生氣的。江雪不合時宜地想著。 可現在……花言巧語也好,虛情假意也罷,她實在是太需要一點溫情了。 “周停云?!彼龁?,“你能給我唱搖籃曲嗎?” 周停云那邊停頓了數秒,緩緩重復道:“搖籃曲?” “嗯,我睡不著?!币驗樯?,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聽起來軟軟的,像是在撒嬌,拂得人心頭發癢。 “你等我一下?!?/br> 周停云拉開一扇玻璃門,從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大廳走到了靜謐隱蔽的小露臺上。察覺到他的周遭變得安靜下來,江雪問:“你現在方便電話嗎?是在飯局上嗎?” “沒有,我在鄭家。今天是我爸生日宴,來的都是些無聊的老頭子,正好溜出來透口氣?!敝芡T普f,“你想聽什么搖籃曲?太難的我可不會哦?!?/br> 江雪說:“就唱你會的就好了?!?/br> “那我就唱小時候mama唱給我聽的搖籃曲好了,你可不許笑我哦?!敝芡T魄辶饲迳ぷ?,居然真的哼唱了起來。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mama的雙手,輕輕搖著你。搖籃搖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靜,被里多溫暖?!?/br> 簡單的旋律,一遍又一遍的重復。他的聲音清澈悅耳,像是帶著某種安撫人心的魔力,真的讓江雪的睡意漸濃了起來。而他就這樣不厭其煩地一直唱了很久很久,好像她真的還只是一個需要人哄著睡覺的小寶寶一樣。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呼吸聲漸漸平穩,周停云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停了下來。 “江雪?”他試探性地叫她的名字,“你睡了嗎?” 沒有回應。 “雪雪,晚安?!彼p聲說完這句話后,掛斷了電話。轉過身時,發現他身后不知何時站了個人,靜靜地看著他。 “鄭懿然,偷聽別人電話不覺得不道德嗎?”周停云慵懶地往后一靠,雙肘撐在露臺欄桿上,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 “周停云,搶別人女朋友不覺得不道德嗎?”鄭懿然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一張俊臉面若寒冰。 兩人就這么對峙著,空氣中火藥味漸濃。 “這樣么?”周停云一歪頭,做出一臉無辜的表情,“你若是稍微重視她一點兒,她大概也不至于這么輕易地就被我搶過來,你說是吧,大、哥?” 鄭懿然垂在身側的雙手倏爾握緊成拳,指甲陷入掌心,刺痛的感覺一路傳導至心臟。 雖然很不甘心,可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混蛋說的都是事實。畢竟,捫心自問,像周停云剛才那樣,一遍又一遍唱搖籃曲哄她睡覺的事,是他這個正牌男友從來沒做過的。 一直以來,他都太習慣于她的付出,忽視了她的需求。 “阿云?!贝藭r,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從兩人的身后傳來,身著黑色禮服裙一頭栗色大波浪的女人拉開門走了進來,親昵地走到周停云身邊挽住了他的胳膊,“一個人躲在這兒干嘛呢?不會是背著我偷偷在哄哪個女人開心吧?” “哪兒呢,莉莉,今天你才是我最重要的客人?!敝芡T坡冻雒匀说男θ?,伸手攬住漂亮女人的肩膀,兩人朝宴會廳走去。在快要經過鄭懿然身邊的時候,被他伸手攔住了。 “周停云,”他的聲音冷得像是結了冰,“告訴我,這個女人又是誰?” “你說莉莉?”周停云不以為意地說,“她是我今天晚上的女伴?!?/br> “女伴?!编嵻踩稽c了點頭,“很好?!?/br> 他看向那位名叫莉莉的女人,面無表情地問:“這位女士,能讓我和我弟弟單獨待會兒嗎?不會花很長時間?!?/br> 原本只是很正常的一句詢問,語氣也并沒有任何起伏。不知為何,莉莉被眼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那雙冷漠到極致的目光一盯,瞬間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所謂的不寒而栗,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莉莉怯怯地點了點頭,逃也似的離開了露臺。再次回到了熟悉的環境中,她松了口氣,好奇心后知后覺地升起——不知這對兄弟之間究竟是有什么矛盾?彼此之間倒像是仇人。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回過頭,余光偷偷瞟向那個隱蔽的小露臺。 兄弟倆挺拔修長的側面剪影融入在漆黑的夜色中,看不太真切,似乎是正在交談。突然,不知是否是言語間產生了什么沖突,其中一個上前揪住了另一個的衣領,提起拳頭,狠狠地砸了下去。 (3) 鄭懿然的拳頭挾著風聲襲來的時候,饒是周停云反應迅速,偏了一下頭,顴骨卻還是被堅硬的指骨擦了一下,白皙的肌膚霎時間紅了一片,火辣辣地疼。 真疼,可周停云卻笑了。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略帶挑釁地看著揪著自己衣領的男人,戲謔道:“怎么還動起手了,你這是淡定終于裝不下去了嗎?鄭懿然?!?/br> “周停云,我警告你?!编嵻踩坏南骂M繃緊,暗暗磨牙,“你給我離江雪遠一點?!?/br> “真要這么舍不得,就把她搶回去啊?!敝芡T茢[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語氣卻越來越刻薄,“我還真當你這幾年變成正常人了呢,原來發起狂來還是老樣子啊……鄭懿然,你知道你現在這樣叫什么嗎?狗、急、跳、墻?!?/br> “你如果是真心喜歡她,不至于挨我這一拳?!编嵻踩槐平怂?,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般,暗潮洶涌,“可你現在這樣算什么,一邊吊著她,一邊和別的女人曖昧。你他媽把她當成什么了?” “當成什么?”周停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見面第一天就和我上床了的女人,你覺得呢?” 他的語氣輕佻,像是在談論什么不值錢的東西。鄭懿然的瞳孔瞬間縮小,怒意勃發,再次握緊拳頭揮了出去。這一拳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周停云的側臉,青紫浮現。 周停云也不甘示弱,一腳踹在鄭懿然腹部,兩人扭打在一起,誰也不肯出聲,就這么你一拳我一腿,招招狠厲,拳拳到rou,不像是兄弟,倒像是仇人。一開始還算打得有點章法,畢竟兩個都是從小接受精英教育長大,跆拳道柔道什么呆都學了點兒??珊髞碚娲蚣毖蹆毫?,新仇舊恨一齊涌上,兩個人都失去了往日的風度,如同兩只纏斗的野獸般,獠牙對獠牙,爪子對爪子,都恨不得把對方撕碎了痛快。 這場兄弟戰爭最終以外人的介入而收了尾,被分開的時候兩人臉上均掛了彩,場面很不好看。鄭家老爺子趕來時看到一大一小兩個兒子凄慘的傷況,氣得臉都黑了,誰也沒想到一場盛大的生日宴會居然是以這種方式結束。 鄭家家大業大,平日里兩位少爺的一舉一動都被無數雙眼睛關注著,雖然這兄弟倆關系不和是一直都有的傳言,可沒有一次是鬧到明面上來的。這回打得這么兇,所有人都在猜測究竟是為了什么。錢?權?還是……女人?兩個都是天之驕子般的人物,究竟又有什么人值得他們像小孩子般爭搶成這樣? (4) 與此同時,那個遠在他鄉的罪魁禍首并不知道這天晚上因為自己惹出了多少事端,一夜安然無夢地睡到了第二天,起床時燒也退了,神清氣爽。 江雪穿著睡衣走出房間,來到客廳的時候,父母正坐在桌邊吃早飯,看到她出來,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雪雪,你朋友來找你了?!弊罱K母親開了口,看著坐在餐桌邊的第三個人,臉色十分古怪,“剛才本來想去叫醒你的,可人家看你還在睡覺,特意讓我們不要吵醒你呢?!?/br> “???誰???”江雪剛起床的大腦還沒有完全清醒,看著那個背對著自己坐在餐桌邊的背影,隱隱約約地覺得眼熟,“誰一大早的就來找我???” “雪雪,是我?!蹦莻€人終于轉了過來——銀白色的夸張發色,一張俊美臉蛋上青青紫紫,嘴角帶傷,一只眼睛上還蒙著白色的眼罩。 江雪在原地足足愣了幾秒,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喊:“周……周停云?” “你怎么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