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月上柳梢
涼風吹開窗戶,卷起床邊的輕紗。皎潔的月光趁虛而入,照著關綺依然未合上的眼睛—— 睡不著啊。 她能在百步外精準地射中飛奔的野兔,卻無法在這玄之又玄的局中看見自己的位置。 用皂角洗過幾次臉,還是沒能忘掉雪君嘴唇的觸感。心臟砰砰直跳,直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恢復平靜。今晚與雪君的密會,半是驚嚇半是驚喜,成功地擾亂了她的思緒。 確實煩心,自己居然幻想出了醇酒的味道來。 不過她也確實需要一點濃烈的慰籍。 「嘩啦——」 關綺正神游著,努力將思緒清理干凈,門外卻忽然傳來陶瓷破碎的聲音。 「誰?」關綺警惕地問。 沒有人答復。 她披上衣服跳下床,拿著油燈沖到門口,一把推開木門—— 「柳公子?」 關綺松了口氣。 面前的柳到月坐在地上,頭低得要埋進面前小桌上的菜肴里。 閣樓外的走廊連著一只露臺,月色正好,窗外柳樹的剪影也別有生趣。遠處湖心波光粼粼,是月亮在這都城樓閣中砸出的自然之景。 在這里喝酒,倒是好雅興。 柳到月坐得自在,衣袍并未遮住赤裸的雙腳。關綺看見沒說什么,他又覺得更加失禮,趕忙收了雙腿正坐——差點打翻了面前的小桌子。 「遲鐘哥哥帶著羅公子回內院去了,」柳到月咳了一聲,「怕您晚上有什么吩咐,便差遣到月今晚守在日新樓?!?/br> 關綺指著小桌,「那這些呢?」 「夜晚露重,最怕著涼?!沽皆禄卮?,「我一個人喝酒,借此暖暖身子?!?/br> 小桌上只有一壺酒和一只杯子,然而卻有兩個人都吃不完的下酒菜。 關綺也沒多問,徑直坐在柳到月身邊,打了個哈欠,「你把我吵醒了,就得讓半壺酒給我?!?/br> 伸手去夠那只酒杯,卻被柳到月先一步搶走。 青年指了指地上的陶瓷碎片,放低聲音道:「小郎只這一個了?!?/br> 美人月下獨酌,自己擅自打擾,本就該打,當然不舍得他在一邊看著。 「好好好,」她舉起酒壺,斟滿柳到月手里的酒盞,「公子只這一杯了?!?/br> 說罷抽起小壺,直接對著壺口灌飲。 「哎……」柳到月想攔,卻擋不住關綺已經喝了大半,只好舉起可憐的小杯,「請?!?/br> 這是好酒。 酒香四溢,度數不低,然而關綺這樣直接灌了半壺下去,卻一點兒不會燒著喉嚨。 「小姐注意,別傷了身體?!沽皆聰r下了關綺的第二口,將那碟牛rou往她面前推了推,「喏?!?/br> 關綺也沒拒絕,大方地撿起了唯一的一雙筷子,挑了精致的夜宵下酒。 良辰美人美景,露臺美酒美食。不過幾輪,她便有了些輕微的醉意,拉著柳到月的衣袖,要他陪自己說說話。 「大人想聽些什么呢?」 關綺歪頭,「就說你好了?!?/br> 今晚柳到月在那副荷花圖上補的幾筆,確實讓她印象深刻,她也確實好奇,這屈居日新樓的侍兒,背后有什么精彩故事。 「生平無聊,大人還是多喝幾口酒好了?!?/br> / 本朝風氣崇尚才子,文人名士結親育子都十分注意讀書習字、琴棋書畫。稍富裕的家庭都愿意送兒子念書鍍金,以謀求更顯赫的妻家。 家境普通而才華橫溢的士子越來越多,需要士子開辦男塾的家門也越來越多,人們也就默許了天然男子靠教書養活自己。 這些高風亮節、獨立更生的男先生,在貴人府上卻很難保持不婚的誓言。有名的士子入府教書,不到一年便成了女媛的側室,這種事情可是經常發生。時人追捧花魁,同樣贊揚才子。貴女有情趣或趕時髦,也愛炫耀自己娶到了才情出眾的夫郎。 久而久之,也就出現了柳到月這種出身一般、由士子收養,專為暴富商賈附庸風雅設計的收藏之物。 關綺完全沒看出來,柳到月比自己還大一歲。 「小人讀書不精,姑且懂了點禮義廉恥。于是冒險來了京城,在公主府中做個打掃洗刷的才人?!沽皆鲁P綺笑了笑,「當時年紀太小,還真以為自己能像義父那樣,靠才學在京城出頭?!?/br> 他頓了一會兒,「天下所有讀過書的小郎,都在爭搶那幾個男官的位置,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呢?不如早日托付良人?!?/br> 這話是可以對外人說道的嗎? 關綺恍然大悟,扭頭看了看地上吵醒她的那只酒杯。碎片在小桌的另外一邊,水漬全部在白墻上。 不像是無心掉落在地,反倒像他用力砸出去的。 為了驗證自己心里的猜想,在接過他推來的小菜時,關綺故意環上了柳到月纖細的手腕。這樣唐突的行為,并沒有被這位「懂點禮義廉恥」的才子呵止。 舉高茶盞,昂貴的白瓷反射著周圍的暖光,好像這冰冷的瓷胎中也有火焰熊熊燃燒——不過顯然不能有火,畢竟這酒壺中裝的是醇香的曲秀才,不是回甘的不夜侯。 「原來如此?!龟P綺將新酒一飲而盡,「小可倒是要感謝美人垂憐,只見一面,便將我視作良人?!?/br> 關綺仔細打量著柳到月。 他身上素紗的衣服薄如蟬翼,隱隱約約透著底下淺紅的里衣。耳環后金色的鉤子微微顫抖,反射出的月光搖搖晃晃,隨著晚風,往關綺鼻子里送著特制的熏香。 身子慢慢貼近,關綺甚至能感覺到他慢慢熾熱起的肌膚,最搭著他的肩膀,用舌尖撬開雙唇。 ——果然。 面前的人與自己只隔了他身上的那層薄紗,關綺卻覺得有些索然無味。這人到底是讀了點書,連勾引人的手段都那么正派。 「嘖嘖嘖?!龟P綺退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手卻從他的肩膀落到了他腿上,帶著點戲謔,慢慢往他腿根處的秘密探去,「這種事情就是在賭身家清白,若是殿下發現了,你打算怎么逃過懲戒?」 柳到月輕輕嘆氣,苦笑一下,卻沒說話。 原來還沒想好么? 關綺覺得他可愛,想再激他一次,又一次吻上了他的嘴唇。 不同于方才的溫柔,這次簡直稱得上粗暴,但她并不滿足于此。等柳到月逐漸適應她的掠奪后,關綺一把將他按在了桌沿,推開餐具酒器,在嘩啦嗙啷的瓷聲中,將柳到月壓在自己身下。 兩人鼻尖貼著鼻尖,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肌膚相碰。身下的佳人雙眼緊閉,上翹的睫毛不住地發抖,是兩片藏匿著野兔的草從。 關綺解開他外袍的扣子,扯開嚴實的衣領,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膚。冰冷的手指在溫暖的白玉上徘徊,慢慢探進衣中,夾弄他藏起的一顆紅豆。 「唔……」 貞龍都未解下過幾次的男人,哪里受得了這種撩撥? 天上的月亮識相地躲在了烏云后,沒照出他臉上的霞色,但關綺不需要眼睛就能知道身下這位已經動情——手心貼著的肌膚越來越燙,大腿與他胯間相貼的地方,也抵著一根挺立的硬物。 「柳公子要是早些想開,也不至于這么大年紀了還在勾引女人?!龟P綺捧著他的臉,「士子只有年輕時才有人追捧?,F在才想依附多情的小姐,怕是有點晚了?!?/br> 第三個吻僅僅碰到了他的嘴唇,關綺的目標,是柳到月的脖頸。 小獅子叼著獵物的要害,用舌頭一遍遍地舔舐,好像馬上就要露出獠牙、一口咬死這頭覬覦許久的梅花鹿。 「這可不是條容易的出路?!龟P綺低頭與他十指相扣,「遇人不淑,將來的路上,也只有青燈古佛作為念想。你想好了嗎?」 說罷,她「?!沟匾宦暯Y束了威脅的親吻。柳到月修長的脖頸上,多了幾塊淺紅色的痕跡。 / 次日清晨,關綺是在柳到月的臂彎中醒來的。 她浪跡風月場那么多年,聞著空氣,就知道昨晚兩個人什么都沒做。自己身上雖然赤裸,可一點不覺得酸痛。掀起錦被沒看見吻痕瘀青,雙腿間也沒有令人不快的黏膩或鈍痛。 那壺酒應該沒放別的東西——反正沒放春藥,不過可能有些助眠的玩意兒——關綺不至于醉得失掉分寸,膽子大到敢把公主府的人抬上床。 回憶漸漸清晰,她也想起了那之后的事。 柳到月頗有些勾引人的本事。 被關綺壓在身下,先是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然后醞釀出眼淚,再偏頭裝作不敢瞧她——順勢落下一顆讓人憐惜的珍珠。 媚眼如絲,最重要是情景到位。 無處投身的才子終于向位貴女低頭,放開膽子卻依然局促的全力勾引,因為真實而輕易染上了萬千風情。就算他沒有故意往后仰頭,將緊張的吞咽用喉中那枚rou果表現出來,關綺也是愿意在這張白紙上,溫柔的印下幾個私章的。 「我沒膽子帶你上床,」關綺側身而臥,看著柳到月的睡顏,「你倒是有膽子自己爬上來?!?/br> 她托腮靜待,看著柳到月的眼睛抖了兩下,張開那雙寫著八分無奈一分野心的棕褐色眼睛。 「喂,」關綺的表情似笑非笑,「下次再爬貴女的床,還是早一點醒來,趕在她睜眼之前,先把眼睛哭紅了才好?!?/br> / / / *男子所佩戴的貞cao鎖,應該寫作「貞籠」,但實際上寫成「貞龍」的更多一些。 這點也是出于作者個人的惡趣味,因為覺得小魁穿越到當下現代,看到電視劇里男皇帝自稱「真龍天子」的樣子」應該會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