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尸首、埋在、哪兒了?
“我不喝?!?/br> 沉在的淚流的無聲無息,她總是勾人心魂的狐貍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個人仿佛被從頭到腳擊碎了再拼湊起來。 顧煜擱下碗,對她說:“你不喝我就把它倒了。本來他一天只用放一碗血,這樣一來就得放第二碗,一直放到你愿意喝為止。沉在,你是要他死嗎?” 說著,他站起身,作勢要把這碗“藥”倒掉。 沉在慌了神,扯住他的衣擺,見他回過頭,眸中幽綠閃爍,似是早有預料。 她神色悲戚地接過碗,閉著眼將阿蓮的血一飲而盡。 沁人心脾的清香在口腔中回蕩,像是一個輕柔溫暖的吻。 她再也忍受不住,腦袋埋進雙膝之間,嚎啕大哭起來。 向來橫行霸道、天不怕地不怕的狐妖,如今被扒了皮抽了骨般,在她的死仇面前無法控制地露出脆弱一面。 “嗚...我什么都聽你的,你放過他吧,只要你愿意放他一條生路,我、我就再也不逃了”沉在哽咽,幾度語不成句。 顧煜抬起她的頭,用指腹擦去她臉上的眼淚,只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凈。 看著她因別的男人傷心落淚,他憤怒到身體隱隱打顫,滿腔怒意要擠爆他的心臟,理智與失控地情緒輪流占據他的大腦。 他的奴隸,什么時候輪到別人指染。 真想現在就弄死他。 緊了緊后槽牙,他開口語氣卻很平和:“饒他一命可以,但你得先給我點誠意瞧瞧?!碑吘惯€不是他死的時候。 顧煜坐在太師椅上,雙手環臂,脊背懶散地往后一靠,兩腿毫無遮攔地大開,比勾欄里的小倌還浪蕩。 他的眼神如狼似虎,直勾勾地要將沉在拖下地獄。 沉在臉色慘白,五指收緊又松開,這樣反復好幾次后,才有了其他動作。 她抹了把鼻涕抹了把淚,哆哆嗦嗦地爬下床,爬到顧煜腳邊,幾根白細的手指頭哆哆嗦嗦爬上他的腿,腦袋鉆到了他的衣擺下。 屋外陽光和煦,屋內偶爾傳出的幾道泣音,皆被枝頭第一朵紅梅綻放的聲音蓋過了。 ...... 日復一日的嘔吐,飲血,討好。 沉在過得像臺無知無覺的儀器,她時常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不然為什么連痛苦都變得麻木呢? 好在她的身體情況明顯好轉。 這日,顧煜檢查她腹部的傷口,發現得生劍造成的創傷已經完全愈合了。 雖然她的丹田還是空空如也,但劍傷不再發作,起碼能讓她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了。 顧煜放下她的衣服,“你痊愈了?!?/br> 沉在忙整理好衣裳,紅著眼眶,小心翼翼地問:“...我不用喝...了吧?” 顧煜睨她一眼,剛剛因她傷勢治愈而上揚的嘴角,迅速沉了下去,“嗯?!?/br> 得了他的肯定回答,沉在猶如重獲新生一般,渾身筋骨都松快了。 她后知后覺,剛剛那一會兒等待回答的功夫,身上竟然出了層薄汗。 局促地搓了搓手,沉在欲言又止地看向顧煜。 “有什么話直接說?!?/br> “我、我能去看看阿蓮嗎?”覷著他的臉色轉冷,沉在霎時噤了聲。 “...來不及了,我已經讓他走了?!鳖欖侠渲鴱埬?,語氣生硬。 沉在一怔,他已經走了? 她還沒來得及和他道別。 但,走了好,走了就好,起碼還能自由地活著。 可終歸還是有念想的,關于他的味道,他留下的痕跡,沉在都想再聞一聞、見一見,起碼能和她的念想好好道個別。 于是,她又問:“那我可以去他之前待過的房間看一下嗎?” 顧煜長久地盯著她,似乎要透過她的雙眼,看穿她的心。 半晌,他才不情不愿般丟下兩個字:“隨你?!?/br> - 白塵在空中飛舞。 沉在第一反應,就是這間屋子,已經很久沒有住過人了。 立在正中間的十字木架已經長出霉跡,地面蓋了層灰,像床薄薄的毯子鋪在上面。 牢房里只有霉味,沒有阿蓮身上那股好聞的蓮花香。 沉在在里面站了一會兒,遺憾之余,為阿蓮感到高興。 當初若不是她一念之私,將他從沙海中撿回,或許他根本不用受這么多苦。如今離開了她,才算是回到了正軌。 她扶著門,意興闌珊地走出去,忽然聽見門前掃地的兩只小妖在說什么“血”的。 仔細側耳分辨內容后,她方寸大失。 她橫沖直撞地跑過去,用力扯過一妖的胳膊,大喊道:“你剛剛說的是什么!給我再說一遍!” 狗妖上下掃了她幾眼,鄙夷道:“那人你認識?認識也沒用,他早就死了。喏,就是后面那牢房,血一碗一碗從里面端出來,后來去收尸的時候,人輕得跟張紙一樣,一點血色都沒有?!?/br> 沉在耳邊轟然一響,整個世界在她眼前扭曲崩塌。 她一下子軟了力氣,抓著狗妖幾乎要將他也拖倒在地。 “尸首、埋在、哪兒了?”她喘息著,每說一個字,仿佛拿要了她半條命。 狗妖甩開她,下巴倨傲一抬:“喏,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早被燒成灰,倒進那邊的下水道啦?!?/br> 沉在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她真的害死了阿蓮。 心臟撕裂般疼,她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她捂著心口,手腳并用地爬了過去。她探出雙手,臭水從指縫流逝,手心里只剩下一點污泥。 “阿蓮,我的花花......” 再也聞不到的香味,再也見不到的笑顏。 從今往后,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一個人,那么純粹徹底地愛她。 他們藏在血液里的紅線,斷了。 沉在淚如雨下,她捧起那抔污泥,仰頭吞了下去。 他們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