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表兄共夢后 第1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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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回家 ◎過一陣就得改口了◎ 崔寄夢倏然起身, 皇帝私印豈能輕易示人,陛下給她私印定是有大事,莫非二皇子提前動手了? 她忙掏出那張小小卷軸, 上頭是陛下印信,寫著“出司馬門至南城門, 持此印信速調武衛將軍進宮換防”。 果真出事了。 若這印信是旁人送來的, 她會思慮再三再下決斷, 可方才那名內宦是陛下親信, 崔寄夢無從質疑。 想必是二皇子的人控制住了永安殿, 陛下及前來赴宴的皇室宗親及世家都在永安殿內,只有她因待嫁不得出席。 雖不知道陛下為何會如此信賴她,但表兄和謝家的親人、以及長公主、都在宴上, 崔寄夢不敢耽擱,趁著人被支開了,匆匆出了儲寧殿。 她從前不善識路, 但這些時日為了未雨綢繆, 硬是逼著自己記下了皇宮內各殿及各門所在方位, 知道司馬門如何去。 眼下最麻煩的是如何出宮。 崔寄夢望了望宮門的方向,倏然想到因世家宗親中有年邁或不便出席宴席者, 每逢大宴, 皇帝都會派宮里人去宮外賜菜以彰顯皇恩浩蕩。 陛下的人還能來給她送賞賜,想來還未到劍拔弩張的地步, 二皇子他們選在今日動手, 當是想用最小的代價謀取, 為掩人耳目, 賜菜的人會照常出宮。 假扮宮婢或內侍混入賜菜的人里頭, 倒是一個法子。 正愁著如何弄來宮婢的衣裳, 一內侍左顧右盼著跑過來,是方才隨陛下的貼身內宦前來賜禮的,他拉過崔寄夢到了御膳房周圍的偏殿,給她一套宮婢的衣服,又塞給她一塊玉牌,是王貴妃宮里的,隨即顫聲道:“貴人換上吧!就靠您了?!?/br> 崔寄夢匆匆套上那外衫,經過御花園時,她把自己的鞋履放在湖邊,宮裝外袍扔到了水中,想著多少能拖延時間,到了御膳房,里頭此刻正忙得不可開交,她本想打著王貴妃身側姑姑派來的名頭,正巧先前總去長公主府送御膳的一位公公見到她了。 崔寄夢起先慌張,但那位公公毫不意外,竟像是一早就料定的,忙拉過她:“正好缺了一個,你跟著去吧?!?/br> 一切順利得剛剛好,崔寄夢跟著賜菜的人出了內宮。 出了宮門,賜菜的人分成了幾撥,有那位公公的掩護,崔寄夢順利溜走,要往南城門去光靠腳不行,她得去尋一匹馬,迎面碰到一小群騎兵,打頭的將領喝住了她:“什么人?!” 崔寄夢步子頓住了,不知這伙人是否是二皇子的人,想往巷口拐,他們人多,她跑是跑不掉的,不如裝作宮里的人,低頭道:“回將軍話,奴婢是宮里的人,奉主子旨意去傳信?!?/br> 來人態度稍好,“是哪位主子,派你給誰傳信?” 她想了想,若說陛下,萬一來人是二皇子一派的人,只怕難辦。方才一路過來,外頭還算安寧,想來二皇子欲逼宮的事還未傳出來,她若說是二皇子的人,無論來人是二皇子的還是陛下的,她都有說辭可言。 況且方才見面時,表兄也說過,武衛將軍決意假意屈從二皇子。 故而崔寄夢強作淡然道:“貴妃娘娘奉陛下旨意,遣奴婢尋武衛將軍入宮赴宴,敢問將軍可否借匹馬?” 她刻意含糊其辭,她有貴妃玉牌,若這是二皇子的人,這般說他們會以為是娘娘假借圣上之命私自調動武衛將軍,若不是,再出示陛下印信。 總之先見到武衛將軍。 好在那將領并未多問,只看了眼她手中玉牌,吩咐兩位兵士:“你送她去見將軍?!?/br> 崔寄夢松了一口氣,接過兵士遞過來的韁繩,朝那將領道謝后翻身上馬,她來到南城門,有兵士引薦,她很快見到了武衛大將軍。 那是一位略顯憨厚的中年將領,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大將軍一眼認出她,毫不意外,只問:“鄉君是替二殿下傳信?” 崔寄夢直接拿出陛下印信,表明立場:“宮宴有變,望將軍速速進宮換防,護陛下安危?!?/br> 武衛將軍并不心急,反而問她:“你想必也從二殿下處得知成義王之事,我和你父親有交情,再論這層關系,也算你的親人,我便直說了,眼下我們皆與亂臣扯上干系,只怕難以脫身,你就不怕?” 崔寄夢稍愣,大將軍似乎尚在猶疑,但表兄說過大將軍是可信之人,她想了想:“晚輩是很怕,日夜難安,但亂臣舊人的事,二殿下并無證據,有得轉圜,再不濟此次便是戴罪立功的好契機。晚輩雖未出席宴會,但猜測陛下不可能在宴上當著二皇子等人的面寫下手書,大概早有防備?!?/br> 說完她才意識到,陛下似乎知道二皇子會突然在今日行事? “嘿,這倒是?!闭胫?,武衛將軍打斷了她,接過手書印信確認一番,但仍不急著出兵,反敘起舊,“你爹那家伙腦子靈光,但是壞得很。在別宮時我就注意到你這小姑娘了,覺著比你爹瞧著老實,看著好欺負好糊弄,不過現在看來,你多少隨了他,不服輸!” 他笑著,忽而沉重長嘆:“只可惜你爹這人,軸得很!太重信義,認定了就誓死追隨?!?/br> 崔寄夢不清楚父輩的事,只默默聽著,同時忍不住催促:“將軍,我們是不是該進宮了?” 永定殿這邊。 賞賜送出后,為二皇子說話的世家面露喜色,起初一直作壁上觀的開始暗自后悔方才未加入其中?;实蹝哌^下方,再度端起酒杯:“今逢喜事,朕與眾卿同樂?!?/br> 眾人紛紛舉杯慶賀,皇帝沉思了許久,忽道:“朕深思熟慮后,亦覺得老二若是遠去劍南,實在可惜?!?/br> 王中書等人見皇帝主動說起此事,更是勝券在握,皆重提立儲一事,先頭靜觀其變的幾家也加入了。 卻聽皇帝說:“朕決意將老二封地從劍南改為江左一帶,封七珠親王,且讓他在外歷練幾年?!?/br> 若是二皇子無奪儲之心,這興許是喜事,然而無論封幾珠親王,封地如何富庶,終究都要離京就藩。劍南雖遠,但古往今來,不乏自蜀地興兵雄踞一方者。而江左雖富庶但一無天塹護佑二來重文輕武無甲兵之利,三則不產銅鐵皮革,不利兵道。 二皇子端坐下方,持杯的手遽然收緊了,隱忍不發,眉眼凌厲。 按禮皇帝賞賜過后,二皇子當領旨謝恩,然后他遲遲未動,皇帝忍不住問:“皇兒覺得如何?” 二皇子這才起身,拱手道:“父皇深謀遠慮,兒臣遠不能及,但恕兒臣不能接受此封賞?!?/br> 王中書等人見他表態,皆站出來異口同聲道:“我等亦不同意!” 皇帝一看,不冷不熱地笑了。 長公主起身,冷聲斥道:“皇兄尚在盛年,你們一個個想造反么!” 王中書朝長公主行禮道:“殿下,我等是為了江山永固著想,陛下執意如此,我等只好誓死進諫?!?/br> “好一個江山永固!好一個誓死進諫!”皇帝冷聲笑了,指向下方的眾皇親貴族,“李炎!” 一隊禁軍包圍了大殿,然而領兵的卻是別人,那人一進殿,卻先朝二皇子行禮,顯然是二皇子把禁軍換了。 皇帝怒而起身,摔了杯盞,“好,好,你們一個個都要當亂臣賊子么!” 這句亂臣賊子一出,殿內頓時劍拔弩張,矛盾徹底爆發,見此情形,一些持中立態度的宗親世家加入王家,有繼續裝聾作啞的,亦有如英親王及謝家等擋在御座前堅決擁護皇帝的。 二皇子對謝泠舟冷笑道:“表弟,論識時務,你尚不如崔鄉君一個小女子?!?/br> 這是要借著崔寄夢,把謝家也拉下水,謝泠舟淡道:“崔家將門世家世代忠君,崔鄉君亦然,且在座我等,無論男女老幼、有無官身,皆是陛下臣民?!?/br> 這時一個宮婢慌張奔了進來,對二皇子道:“殿下,崔鄉君不見了,奴婢們在湖邊找到了鄉君的鞋子和衣裳,正命人下水打撈!” 二皇子眉間一緊,冷道:“廢物,給本宮去找!” 殿內正僵持著,各人皆在賭自己的前程,除去謝家人外,并無人有閑心去cao心一個無關之人,謝家來赴宴的幾人皆是焦急,但本就被困,束手無策。 謝泠舟眉心緊蹙,渾身亦繃緊了,腦中有一瞬空白。 依他對崔寄夢的了解,她不會輕生,母親也再三保證過會派人悄悄看緊她,但他仍舊擔心。 她會不會受人加害? 這個可能性讓他心口發悶,伴隨著莫大的失落和空曠。 那是一種鈍痛,不似被刺客刀劍劃過般劇烈,細細綿綿的,慢慢蠶食心口,就像發覺他們不再共夢、得知她與二皇子定親時一樣。 不,比那還要難受,至少那時他能確認她還好好的。 謝泠舟陷入掙扎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雄渾的聲音:“哎呀,好好的吃著酒,怎么吵起來了!” 是武衛大將軍,二皇子和王中書并不慌亂,但王家有的人坐不住了。 王家另一位朝中要員本就不贊同兄長激進的作法,見武衛將軍來了,擔心事出有變,出來勸說兄長,未果,索性直接聲明要誓死忠君,同兄長撇清聯系。王家一部分人誓死追隨二皇子及王中書,另一部分人則倒到皇帝一邊。 武衛大將軍進了殿,在他身側,還跟著一作宮婢裝扮的少女,眾人定睛一瞧,竟是本要與二皇子成婚的崔鄉君! 二皇子亦認出了崔寄夢,凝眸看了她一會,只露出個自哂的笑。 是他自負,竟被一個姑娘家的眼淚和柔弱的表象給迷惑了。 崔寄夢被他深邃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往后退了幾步,目光卻很堅定,毫不躲避地與他對視:“殿下是皇子,尊貴萬分,何苦要走上歧途?” 二皇子冷冷笑了笑,并不回答她的話,徑直走到武衛將軍跟前:“將軍忘了此前答應本宮什么?” 武衛將軍一拱手,模樣冤大頭似的:“臣先前答應將殿下引薦的幾位能人收入麾下,是因那幾位都能干,可臣也不知道他們幾個是來干這事的??!臣一心效忠于陛下,蒼天可鑒??!” 二皇子冷道:“莫非將軍忘了,您和崔鄉君一個是成義王義子,一個是成義王外孫女,有何資格談忠君?” 殿內眾人嘩然,更是忐忑。 武衛將軍卻一撓頭:“殿下,您可不能瞎說??!成義王哪還有什么后人?當年成義王的案子可是先帝親手審理的,先帝他老人家能有遺漏?至于臣,臣的確是成義王義子,可臣一直對陛下衷心耿耿,陛下也說過用人不疑,陛下,您是相信臣的衷心的??!” 皇帝頷首:“是,朕相信他們,否則也不會派崔鄉君給武衛將軍傳信?!?/br> 話說到這份上,在場宗親貴族哪能不明白?悉數倒戈:“陛下圣明!” 二皇子凝眉思忖許久,忽而了然,苦笑道:“父皇這招請君入甕實在高明,兒臣遠不能及?!?/br> 皇帝看了他一眼,雖有失望,但并無過多責備,沉聲下旨:“傳朕旨意,王中書身為外戚、與成安郡王等結黨營私,教唆皇子謀反,押入天牢嚴加審訊!王貴妃教子無方,縱容母家擅議朝政,褫奪妃位,入冷宮思過。至于這個逆子,受人蠱惑欲行大逆不道之事,婚約及婚事取消,褫奪親王封號,即刻押回皇子府,從此不得出府半步!” 崔寄夢雖不懂朝中局勢,但從二皇子方才那句話,她隱約猜到陛下當早就察覺到二皇子的異動。 如今陛下將矛頭都指向擁護二皇子的人,對于二皇子,只說“受人蠱惑”并拘禁,顯然是想留二皇子一條生路。 被押在一旁的王貴妃忙跪行過來,含淚抓著二皇子袍角:“孩子……千錯萬錯都在我,你快、快同你父皇認錯??!” 二皇子卻并未謝恩,仰面大笑,這笑里自嘲,有無奈,亦有不甘,他越過眾人,無所畏懼地直視高高在上的君父:“什么受人蠱惑?兒臣的手段和野心,皆是父皇一手教出來的,自然是在效仿父皇,只可惜兒臣終究不及父皇?!?/br> 在場諸人聽到這大逆不道的話,皆倒吸一口氣,低下頭假裝沒聽到。 皇帝目光愈寒:“來人,把這逆子給我押下去,嚴加看管!” 二皇子及其一眾黨羽很快被押了下去,皇帝頗為疲倦,揉了揉額角:“武衛大將軍救駕有功,但此前因失職致使禁軍混入圖謀不軌之流,功過相抵。至于崔鄉君,今日你傳信有功,朕特許你提個愿望,想好了再來見朕吧。其余事由,該追究的,該善后的,明日早朝再議,散了吧?!?/br> 短短幾個時辰,來赴宴的皇親貴戚們經歷了此等變故,能走出殿外的皆是腿腳發軟,都在慶幸幸好沒有貿然倒向二皇子那邊,牽連親眷。 崔寄夢亦是雙腳發軟,邁下臺階時險些踩空,身側伸出一只手扶住她手肘。 她很熟悉這雙手,輕喚來人:“表兄?!?/br> 雖在人前,但這次他們并未過度避嫌,謝泠舟安撫她:“一切都過去了?!?/br> “嗯……”崔寄夢鼻尖發酸,這段日子過得恍如一場噩夢,尤其是這一個晚上,雖說一切還算順遂,但卻是她十七年人生里,最驚心動魄的一晚。 謝泠舟隔著袖擺悄悄攥緊了她的手臂,低聲道:“經過今夜動亂,朝中想諸事繁多,我估計要忙上一陣,一會先送你們回府,再回衙署?!?/br> 她不忍他來回奔波:“不礙事的,表兄,我隨舅舅舅母回去便好?!?/br> 謝泠舟卻不答應,笑了笑:“不一樣,我答應了要帶你回家?!?/br> 原先被壓抑的、不能宣泄的情愫被今夜這一番動蕩暫時壓了下去,二人內心竟出奇平靜,只相視一笑。 馬車上,謝家眾人皆是后怕,但顧及王家是王氏母家,并不多言。 王氏是已嫁女,不會受王家牽連,但今日鬧出這樣的事,母家定會受牽連,王氏怎能坐得住,捂著臉哭了一路。 但這種事眾人都無能為力,謝執勸道:“后來王家二爺也站出來堅定擁護陛下,但愿能減輕幾分罪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