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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清冷表兄共夢后 第100節

    趙昭兒來到崔寄夢跟前, 目光落在她手上佛經避免了對視,輕聲致歉:“阿乾無理取鬧, 冒犯了表姐, 是我沒教好,對不住表姐?!?/br>
    崔寄夢不想父輩恩怨進一步波及, 只求相安無事:“不礙事?!?/br>
    二人從前倒是合得來, 如今因趙夫人之故, 只剩尷尬, 她正要離去, 又聽趙昭兒在身后叫她:“崔表姐……”

    崔寄夢聽出她話里的猶豫, 訝異回身:“怎么了,表妹還有事么?”

    “無事?!壁w昭兒到嘴邊的那句道歉卡了半天,最終沒說成,只能換句話含糊道:“阿乾那些話都是道聽途說,表姐和大表兄……其實很般配?!?/br>
    說罷轉過身拉著弟弟匆匆往回走,她自認不是品行高尚的圣人,甚至承認,自己不忍作惡并非因為心中全無惡念,而是不愿自己成為惡人,因為她驕傲,討厭那種作惡后不得不低人一等的內疚感。

    崔寄夢望一眼趙昭兒遠去的背影,數月前的趙昭兒雖恬靜但為人開朗明媚,如今經歷趙府巨變,變得沉默寡言。

    或許某種程度上她們是一樣的,都要擺脫父輩,靠自己摸索出一條路來。

    崔寄夢慢慢走回皎梨院,采月見她神不守舍的,不由得擔憂:“小姐,是不是不舒服了?”

    “我只是月事來了,有些乏?!贝藜膲魻縿哟浇?,露出一個勉強算得上笑的笑,回了臥房在妝臺跟前坐下。

    鏡中人怔然看著她,發間別著那支玉簪,崔寄夢將那玉簪取下,放在掌心細細端凝。

    大表兄曾說過她真摯純善,和他是一類人。其實他和阿辭更像一類人,一樣的冷靜持重,外表淡漠但重情義。

    若非江家蒙難,也許他們現早已成婚,再晚一點,若沒有共夢,大表兄與自己大概還只是表兄妹關系,他會在查案時與阿辭重逢,會有別的故事。

    大表兄和阿辭對她很好,可他們越是好,崔寄夢越是覺得自己手里揣著的這根簪子猶如千斤重。

    她只是恰好走運擁有了這一切,而這些,本該是阿辭的。

    罷了,多想無益,一切等表兄回來再提,她強迫自己擺脫這總是怯懦不安、胡思亂想的習慣,將發簪戴了回去。

    *

    江左回京的船上,謝泠舟端坐艙內,面前擺放著棋盤,棋盤上一子未落,只有個繡得歪七扭八的香囊。

    長指撫過凌亂的繡線,謝泠舟將手虛虛攏成一個拳,將香囊裹在手心。

    他已經兩月未夢到崔寄夢了,雖知她平安無事,但仍免不了不安。

    若說他這段時日忙于與各方周旋無暇做夢,但表妹不可能一次也未夢到他。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們不再共夢。

    離京千里,沒了夢境,書信不便,唯一能叫他踏實的便是這枚香囊。

    所幸此間事了,再等二十余日便能再見到人了,謝泠舟收回手。

    阿辭抱著劍從艙外走進來,原本在一丈遠的地方坐下,她習慣了給自己和旁人都留一個不算親近也不過于疏遠的距離,然而瞧見棋盤上的香囊,忍不住直起身子探頭瞧了一眼。

    望著那糊成一團線的鴛鴦,她了然笑道:“阿夢繡的吧?”

    謝泠舟無奈笑笑:“表妹的繡活從前也是這般只可意會?”

    阿辭雙手抱臂又望了一眼,勾了勾嘴角:“現在大有進益?!?/br>
    謝泠舟更是難以想象崔寄夢從前的繡工離譜到了何種境地,失笑道:“她還真是心靈手不巧?!?/br>
    阿辭眼看著他將那香囊寶貝似地妥善藏起來,有些納罕:“我以為團哥將來會喜歡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br>
    “表妹知書達禮,難道不算大家閨秀?”謝泠舟面不改色。

    哪有大家閨秀只會拉彈弓打鳥,還每逢大事便神經兮兮地看黃歷?阿辭心雖如此說,但也無比認同地點頭:“是,阿夢她知書達禮、溫婉賢淑?!?/br>
    兩人都是少言的人,除了案子和崔寄夢,并無別的話題可聊,謝泠舟忽而問她:“聞雪此后打算何去何從?”

    這個名字已有十年未曾被旁人叫起,江聞雪失神了好一會,抱劍望著外頭茫茫江波:“我習慣了以姜辭的身份行走,也過慣了這樣無牽無掛的日子,因而并無成親嫁人的打算,往后大概還是會繼續男扮女裝游走江湖,即便恢復女兒身,也會在你和阿夢成婚之后,你我當年婚約乃先帝所賜,今上重孝道,我若現在恢復江聞雪的身份,那是要我的命?!?/br>
    謝泠舟默然不語,良久微嘆:“婚約的事是我有愧于你,往后若有何難處,盡管告訴我,我這半個兄長雖不如照殊牢靠,但會竭盡所能?!?/br>
    江聞雪滿不在乎:“你肯冒著被牽連的風險查案,已是對我和江家有恩,我與你本就只有兄妹情,何來愧疚一說?”

    兩人釋然一笑,望著江波各有心事,船經過一段水勢湍急的河段,船艙周圍忽然傳來細微的異動。

    謝泠舟和江聞雪警覺地對視一眼,江聞雪繃直身子,手中劍蓄勢待發。

    倏然間,一把長劍從艙頂刺啦刺入,打破了艙內外的對峙,埋伏在艙內的暗衛和悄悄潛入的不速之客皆現了身,刀劍相擊之聲蓋過洶涌江波,偶有暗衛或刺客力有不逮被擊殺墜入江中,這一片江水頃刻間被染紅。

    滿眼的紅,鋪天蓋地……

    “表兄……不、不要!”

    遠在京城的閨閣內,崔寄夢抓著床帳從夢中驚醒,看著湘色的紗幔,眼前不斷浮現方才那殷紅血腥的一片。

    她夢見大表兄所乘船只撞到了礁石,船身傾覆,哀嚎呼救聲一片,江里盡是掙扎的身影,他不慎被船板壓住……

    兩個多月了,她總算夢到他一次,卻是個這樣的噩夢。崔寄夢用袖擺擦去額際冷汗,扒開紗帳,采月見她赤腳奔出來,忙提著鞋履上前:“小姐做噩夢了?”

    崔寄夢撫著心口:“我方才……夢見大表兄出事了?!?/br>
    采月替她穿好鞋履后,遞過一封信:“難怪老人們都說夢是相反的,方才小姐歇晌午覺的時候,大公子那邊的人來信啦!”

    崔寄夢拆開信,信上只寫了寥寥幾句,看字跡當是百忙之中抽出空寫的,謝泠舟在信上說他已到了江左,一月后抵京,叫她好好待著,別亂跑。

    信是用急遞送回的京城,算算日子,最多十日,表兄便能抵京了。

    她將信抱在心口,宛如服了一顆定心丸,那些不安暫時被壓了下去。

    崔寄夢收到信的同時,京郊別院一間廂房內,有個只穿著寢衣、披散著頭發的婦人,枯坐在并未打開的窗邊。

    院中幾個灑掃婢透過窗紙往一眼模糊的人影,毫不避諱地lj閑談:“聽說沒,趙府攤上事了,那趙國公下大獄了,只怕要殺頭?!?/br>
    另一位訝道:“天啊,那里頭這位還算運道好,雖然被休了瘋瘋癲癲的,好歹能留住一條命?!?/br>
    ……

    窗前骷髏架子般的人忽地動了下,枯槁的雙眼轉了轉。

    天際陰云竄動,窗前一片明了又暗,一直到了夜幕降臨時,窗邊忽地出現一道黑影,敲了敲窗。

    趙夫人似有所感慌忙開窗,一從未見過的黑衣人將一封信扔進來:“國公爺入獄前寫給您保命的?!?/br>
    那人說完,再度沒入黑夜中。

    趙夫人爬著去撿起那封信,趙國公在信上說他負心小人死不足惜,讓她不必記掛,并告知她一個秘密當作補償。

    趙夫人將信緊緊抱在懷里:“夫君,你沒有拋棄我……”她抱著信,直到眼淚滴到信封上這才抹去淚,起身到箱籠前,翻開層層衣物,取出一塊玉佩。

    *

    破曉時分,一輛馬車碾過朱雀街,馬車周圍隨侍的護衛皆神色嚴峻,只因車內那位主子此刻心緒不佳。

    二皇子坐在馬車上,手搭在膝上,姿態矜貴散漫,眉間卻壓著深深的戾氣。

    昨夜,皇帝將他留在了殿中談了一夜,稱當年舊案證據雖指向趙國公及另一名官員,但僅憑那二人之力,無法掀動那般風波,讓他好自為之。

    十年前他尚是總角之年,如何能與這件事扯上聯系?

    二皇子明白皇帝知道舊案與王家有關,正好又顧忌他與王家關系,借機敲打。他低頭認了錯,稱往后會約束己身,安分守己。

    皇帝點了點頭:“你也老大不小,是時候娶正妃了,若是有中意的人,朕可為你賜婚,若沒有,朕便替你選了?!?/br>
    二皇子:“兒臣已有屬意之人,待兒臣探探佳人心意再來回父皇的話?!?/br>
    皇帝對他的順從頗為滿意,揮了揮手,這才放他離宮。

    此刻坐在回府的馬車上,二皇子眉頭深鎖,本朝慣例,皇子成婚后正式封王,隨后便要到封地就藩。

    他的封地遠在劍南,離京便無異于放棄了爭儲。

    父皇這是表明了不會立他為儲,可老三不在的這些年,父皇對他的栽培皆按未來儲君的要求,多年以來鑄就了他的野心,卻因父皇心愛之人所生的兒子回來了,讓他一朝掐滅。

    絕無可能!

    如今情形,父皇大概是要對王家下手,若只是翻案,事情查到如今便可了斷,按王中書得到的消息,謝泠舟此次去江左,查江虞兩家舊案只是個幌子,他應當是被父皇授意去查了別的東西,能名正言順打壓王家的證據。

    王家勢大,這本就是父皇忌憚他的一個原因,他若再選個母家強勢的正妃,只會加深對他猜忌,事到如今,不如順便當回情種,選個自己喜歡的。

    二皇子凝神忖度良久,問心腹:“從江左帶回的東西可還在?”

    那門客將一個沾著血漬的物件雙手奉上,二皇子接過,看著那東西,繃緊的嘴角不由一松,輕聲嗤笑:“真丑?!?/br>
    他將東西收好,下定了決心。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懸在四角的鈴鐺發出急劇詭異的聲響,護衛拔劍,厲聲吆喝:“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攔皇子車駕!”

    二皇子掀開簾,懶懶道:“別大動干戈,把人遣至一旁得了?!?/br>
    那護衛去了,又很快回來了:“殿下,那人說是趙夫人,要見您?!?/br>
    “趙夫人?”如今趙家人盡數入獄,來人自稱趙家人,是誰一猜便知,二皇子挑眉,“帶上來吧?!?/br>
    趙夫人上了馬車,朝二皇子深深一跪:“求二殿下救我夫君?!?/br>
    “理由?!?/br>
    趙夫人雙手奉上手中玉佩:“民婦手中有殿下可能會用得上的東西?!?/br>
    玉佩被內侍接過,奉給二皇子,那是一塊雕著周字的玉,二皇子瞥了玉佩一眼:“此為何物?”

    “回殿下,這是四十年前那判臣成義王家中子女所配貼身之玉?!?/br>
    四十年前,郢朝唯一的異姓王成義王密謀將王朝顛覆,所幸被及時遏制住,時至今日,提起成義王朝中仍諱莫如深。

    二皇子來了興致:“趙夫人給本宮此玉有何用途,又有何目的?”

    趙夫人道:“望殿下先答應救民婦夫君,且無論如何莫牽涉謝家?!?/br>
    不牽涉謝家,必定是有比這更大的利處,二皇子應得利落:“好?!?/br>
    趙夫人這才娓娓道來:“當年成義王謀反時,偷偷將懷有身孕的側妃送走,側妃誕下孩子后,拜托家母代為撫養,那孩子便是家姐,崔鄉君生母。另外,夫婿在訣別信中告知民婦,當今武衛大將軍乃成義王收養的義子,但此事朝中并無人知曉,殿下若想招攬,定有殿下的法子?!?/br>
    二皇子接過玉,放在手心細細地看:“夫人真是解了本宮燃眉之急,本宮答應你,救趙國公且不為難謝家?!?/br>
    趙夫人下馬車后,二皇子攥緊手中玉佩,劍眉挑起,張揚恣意:“既然父皇無情,我便只能為自己謀一條路了?!?/br>
    次日。

    崔寄夢受王飛雁邀約出府游玩。剛到約定的茶樓,就見到一個她并不想見到的人,可對方已看到了她,她只得上前行禮:“真巧,殿下也來這里啊?!?/br>
    二皇子含著笑:“不巧,本宮是特地在此等鄉君一敘?!?/br>
    他直截了當,拿出個沾了血漬的香囊:“這可是鄉君之物?”

    崔寄夢接過那香囊,從血跡中辨認出那是她繡給大表兄的。

    前些日子那個噩夢浮現眼前,她愕然看向二皇子:“這怎會在殿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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