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事情要風平浪靜的兩個月前開始講起。 西多星的星艦制造是中立星系AC星系的核心技術,水平在全星系屬于頂尖。作為聯盟將領又在武器領域深耕多年的朝顏對此技術自然感興趣,西多星不對外軍售,新武器發布也僅作交流不為盈利,因此采取的交流競標方法通常匪夷所思,當時要求尋人砍價,起始都是100星幣,誰能先砍到0,誰就能把用于交流的星艦帶回去,砍到后面反而越砍越艱難。朝顏滿星球找人,從每人能砍1星幣,到后來每人只能砍0.00000000001。眼看著只剩下0.1星幣,一看競爭對手比她進度更快,愈加焦頭爛額。 U迭代多年,還一直占據星際通信工具TOP1,連死對頭都被她抓著半脅迫砍價,朝顏只能將目光放在十年沒聯系過的同學上。當初大家都用U交流,動態的點贊和評論量也是少年時期攀比的資本,為此她申請了不少賬號。 設置好版本模擬器,調入個人信息,幾十個U號即刻登錄。毫不猶豫地全選聯系人,朝顏嫻熟地轉發:“發展大動作在此一舉,是朋友就來砍我一刀!聯系方式:xxx” 進度條最后被拉滿,星艦也如愿運回,但受制于射線和距離,當她的求助信息到達偏遠的地星,攜帶著某頭憤怒的獅子的殺回來報仇消息和星際法院傳票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已經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朝顏十四歲生日那天,南喬在朝顏叔叔新開的電臺演奏了一首生日祝曲,讓新電臺一炮而紅,朝陽順勢邀請南喬來他電臺當主持,不菲報酬和興趣使然,南喬答應了,以藝名“翹措”的現場演奏的電臺節目一度聯盟全波段最熱的節目。 她從來沒有露過臉,工作的事情也只有朝顏知道,除了電臺也沒有別的聯系方式,但是各大社交平臺還是出現了許多“高仿號”,甚至有人因此被騙,氣不過直接給電臺發信息辱罵翹措。朝顏氣不過,自己注冊了個翹措的號打算一個個罵她們蠢,這個號剛剛上線就在好友申請列表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萊恩。 本來就跟這個玩伴不對付,惡作劇的心思主導行為,前幾年她用著這個高仿號偽裝翹措在U和他這個狂熱粉絲交流,坑蒙了這個富少不少錢,沒想到一條砍價鏈接讓事情敗露,一封訴狀和怒氣沖沖回來抓她的人讓她只能灰溜溜東躲西藏。 “你騙…你要了他多少錢?” 朝顏苦惱得臉皺了起來,手指屈張,半響伸出手比了個八。 “八萬?” “…八百萬...首星幣” “我的天,你真敢啊?!蹦蠁滩豢芍眯诺爻榱顺樽旖?,本來按著錢包的手頓時收了回去,母親的機器已經掏空家底,她現在所有資產加在一起還夠不上十分之一的。 “如果他不撤訴,會有什么后果嗎?”朝顏硬著頭皮問道。 “具體的我不太清楚,但前幾天新聞上有個人詐騙了一百萬星幣,直接被發配到地星打工了。萊恩不是一直在地星勘探,真無法挽救了你還能跟他做個伴?!蹦蠁剔揶碇?,“我覺得先跟他聊聊,爭取一下庭外和解?!迸杂^者清,按著萊恩的心思,絕對不會跟朝顏計較錢的問題。 “不?!鼻妨巳R恩比欠了老于頭更可怕,沒人比她更清楚,小時候她可對他沒干過人事,她成了被告,他不得翻身把歌唱。 認識以來就沒見她那么怕過,南喬把自己的公寓借給她讓她冷靜避避風頭。送走了南喬,她靜靜地喝著余溫尚存的茶,直到旁邊的窗被人敲了一下,回頭看見那張剛出現在娛樂新聞頭條的那張臉。 療養院坐落在首星延川區,作為為了城市綠化停滯開發的礦區,還有一定儲量的能石埋在地下,森林茂密,生機葳蕤,靜謐能量場高也讓這座療養院名聲在外。以南喬目前的銜級沒有辦法申請到床位,結婚之后他守諾cao持前后,母親的醫療條件也遠超白紙黑字的約定。她清楚,所以可以忍讓他偶爾的過分。 晚高峰讓寬闊的車道變成泛泛的紅色車海,看著眼神始終滯在前方的南喬,他猶豫了片刻,試探著說道:“喬喬,晚上回去后,會有人過來拍婚紗照,不會占用太長時間的?!?/br> 這是告知,不是選擇。無論同意與否,他和她還是會被強硬湊在一張照片里,那場只需要她當個吉祥物的婚禮也會到來。南喬輕哼了一聲,把車的模式切換成自動駕駛,抱胸閉眼假寐偏向一邊,連眼尾合上的余光都沒有掃過旁邊的他。 她東奔西跑為母親奔波的時候,全然陌生的他提出了結婚換治療。走投無路之下,她接受了婚姻合同并且接受記憶回輸手術的條件。如果稀里糊涂地成為了他的妻子或許此刻不會痛苦,但是強制記憶回輸帶來的結果不是回憶的甘甜。記憶的拼圖重新完整,她以為的溫良的丈夫被記憶里的她撕開虛偽的假。她忘記的那個人,是她用愛意澆灌,再化身為最堅韌的刀刺向她最不設防的心房的人。 她甚至不知道他期待著她想起的原因是什么,故事開篇再美好,得知后來如此不堪真相,只會連帶著和他新婚初初升起的好感一同轉變為極致的恨意。 母親南緣的情況特殊,每周能探視的時間只有一小時,陷入漫長沉睡的病人甚至可能感知不到有人到來。 柏洲把機甲消毒之后跟在她身后進了病房,擺在顯眼的位置后看著南喬坐在床邊看著防護柜中的人,抽出口袋的手帕,他蹲在她面前,先對南緣輕輕打了聲招呼,又把手帕塞在她的掌心。 “我在外面等你?!彼穆曤x開房間。 有他在場她總會壓抑著情緒,前幾次探視他陪她在場,跟南緣說起說起兩人的生活,無論南緣是否清醒,她也不會說刺人的話,甚至會順勢說著她很幸福之類的話,他暗自竊喜過,但出了病房她長久的悵然沉默扼住了他的自欺。她并不開心,也不幸福,但是在母親面前她選擇了忍讓。 不能再欺負她了,在她向他封閉的時間里,至少要給她留下能呼吸的窗口,玻璃透出她依戀著趴在柜子上的聲影,隱隱透出他的面孔重迭在上面,他眷愛著隔著小小的玻璃窗口輕順著她因為抽泣拱起的背脊。 沒人比她更清楚南緣的情況已經油盡燈枯,五年前重傷到兩月前的橫禍,她連母親完整的軀體都拼湊不出,與其說柜子里面的是一個人,更應該說由強大能量和軀體部分拼接的有意識體。 “mama,很快就有婚禮了,要是你在就好了?!毖蹨I落在膝蓋上,南喬壓抑著自己的哭腔,勉力說道:“你還說過婚禮的時候要牽著我的手,先狠狠訓一頓新郎再把我交給他?!?/br> “快點好起來好不好,mama?!彼吭诠褡由?,慶幸著自己紅腫的雙眼不會被母親看到,南緣一直要求她堅強誠實,所以垂淚的時候她希望母親是閉著眼睛的。 “要是你出現的話,可能...可能我就可以幸福一點了?!彼矐c幸著,至少那時候坐下觀眾不會有母親,她拙劣的演技在母親面前無所遁形。 南緣除了頭顱幾乎渾身都散發著能量石藍光,能量石維系的部分越多,剩余軀體需要驅動能量石的力量就要越大,承受的反噬會加劇。 沉默的空間落針可聞,她聽著連接軀體和能量石的機器發出微弱的機械音,像是將死之人茍延的喘息。 她知道母親很痛苦,從五年前她硬要連接機器的那天就知道,南緣清醒的時候從來沒有言語過她的難受,只會一次次用溫柔的眼睛掃過她的臉,反而對她說為了維持她的狀態,她辛苦了之類的話。只有在無法睜眼的時候,陷在意識的時的痛息才暴露著她的痛苦。 “mama,對不起,我知道你很難受?!彼皇菦]有想過要不結束治療讓南緣結束掙扎于生死的痛苦,但想到沒有母親的未來,光是念頭冒出她已經無法承受了,母親的愛和陪伴是她在世上不會迷路,她能平穩落地的坐標。 聽著孩子的話語,柜中的人眼皮向左動了一下。這是約定的暗號,無法言語的母親希望愛撫孩子的訊號。 母親都沒有放棄,她也不能有停止的念頭,南喬淡笑一下,柔聲說道:“mama,我一定會找到辦法治好你的?!?/br> 每次探望母親回程,柏洲都會主動當司機,知道她興致不高他提前預約了晚餐。 “不是要拍婚紗照嗎?”她瞄了一眼時間:“不要讓人等了吧?!?/br> 她難得愿意拍照,柏洲笑著應了,也把定好的餐食送回了家里。期待著在鏡頭中,留下兩人片刻的相處狀態,他喜悅難禁,總想著和她再親近點。切換了自動駕駛模式,他不用做時刻分神的司機,放任雙眼落在他心向之地。她閉目靠在一邊,定制車的時候就考慮到她這個習慣,窗的長度和副駕駛的座位范圍也作了處理,不會磕碰到頭。 平時放點她熟悉舒緩的音樂或許可以松開她緊蹙的眉頭,車上保留著他常聽的由她演奏的音樂,聲音剛剛出來,南喬就按了切換頻道。 一截白皙的手臂在他眼前晃過,纖細的手指在光屏的一觸,悠揚的聲音已經變成電臺播音腔。 “這曲子只會提醒我的手的靈敏度只能限于切換頻道了?!彼拿寄繘]有悲色,沒有諷刺,直白的空洞射入他的眼中,讓他如墜冰雪。 矛盾如果停滯在這里,或許不會他還可以蒙騙自己的心,讓一張張婚紗照構造幸福的假象。但電臺的播報在下一秒清晰傳來: “下午就有媒體報道首舞的楊晴入住柯思首席新居,結合近日首席柏洲即將結婚的消息,是否可以...”他聞聲只是馬上抓住南喬的手,猛地搖頭,連聲說著:“假的,不是真的?!睏钋绲母绺缡钱斚录揖釉O計師,他盯裝修質量的時候,和他有過幾次交談,楊晴也自稱是助理,他連臉都沒記住。新居是和她婚房,裝修完他都不愿意讓別人踏足,只想著房子儲存兩人的記憶。 南喬試著抽出手,無果:“我不在乎,我也不過你金屋藏嬌的一員而已,你有多少的金屋,可能只有分割財產的時候才對我有點概念?!?/br> 她莞爾時候眼睛彎彎的,比她偶爾流露的厭惡更加真摯:“你不需要向我解釋,我演技很差,不知道該有什么回應?!?/br> 她的手,她的在乎,他的虧欠,他的渴求,提醒著他們真實存在的過往不是他的臆想,卻也回不去了。 他的崩潰在顫抖不放的手中暴露,沒有以前面對她的冷漠而偽裝的強硬,他低下頭虛虛靠在她的脖頸邊,低聲喃道:“喬喬,看看我,像之前一樣,好不好?!?/br> 南喬聞言側過頭躲過他的親近,車窗映出兩人偎在一起假象,其實離得那么遠:“回不去了,你不是最清楚嗎?”她戲謔著重重捏了捏他的手:“哥哥?!?/br> ----- 笑素...偽骨元素出來了,下章會開始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