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鴻飛那復計東西
“朝登涼臺上,夕宿蘭池里。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br> 以前云游的時候,覃某有幸遇到一次民間嫁娶,他們口中唱著這樣的民歌。 春情繾綣,乘月相會,夜見夫容,求君憐子。 想來,那對夫妻也會多得蓮子。 而真正宿在蘭池宮的這位,不會再有這樣不知禍福的經歷。 當初,他提醒過,是藥叁分毒,長期服用,或多或少會有損身體。 中蠱昏迷,放血叁日,損傷根本。 病體未愈,雪夜奔波,寒氣入體,已是積重難返。 蘭池宮的貴人,是不是都是這樣的命運?當年的王后華氏,如今的王后趙氏。 診完脈,覃某在位置上坐了許久。 都說年輕人不知悔恨,為何他現在心中這樣難過,難道二十叁已經算老了? 叁年前,他多自信氣盛,胸有成竹地說,可以調理回來。 這句話,成了幫兇。 他從小跟著師傅學習醫術,最遠到的不過隔壁村子,大部分時間是呆在山上。 他小時候問師傅,天下是不是沒有他治不好的??? 師傅搖搖頭,說道:“生死有命?!?/br> “生死有命?!敝蔚煤镁椭?,治不好也沒辦法,他這么想,也經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師傅卻把他叫到跟前,說他并不真正懂得何謂生死,不能輕言有命。因為他見得太少。 山中櫻樹,可以只見山中歲月,人卻不能。 他見過病死,見過病愈,但生命遠不止此。 冷漠,不是超脫。 他骨子里是有一點難馴的,但從來不違背師傅的意愿。所以他雖然覺得自己和師傅并沒有什么不同,但并沒有頂嘴,而是乖乖地說“謹遵教誨”,行事也收斂了幾分。 后來師傅去世,他有一點理解了,原來死亡不是能那么輕松面對的。 但也僅此而已,他其實沒有什么變化。 現在想來,師傅說得太輕了,他何止冷漠,還有自私。 未見世間百態,怎知生命輕重。師傅見了那么多,其實也有很多放不下,不然也不會臨終還在惦記治療心疾的藥方。 覃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墨綠色的官服,冷笑,起身交代清楚端陽的狀況,接著說:“她體內蠱毒早就清了,暈倒是因為身體還沒好就到處奔波,體虛不支。她現在身體虧得太厲害了,只能慢慢調理回來。生育……可能也會變得困難?!?/br> 大夫一般不把話說死,秦異心中有數。 孩子于秦異而言,是可有可無的,他甚至不覺得小孩兒有什么好。得知這個結果,秦異卻比自己想象的難受一些。 端陽只會比他過之而無不及。 “只要身體好了,這些都不重要,”秦異警告道,“孤不想從第叁個人嘴里聽到這件事,你知道什么該說不該說?!?/br> 覃某不是一個喜歡談論病人秘辛的人,秦異這話著實沒必要,何況他在秦國也呆不了多久了。 果然,秦異催促道:“孤已經下令,祕府任你出入。找到你要找的,盡快離開咸城?!?/br> 覃某有點慶幸,秦異至少是個說話算話的人,沒有再以此要他做別的事。 終償所愿,覃某卻沒有那么歡欣。年節將近,他一個人孤零零在秦國,尤其想念山中歲月。 秦王異的新年,同樣不太好過。 一則剛剛登基,瑣碎事務繁多,二則端陽的精神一直懨懨的。 不知是不是病得太久,端陽臉上勉強恢復幾分氣色,但神情總是木木的,即使秦異一理國事就派使臣與趙國講和的消息,也不能讓她打起幾分精神,話也較以前少了很多。 一如現在,她斜倚著叁足幾,看著面前案上的梅花,發呆。 忽然,結因高高興興地跑到端陽跟前,說:“王后,公子卉來了?!?/br> 端陽收回呆滯目光,“快請!” 秦卉好像又長高了,邁著步子進來,行禮道安:“臣弟見過王后?!?/br> 這是秦異繼位以來,他們第一次見面。端陽見到秦卉這樣恭恭敬敬,生出了好些恍惚。 “快起來!”端陽扶起秦卉,笑問,“你怎么來了?” 秦異還未登基,秦卉就搬出了宮廷。他一直很擔心端陽的身體,又怕打擾端陽養病,所以聽說端陽好些了才來。秦卉本以為秦異沒那么好說話,誰想秦異不僅同意了,還讓他有空多進宮。 “我跟王上說想來看你,王上準了,”秦卉看著端陽,她顴骨都出來了,覺得很難過,“王后瘦了好多?!?/br> “你倒是長高了,”端陽拉他坐下,“以后記得常來看看我。宮里怪無聊的?!?/br> 秦卉低頭,“我……準備月底離開?!?/br> “離開?去哪里?” “王上封我為文思君,我準備月底請奏回封地?!?/br> 新王登基,分封兄弟。如果在咸城沒有其他職務,諸公子一般都會回封地,何況這是秦卉一直以來的愿望。 “離開好啊,咸城不適合你,可惜我不能陪你出城看看了?!彼趯m外時,秦卉在宮中;秦卉出宮了,她已身在宮內。那句話,終究成了無法兌現的諾言。 端陽有些傷感。 故事重提,秦卉方知道端陽是真的對他好,心情更沉重了。 他對不起她,那個時候,也不忘和秦異談條件,為自己謀未來。 秦卉哽咽道:“七jiejie,你要注意身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