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挺直脊背，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在一屋子人的目光下，他有些挺不起來。

    見到這狀態，眾人心里哪里還沒數的。

    衛生組織的人開口道，“趙教授，關于錄音筆的內容你有什么想說的？”

    趙雄見半張開嘴……

    他很想否認這個事實，因為承認下來意味著什么他很清楚。

    只是錄音筆的一段話而已，誰知道是不是炸自己的。

    他這么想著，余光卻瞥見了房司易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著手機，那動作，好像如果自己否認了，下一秒他又會變出什么花招似的，叫他后腦勺都冒出了冷汗。

    “老趙，要是事情是真的，我勸你坦白從寬，趁著事兒還不大?！苯淌谌滩蛔〉拈_口道，現在處理還是內部的事，要是等鬧大了傳出去，成了行業內的事，那就笑話大了。

    臨近退休鬧出這么一出。

    江教授都想罵他一頓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東西。

    “我……”趙雄見看了他一眼，在時間的流逝里好似終于做了什么艱難的決定似的，“博美的醫療代表確實找上我過，跟我談合作?！?/br>
    “我也確實答應了?！?/br>
    “但是我并不是為了那提成，好吧，我有一部分私心是為了提成，畢竟醫生的工資放在那，我也是有私心欲望的人，但我讓病人安裝起搏器并不純粹只是為了利益，也有一部分是出于病人的角度考慮的，就像你剛才所說的射血還有百分六十幾不適合安裝起搏器，并不是這么回事，我研究過國外的論文例子，還有他們的臨床數據，這類的病人也是可以安裝的，并且有部分取得了不錯的治愈效果！我是說真的，不是為了自己辯解。論文還在那，你們可以自己去看！我沒亂來！”

    “開胸是大手術！對于有病史的病人來說，開一次胸對他們的身體風險就大一分。既然沒達到需要開胸的地步，你卻給人家推銷起搏器！傳出去，你覺得你說的理由站的住腳，你問過心外的同僚同意你的說法不？哦，日后傳出去了，說趙雄見給沒需要的病人安裝起搏器，你去跟人家說，他不是沒需要，他是可以適合安裝試試的，央城一院的臉都給你丟盡了！”江教授劈頭蓋臉的罵道。

    “起搏器姑且不說……”房司易緩緩的說道，“病人從外地奔波而來，對于他們而言，手術的費用和起搏器費用都不是一筆小數目！”

    “錢花了，治療效果卻遠遠達不到如意的程度?！?/br>
    “而這僅僅是身為醫生的一點私心導致的?！?/br>
    “趙教授，你拿到了五位數的提成，對于家屬來說卻損失了六位數的血汗錢！還讓身體雪上加霜！你晚上睡覺做夢的時候睡的踏實嗎？”房司易寒著聲問。

    趙雄見自然是踏實的。

    如果不踏實……

    他也不會繼續干了。

    院長手遠遠一點道，“老趙，你啊，你……”

    衛生組織的人在旁邊飛快的記錄，“趙教授，這么說你對房醫生舉報你不規范行醫的事是承認了對吧？”

    趙雄見臉迅速一變，語氣一點也不復之前的底氣，開口問道，“上面會怎么處理我？除了起搏器之外，其他方面我從沒有不規范過，起搏器確實是我一時昏了頭，但我也不是全然出于私心?！?/br>
    衛生組織的人說道，“這要走訪受害人調查過后才知道?！?/br>
    “嚴重的話，可能是通告批評并引咎辭職?！?/br>
    “輕點的話……”

    趙雄見一聽到引咎辭職，臉瞬間變的灰白。

    他馬上就要退休了，就這一年多而已。

    勤勤懇懇干了三十多年，要是在這時候引咎辭職，辭職事小——

    要是不能再拿手術刀，不能再手術，他這輩子學的這本領就這么廢了，他這時候才感覺到了后悔?！捌鸩鳙@利的金額我可以捐出去給有需要的人……組織，能從輕發落么？”

    沒人說話。

    江教授在旁邊嘆氣道，“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趙雄見又馬上道“我愿意捐出我一半的財產作為心外科研項目的研究資金……”

    江教授說，“一半的財產，你都窮到要牟利了，你一半的財產能有多少錢，幾萬??！”

    趙雄見飛快的說，“我勤勤懇懇干了一輩子，雖然收入不多可我不怎么花錢又有理財，百來萬還是有的！”一說百來萬，他的心跟在滴血似的，可一想到不能手術，錢根本不能與之相比。

    江教授一聽百來萬，頓了一下，然后數落他道，“早知現在何必當初，一小兩萬就把你迷暈了眼，現在拿出百來萬有什么用，那些找你安裝的病人他們的冤情……”

    趙雄見臉微變，咬咬牙說“二百萬，我愿意拿出二百萬里的一部分對病人作為補償，余下的拿去做心外的科研資金?！?/br>
    辦公室一片靜默。

    半響……

    才響起江教授的聲音喃喃的說，“這種事，怎么能用錢來解決呢，不過……”

    第1754章 感激……

    江教授說不過“倘若在與病屬說清楚后，病屬愿意原諒的話，那也不是不可以從輕處理，暫時停職扣罰獎金那是無法避免的，不過行醫資格應該不至于被吊銷，是吧？”

    衛生組織的人怔了下，然后點頭：“按道理來說是這樣，但……”

    江教授說，“聽到了老趙?！?/br>
    趙教授聽到了，但不解的看著江教授，我聽到了與你何干。

    江教授語重心長的說道，“別用這副表情看我，雖然我是很不想幫你的，但畢竟老同學一場，又共事幾十年，這樣吧，家屬那邊我幫你跑，來求得他們的原諒！只要他們簽署了原諒書，你這邊的懲罰也能輕一些，你不用感謝我，你要是想感謝我，那日后就好好做人做事?！?/br>
    趙教授半張開嘴，驚訝，震驚，感動的看著他。

    他沒想到這事和老江無關，但他愿意拉下面子去低頭幫自己。

    而自己在剛才還想著他嫉妒震驚，想拉自己下水。

    現在他卻幫自己。

    趙教授感到羞愧，“這事與你無關?！?/br>
    江教授罷了罷手，“我說了，老同學一場，你雖然一時走了錯路，但我和你一個學校出來的，又認識這么多年，我知道，你一時叫鬼迷了心竅，但你能力和技術都是有的，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就這么墜落下去，好了，別說了，那幾個家屬的資料給我，我幫你跑，好了，不用再說了！”他一語拍案。

    趙教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包含復雜，愧疚，感激，還有悔過。

    旁邊衛生組織的人有些茫然，半張著嘴，左看看右看看，之前那被斷了的半句但默默的咽回了嗓子里在心里說——

    雖然按道理來說是這樣。

    但假如調查加上趙雄見所提供的口供屬實的話。

    他牟利是這一年來才做的事，涉及三個家屬。

    這三個家屬只要愿意和解原諒的話，頂多就是罰獎金和暫停手術，以及全院通報。

    引咎辭職，其實遠遠達不到這程度啊。

    然而這氣氛，好像不適合說這個……

    衛生組織的人默默的把話藏在心里。

    一旁，林邵本來以為房司易會對這決定有什么意見，結果，這小子卻靜靜的好似默認了這個處理辦法，典型的雷聲大雨點小的作風，不對勁啊，太不對勁了。

    “你心慈手軟了？”回住宿的時候，林邵跟著他進房間問道。

    “什么？”

    “對趙雄見，要不然你最后怎么忽然松口不死咬著他不放了？別告訴我是因為你老師出言幫他所以你才心慈手軟放過他了?！?/br>
    房司易覺得他的比喻不大恰當，什么叫死咬著不放，又不是狗，怎么死咬著不放了?！皫熜忠詾槲遗e報趙雄見是為了拉他下馬？”

    “為了拉他下馬不至于，他和你無冤無仇的，我以為你純粹就是正義感爆發想為民除害而已，但你峰回路轉來這么一招我看不懂?！绷稚壅f道，“不會是為了你老師吧？你老師出口，我可以看出趙雄見對你老師感激的很?！?/br>
    房司易曬笑一聲，“感激……”

    林邵被他這笑弄的發毛，還有困惑，“怎么？”

    房司易說道，“沒什么，確實是，他現在很感激我老師，但……”

    他語氣很輕的說道，“那感激只是現在而已?！?/br>
    林邵越發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很快，他就懂得房司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了。

    趙雄見的感激確實很短暫……

    在經過衛生組織調查確定他牟利的人數在三個病患以內，這還要慶幸其他患者沒有盲目聽從，要不然趙雄見這事絕沒有這么好談，江教授出面和三名病人家屬聯系，給允對方一定的經濟補償并許諾了給允相應的醫療條件，誠懇之極，換來了家屬對趙雄見的原諒。

    從而也減輕了趙雄見的處罰。

    趙雄見將那二百萬捐于心外的科研，捐獻機構是第一機構。

    除此外還借了筆錢！用于賠償家屬的損失的！

    跟老江借的錢。

    還寫了欠條。

    江教授這么跑上跑下的，為趙雄見爭取來的機會就是，行業通告加扣除一定的獎金！

    行業通告的意思就是……

    趙雄見的所做所為會被行業所警告，唾棄。

    但是這不比引咎辭職灰溜溜的離開要好的多！

    趙雄見覺得已經很好，很感激江教授了，虧得自己一直覺得老江嫉妒震驚，沒想到關鍵時候卻是他出手這么幫自己跑，一大把年紀了，所以對于房司易舉報自己，看在老江的面上，他也升不出遷怒的心思，沒法遷怒啊，誰叫是他做錯在先的。

    年輕人正義感爆棚，這不是他的錯，更不是老江的錯。

    老江這學生教的很好。

    是的，挺好……

    假如不是午夜回夢他坐在床上拿著手機和同事磕叨這事確實得感謝老江，同事反問他，“我怎么覺得老江這事做的怪怪的，他學生舉報你，他卻幫你？”

    “還有……”

    “你是不是太緊張了？”

    “行醫幾十年誰敢說自己手上沒幾件虧心事，你的事確實虧心，但是勝在牟利時間短，人數也不多?！?/br>
    “最終只要取得家屬的諒解，也是達不到引咎辭職的地步，最多寫悔過書，你現在還多捐出二百萬，老江這忙幫的不是多此一舉嗎？”

    “？”

    趙雄見呆住，他喃喃的說“二百萬，那不是，那不是表達我悔過的真心！”

    對面道，“行業通告的處罰加扣罰獎金還有賠償給家屬，這些難道還不夠表達你真心？現在你還把掙一輩子勤勤懇懇賺的一半積蓄搭進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