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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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黛:“你發現它了?” 答案不言而喻。 上回在越州,她之所以能一路尾隨江白硯,是用了好幾張疊加的符箓,隱匿身形和氣息。 至于阿貍—— 施黛默默看一眼小狐貍。 名為天道碎片,實則靈氣為零,和吉祥物差不多。 身后跟著一團白,江白硯怎么可能不發現。 感受到狐貍的戰栗,施黛憐愛摸摸它耳朵,好奇問江白硯:“為什么沒動手?” 目光凝在她撫摸白狐的右手,江白硯輕聲:“我想看看,它是何目的?!?/br> 平日里,他感受得出這只狐貍對自己強烈的恐懼。 也知道,它不時偷偷窺視他,帶幾分審視的意思。 狐貍身無靈氣,成不了事,如若心懷不軌,在它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察覺被跟蹤時,江白硯按捺起拔劍的沖動。 他要釣出尚未露面的另一人,狐貍是他灑下的餌。 對方的身份,江白硯想過很多。 與江家有血海深仇的兇手,對他心懷戒備的鎮厄司探子,或是雜七雜八別的什么人。 他沒料到,會看見施黛。 所有勾心斗角的陰謀陽謀被一舉擊潰,化作一句直截了當的“擔心”。 然而心緒難安,江白硯仍舊定定看她。 下一刻,施黛一聲低呼:“你怎么流血了?” 江白硯站在門扉的陰影里,身子像浸了墨,望不清晰。 這會兒殘月露出一角,借著光暈,施黛看清他的左手。 緊握成拳,骨節分明,蒼白冷色調里,落下幾點血紅。 有血從他指間滑落,一滴滴墜在地面。 施黛把阿貍放下,快步到他身前,拉起江白硯手腕。 他沒掙扎,眼睫顫了顫。 江白硯周身極冷,她甫一靠近,觸到冬雪般的寒氣,和他微弱得難以察覺的呼吸。 傷口在小臂,掀開袖口,是好幾道觸目驚心的刀痕,正汩汩往外淌血,浸濕大片衣衫。 九成九是江白硯自己割的。 施黛掀起眼皮。 江白硯:“……抱歉?!?/br> “你道歉做什么?” 施黛掏出手帕,輕輕為他擦拭血跡,小聲絮叨:“跟你待在一起,我的止血水平都快趕上大夫了?!?/br> 更多指責抱怨的話沒法說。 置身于江家的廢宅,江白硯割傷自己的理由,只可能是想起那樁滅門案。 施黛如果高高在上大加評判,肯定讓他更難受。 幸虧她出門前留了個心眼,因為擔心江白硯,順手把傷藥帶在身邊。 往他手臂吹一口氣,施黛問:“挺疼吧?” 指尖輕顫,江白硯低聲:“不疼?!?/br> “所以——” 大致處理好傷口,施黛仰頭:“暗室里的尸骨,是怎么回事?” 江白硯既然聽見阿貍和她的對話,在這件事上,施黛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暝暝夜里,她一雙杏眼尤其亮。 出來得匆忙,施黛只用發帶隨意束了發,青絲攏作一股流泉,輕盈下瀉。 不施粉黛的瓜子臉瑩潤雪白,唯獨眼珠黢黑,直勾勾投來視線,叫人難以招架。 沉默片刻,江白硯笑笑:“想看看么?” 這聲笑辨不出喜怒,讓一旁的阿貍抖了一下。 他真敢讓施黛看? 施黛點頭,緊隨其后,被江白硯牽起右手。 他周身發冷,觸上她腕骨,像塊冰。 意識到兩人體溫的差距,江白硯蹙眉松手,不等指尖退開,被施黛反握住掌心。 他安靜笑笑,帶她踏入院門。 “這是我過去的住處?!?/br> 四野幽謐,江白硯聲線溫靜,像初冬融雪落下的輕響:“滅門案那日,有人放火?!?/br> 仿佛在說與自己無關的小事,他語調平平。 在鏡妖構筑的幻境里,施黛見過十年前的江府。 草木亭亭,層樓疊榭,幽深回廊掩映青樹翠竹,頗有園林詩意。 到如今,成了片灰蒙蒙的廢墟。 只不過瞧上去還算干凈,環視四周,連灰塵和落葉都很少。 難道有人特意清掃過? 走進院中,施黛被冷風吹得縮了縮,見江白硯停下腳步,把外衫披到她身上。 有一點點單薄的熱度,帶著冷香。 “謝謝噢?!?/br> 施黛吸一口氣,再看江白硯,略微一愣:“你自己……咦?” 院子里大部分建筑被損毀一空,墻下是一口水井。 江白硯行至井旁:“無礙,我不畏寒?!?/br> 他動作熟稔地打起清水,掬上一捧,另一只手握住施黛手腕。 方才為他擦藥療傷,她手上不可避免沾了血,粘稠一片。 江白硯指腹拂過,一點點為她清洗血污。 他多年練劍,手指帶著厚繭,像這樣揉蹭,有些癢。 施黛指節動了動,沒壓下嘴角的笑:“你不是不在意血跡嗎?” 她都快習慣江白硯渾身染血的樣子了。 江白硯:“你不喜歡?!?/br> 月影如紗,落在他眼角眉梢,不久前艷鬼般的人,此刻透出朦朧的柔軟,好似一幅縹緲畫卷。 施黛很是從心,飛快親一下他鼻尖,引江白硯陡然頓住。 看表情有點懵,眼梢泛起微不可察的紅。 他頭一回被人這樣突然襲擊,停頓好幾息,才重新掬起又一捧水。 幫她細細清理干凈,江白硯洗凈自己的掌心,領施黛穿過回廊,來到一處偏院。 推門而入,吱呀聲響有如瀕死之人的沉吟。 施黛嗅到濃郁的腐朽味道,瞥見江白硯擰動角落的花瓶。 “機關的順序,”他道,“是左左右左右?!?/br> 話音方落,墻角暗門打開,朝里望去,正是阿貍提過的暗道。 施黛屏住呼吸。 暗道不深,燃有一燈如豆,入口處,是兩具跪倒的尸骨。 一個骨架沒了腦袋,頭顱落在幾步開外,另一個胸前的骨骼空出大塊,似被震碎過。 往里探,是更多死狀不一的骨架。 有的被擰斷脖頸,有的被斬斷手腳,更有甚者骨骼塊塊斷裂,胡亂散落滿地,其下是干涸的蜿蜒血污。 看樣子,尸體是在這里漸漸腐爛的。 施黛掃一眼跟在自己身邊的小白狐貍。 她總算明白,阿貍半夜搖醒她時,為什么那么戰戰兢兢了。 阿貍與她對視,凄凄慘慘戚戚。 可惡。 若不是擔心施黛的安危,它絕不會跟上來。 一想到自己尾隨江白硯時,一舉一動被對方掌握得清清楚楚,它就頭皮發麻。 暗道入口逐漸合攏,隔絕外界一切聲息,逼仄狹窄的空間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這些尸骨皆呈跪姿,是贖罪的姿勢。 有誰要為江家贖罪? 施黛不自覺蜷起指節:“這些……” 她心有所感,試探問:“是當年的黑衣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