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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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媛再點頭。 下一刻,卻見對方手掌合攏,竟像要把小花用力捏碎。 秦媛嚇了一跳,趕忙道:“……別!” 鏡女攤開五指,重新露出瑩白花朵。 “這朵花好看,討人喜歡,就像你一樣?!?/br> 化作老嫗的妖物輕撫女孩發絲,動作笨拙:“花本身沒做錯任何事情,錯的,是想摧殘它、毀壞它的人——那些壞家伙太可惡了,對不對?” 她被蜘蛛精驅使,這些年來,見多了世間百態。 被獻給蓮仙的姑娘們何其無辜,歸根溯源,慘劇的“因”,在于人與妖心中欲壑難填的惡。 秦媛似懂非懂,想起蓮仙神宮中的景象,用力點頭:“嗯?!?/br> “媛媛要記住,以后別成為那樣的人?!?/br> 心口逐漸柔軟,鏡女垂眸,掌心虛影變幻:“當然,你也可以不做花?!?/br> 花朵消散,白煙凝聚成更多的景觀。 時而是一棵繁茂的樹,時而是一株修長的竹,時而是雄壯魏峨的山,時而是水波潺潺的海。 鏡女不精通幻術,只能勾勒大致輪廓,卻已能讓女孩看得眼花繚亂。 “這些都很好??傆幸惶?,你能像它們一樣?!?/br> 鏡女問:“媛媛想做哪一個?” 秦媛很認真地思考。 幾息后,女孩篤定回答:“很大的樹?!?/br> 輕柔的弧度如細雪初融,浮現在她嘴角。 鏡女溫聲:“為什么?” “因為——” 秦媛軟綿綿縮進她懷中,在熱病的余韻里,小聲道:“在夢里,我見到好多蜘蛛。很多jiejie把我保護在中間,沒讓我受傷?!?/br> 秦媛說:“我想變得和她們一樣?!?/br> 變成很大的樹,就能保護別人了吧。 女孩一點點睡著了。 等她的呼吸聲趨于平穩,鏡女小心翼翼為她蓋好被子,轉身向門邊的眾人頷首致意。 秦媛的病不嚴重,閻清歡細細交代養病事宜,施黛也送給婦人幾張安神符。 馮露拍著胸脯:“放心吧,還有我呢?!?/br> 離開秦家,被冷風劈頭蓋臉兜下來,施黛攏緊衣襟。 “今日就到這里吧?!?/br> 趙流翠展眼舒眉,咧嘴一笑:“我在街口的酒樓里找了份工,快到上工時間了?!?/br> “我、我可以去程夢姐的打鐵鋪子里看看嗎?” 宋招娣期待搓手,黑眼睛亮晶晶,像熱情的小狗。 程夢啞然失笑:“跟我走?!?/br> “我也要回鎮厄司了?!?/br> 鏡妖道:“昨夜白副指揮使領我去過地牢,用施小姐的方法,問出好幾條有用的線索?!?/br> 她勾起唇角,語調輕緩,卻格外認真:“多謝施小姐?!?/br> 馮露站在她身旁,眉飛色舞:“今后jiejie是鎮厄司的人……嗯,妖,可得好好罩著我們?!?/br> “自然?!?/br> 鏡女莞爾,為她攏好頰邊一縷亂發:“明日約好了一起去山上采藥,莫要忘記?!?/br> “才不會忘?!?/br> 馮露:“我在街口等你!” 施黛看得有趣,忽見鏡女扭頭,與她猝然對視。 “施小姐昨夜,讓我給自己取個名字?!?/br> 鏡女眸光柔軟:“我想好了?!?/br> “名字?” 一旁的柳如棠好奇探頭:“叫什么?” 蒼顏白發的老嫗閉了閉眼,徐徐垂首。 下一瞬,老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個二十歲上下、五官平平的年輕姑娘。 這是鏡女原本的相貌。 她笑了笑:“……名‘照己’?!?/br> 莫被他人的心鏡所惑,愿歷盡千帆,仍存本心。 她應當永遠記得自己本真的模樣。 至此,蓮仙一案徹底落幕。 施黛與姑娘們逐一揮手道別,眺望她們步步遠去,被冬風吹起層疊的裙邊與袖擺,如同振翅的鳥。 “終于——” 遠處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拐角,柳如棠握拳:“結案了!” “您說得對?!?/br> 白九娘子愜意瞇眼,身子卷成一團,顯然心情很好:“不容易啊?!?/br> 沈流霜伸了個懶腰:“別忘了解決馬首魚?!?/br> 她身姿高挑、脊背筆直,伸展開腰身,像節挺拔的竹。 施黛習慣性抱住,胡亂蹭蹭。 好軟好香好喜歡。 “去鎮厄司里找個撈尸人?” 柳如棠摸摸下巴:“等忙活完,剛好能趕上今晚的慶功宴?!?/br> 鎮厄司有慣例,每破一樁大案子,要舉辦一場慶功宴。參與破案的所有人,都盡可能出席。 蓮仙一案關乎幾十個姑娘的性命,今夜由白輕牽頭,在醉香樓設了酒席。 而且是最高規格的盛宴。 “何德何能,一天能吃兩頓大餐?!?/br> 施黛動力十足,騰地直起身:“出發吧!” * 撈尸人在黃河邊土生土長,負責打撈尸體,讓逝者入土為安、落葉歸根。 鎮厄司里的黃河撈尸人,自然有別的能耐—— 身懷祖傳法訣,可在水中視物、閉氣時間極長,除此,還懂得馭水之術。 簡而言之,水下是他們的主場。厲害的撈尸人,能制服水中五百年的惡蛟。 遑論一只馬首魚。 白九娘子追蹤妖氣,等確認位置,再由撈尸人入水相斗,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馬首魚便身首異處。 水浪翻涌,血花四濺,施黛與閻清歡連連拍掌:“好身手!” 撈尸人是個體格壯碩的中年男人,從水里輕輕松松冒出頭來,笑得很不好意思: “別別別,從小練到大,靠這門手藝吃飯罷了?!?/br> 解決這個禍患,向撈尸人大伯道謝告別后,施黛沿長安城八面通達的長街,來到位于延壽坊的醉香樓。 很氣派,很豪華。 不愧是長安頂級的酒樓。 大昭沒有宵禁,入夜人潮熙攘,燈火熒煌。 醉香樓立于延壽坊中央,樓閣高聳,層層飛檐漸次,盞盞紅燈高懸。 飛閣流丹掩映泠然月色,又被燈籠的光華籠罩,如美人掩唇而笑,頰邊泛涌薄紅。 踏入正門,撲面而來盡是酒香菜香。 人聲鼎沸,絲竹繞耳。 滿臉堆笑的小廝近身相迎,領他們登上長梯,穿行于幽深廊道,抵達最高處的雅間。 “鎮厄司的大人們,這邊兒請?!?/br> 小廝輕車熟路,恭敬拉開紅木門。 雅間寬敞秀美,透過一排雕花木窗,長安城的繁華夜景一覽無余。 中央的圓桌擺出幾道小菜,白輕坐得筆直,目不轉睛盯著菜品瞧,生生有了入定的姿態。 施黛想起來,白副指揮使來她家做客時,曾一口氣狂干五六碗飯。 這是個性情中人。 “來了?!?/br> 陳澈雙手環抱,站在敞開的窗邊,見到他們,略一挑眉:“不必拘束,隨便坐吧?!?/br> 他在對施黛和閻清歡說。 他們二人加入鎮厄司不久,這是第一頓真正意義上的慶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