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腳步往后退了一下，卻很快想起自己背后還站著五個大哥，他便笑著把嘴一撇，說：“嗬！小雜種還敢跟我叫板了！”

    危衡說：“我勸你停手。以我的經驗，這會很痛?！彼f這話的時候有一種超乎他這個年紀的從容，以及冷靜。

    胖子嘿嘿笑起來：“嘿嘿嘿！小雜種還會怕疼呀！不是說人間兵器嗎？”

    跟在胖子身后的不良少年也哈哈大笑，他們都在恥笑危衡這個屁孩。

    危衡沒有說話，他總是那么的安靜。

    云辰覺得危衡是應該害怕的，因為對面有好幾個高大壯的男生對自己展露出毫不掩飾的惡意。就是平常大膽妄為跟胖子叫板的云辰也有些不安起來。

    胖子有了依仗，高聲叫囂：“要把云辰這兔崽子的牙齒打掉！看他還怎么告黑狀！媽的！搞他！”

    雖然聽見小胖子的叫囂，但云辰并沒有看到對方猙獰的表情，因為危衡高大的身體把他遮了一個嚴嚴實實。

    他沉穩如山地擋著清瘦的云辰，一動不動，直到對面六個不懷好意的男孩沖將過來。

    他們像一陣風那樣沖過來，又快又急，不知道是趕著回家吃飯還是急于證明自己可以打服一切不服他的人。

    云辰站在危衡背后，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就聽到一聲聲慘叫。

    出乎意料的是，發出慘叫的是對面六個男生。云辰根本沒來得及看清楚一切是怎么發生的，六個男生就被折斷了胳膊，像是鬼故事里的玩偶一樣七歪八扭地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和眼淚一樣爬滿他們眼眸的是——深深的恐懼。

    在他們尚淺的人生里從未見識過這樣的情況?？偸窍矚g裝大人的他們這時候便哭得跟孩子一樣了，哭聲中透著恐懼和痛苦，身體疼得打滾，幾乎失去自控能力，但卻仍下意識地朝遠離危衡的方向滾動——他們是真的害怕。

    危衡似乎不愿意面對這種恐懼，他緩慢地移開視線：“我說了，這會很疼，對不起，但這是你們應得的?！?/br>
    說完，危衡轉過身，目光接觸到云辰。

    云辰這未成年的腦瓜根本沒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轉過腦筋來，眼前的變故給他沖擊太大。他呆呆地看著危衡，眼神也發生了變化，他好像第一次認識危衡一樣。

    看著云辰煞白的臉，危衡說：“你也害怕了?！?/br>
    他的聲音很低，像清晨的霧氣很快散去。

    那是云辰最后一次見到危衡。

    危衡打傷了六個男生，六個男生的家長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他們跑到學校討要說法。這時候，危衡的監護人才露臉——那是一個穿著軍裝的高大男子。云辰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協商的，反正到最后的結果是六個男孩和危衡都轉學了。

    從此，云辰就再也沒有見過危衡。

    后來，云辰在新聞節目上看到過危衡的監護人，他才知道，原來危衡的監護人姓湯，大家都喊他湯校長。

    他是聯合太空國際軍校校長，多年來經常出現在公眾面前進行宣傳活動。而近年來，他們的宣傳重點是“人間兵器也是人，而且是有溫度的人，是人類的一份子”。即便在他如此積極的努力下，人類社會還是存在很多對“人間兵器”的害怕、歧視和防備。

    不過，一般人很少和“人間兵器”產生聯系。就連云辰有時候都會覺得自己十年前和危衡的友誼集只是一次錯覺。

    在危衡離開之后，云辰的人生軌跡按部就班地往前推進，考試，畢業，升學……直到十年后的今天，成為一名平平無奇的上班族。

    這天，云辰剛下班去超市買玉米，突然來了一群穿軍裝的人把他帶走。不知道的還是以為他犯了什么事了——說實話，別說別的人，就是云辰自己都很懵，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帶到聯合國太空軍軍防大廈。

    對此，湯校長笑了笑，說：“很抱歉，軍部辦事有時候會過分簡單粗暴，但這是出于效率和保密的必要，希望您能夠理解?！?/br>
    云辰無奈地點點頭，并打量了眼前的人好幾眼。這么多年過去了，湯校長容貌幾乎沒有變化：這也很正常，畢竟現在科技發達，要維護容顏不老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但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湯校長的臉上有淡淡的衰老痕跡。

    云辰卻懷疑，這點衰老痕跡是有意為之。湯校長眼角臉上的幾絲細紋，并不減損他的容貌，反而增添幾分滄桑，使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可靠的軍人。

    湯校長朝他笑笑，問：“你還記得危衡嗎？”

    這句話猶如一陣海風，吹起千尺巨浪，在云辰心內翻江倒海，激揚千里。

    也許是過分激動，云辰看起來反而有點兒呆滯，他木木點頭：“當然?！?/br>
    說實話，要忘記也不容易。不僅因為他們從前的交情，更因為現在危衡已經是全球街知巷聞的人物：人間兵器的優秀代表，對戰蟲族未有敗績的常勝將軍，地球太空軍成立以來最年輕的元帥……

    湯校長露出笑容：“很好，這次請您來，是有件事想和您溝通和商量?！?/br>
    聽到他提起危衡，云辰立即表示出關心的神色：“把我‘請’來，是跟危衡有關嗎？”

    “是的?！笨吹皆瞥綍r隔十幾年還依然關心危衡，湯校長看起來意外的高興，“任務重，時間緊，我很抱歉來不及和你細說，只能長話短說，就和你開門見山。希望你不要覺得太唐突?！?/br>
    云辰點點頭：“您說?！?/br>
    “我希望您和危衡協議結婚?！睖ｉL說。

    云辰的眼睛因為驚愕瞪得像受驚的貓：“哈？”

    湯校長聳聳肩：“我知道這很唐突，但是這其實是為了建立他的‘人性化形象’而做的努力?，F在公眾對人間兵器有著一定的排斥情緒，我們希望可以通過讓他和純人類結婚來讓公眾意識到他的善良可靠?！?/br>
    云辰一邊覺得這個想法很荒唐，但想到不少總統選舉期間總是拉著妻子孩子拉票豎立愛家好人形象的策略，一邊又覺得湯校長這個想法莫名靠譜。

    但是……

    云辰皺眉：“可是為什么找我？我和他十年沒見面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算得上是陌生人?！?/br>
    湯校長說：“我們的人選確實不多。據我們所知，你是他這么多年來唯一一個和他有過交情的純人類?！?/br>
    云辰的眼睛陡然睜大：“十年了，他沒有交到任何一個純人類朋友？”

    “情況很復雜，我無法跟你詳細解釋?！睖ｉL淡淡笑著，透出一種做作的虛偽。這讓云辰非常不適，他立即想到一個可能性：“你們對他不好?！?/br>
    “那是軍隊，不是mama的懷抱?！睖ｉL說著，頓了一頓，又道，“不過沒關系，我想他應該能夠接受你。你放心，這個協議婚姻是配合軍部宣傳工作，為了感謝你作為公民的配合，我們會在協議存續期內給予你一定的經濟獎勵和支持?！?/br>
    云辰冷笑：“你是說，軍部打算用錢買我的婚姻自由？”

    “一年五千萬?；楹蟀丛轮??！睖ｉL說，“另有首都別墅做婚房，登記在你名下?！?/br>
    云辰義正辭嚴：“荒謬??！一年五千萬按月支??？五千萬除十二根本除不盡！”

    湯校長似乎也考慮到這一點了：“每月四百萬，十二個月就是四千八百萬，剩下的兩百萬會在歲末作為年終獎發放?！?/br>
    云辰心里大叫“婚姻是能買賣的嗎”，但他的嘴巴說出來的卻是：“那上不上稅？”

    第2章 2該死的浪漫

    事實上，云辰并不是高層的第一人選。

    一開始，軍政兩界都有不少大人物愿意貢獻自家子女來配給危衡。然而，湯校長說，讓危衡和高官子女結婚只會增加民眾對他的疏離感。湯校長這邊的建議是選擇出身沒那么顯赫但是長得有觀眾緣的對象。

    高層便挑選一些書香世家或是富商名流作為備選，然而，危衡似乎無法和這些人好好相處。也別說真的同住過日子，就是在公眾面前假模假樣秀恩愛都不行。

    高層對此感到很不安，這時候，湯校長便提出云辰：“我沒記錯的話，危衡以前有一個交情不錯的同學，當年他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吃飯，感情很好。危衡還為他打過架?！?/br>
    高層們聽到這個，都感到很詫異：危衡居然有過純人類的朋友？還打過架？

    詫異過后，就是驚喜。

    不過，一名高官還是略帶不安地說：“話雖如此，那也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這十年來，危衡經歷了那么多……尤其是……你也知道，他身上發生過什么。他真的還能對這個‘老同學’表現出友善和信任嗎？”

    “這個誰也說不準?！睖ｉL聳聳肩，“但總得試一試?！?/br>
    其實高層也并未對云辰有充足信心。但因為湯校長力薦此人，加之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才愿意支持。

    拿著高層支持和高額預算的湯校長氣定神閑，對著云辰大放厥詞，直接用錢把他砸暈。

    云辰很想表示自己的原則，但無奈湯校長給得實在太多了。

    為了不讓云辰氣焰囂張，湯校長還故意對云辰這位重要的候選人進行打壓——

    “我們其實目前還有幾個候選，”湯校長對云辰這么說道，“具體會由誰進入協議婚姻，主要還是得看危衡的意愿。過幾天，我們會安排你和他見面，屆時你可以和他談談心，爭取讓他選擇你作為合作伙伴?！?/br>
    事實上，根本沒有什么幾個候選。

    云辰已經是他們最后的希望了。

    但湯校長老于世故，習慣在談判桌上裝模作樣，使自己處于有利地位。云辰涉世未深自然也被他唬住了，真以為自己只是候選之一，隨時會被淘汰。

    云辰便也多了幾分擔憂，皺眉道：“所以，我還得競爭上崗？”

    “云先生，”湯校長淡淡說，“我們談的是一份一年五千萬的協議，有競爭者不是很正常嗎？”

    云辰也覺得有競爭很合理：為了五千萬，別說是競爭相親，就是競爭吃屎，也有許多人愿意為之奮斗。

    云辰覺得最不合理的部分就是這個崗位居然輪到他去競爭。

    湯校長表示，云辰的競爭者包括世家子弟、書香千金、時尚名媛、高端名流……當然，這也不全部是謊話。確實有這么一批候選者存在過，但都被淘汰了。

    云辰聽到自己的競爭者這么高端，心里也有些沒底：“那你們還找我呢？”

    “我說了，因為你是他唯一相熟的人?，F在的候選者對他而言都是陌生人。你也應該知道，他不是一個容易和陌生人熟絡起來的人?！睖ｉL緩緩笑道，“你要好好把握你的優勢啊?！?/br>
    云辰渾渾噩噩地點頭，同時還和湯校長簽訂了保密協議，保證無論成婚與否，都不會把協議婚姻的事情泄露出去，就算是親生父母都不能說。

    他心里揣著這么一個秘密，連續幾天都沒睡踏實。

    時間過去四天，他收到了湯校長的消息，要求他立即見危衡。

    “危衡從太空下來了，只有兩小時的時間，他就得回去繼續執行任務?！睖ｉL說，“你得在這兩小時內盡快和他再次熟悉起來。讓他能夠接受你當他的合作伙伴。好好表現?！?/br>
    云辰：……就倆小時，我能怎么表現？

    但一想到這是一份價值五千萬的協議，云辰就覺得再困難都很合理了。

    湯校長把電話掛斷之后，很快就有一輛軍備浮空車來把云辰帶走。

    浮空車直接上天，無視任何交通管制，迅速把云辰帶到遠離城市喧囂的海邊。那道海岸線處于封鎖狀態，因此渺無人煙。既然沒游客，自然也沒有垃圾，景色甚好。

    雪白的沙子柔軟漂亮仿佛和平鴿的羽毛。沙灘上，除了這層白，便是藍。藍的天空在上，藍的海洋在下，水天一色，海流滔滔，日影斜斜。在海洋與沙灘交接之處架著棕色的木棧橋，顏色在白沙藍海間甚為分明。那兒站著一道極高挑的身影，雪白沙灘中一株芝蘭玉樹，教人遠遠就能望見。

    云辰遙遙一眼就看出那是危衡。他發現，危衡從前就比同齡人高，現在成年了，體格更是過人，坐立如山，玉樹臨風。

    軍備浮空車非常安靜，把云辰放到地面上的時候，也沒發出任何聲音。他從車上下來，腳踩在白沙上，也如貓落地似的無聲。他心里忽起貪玩的念頭，在沙地上躡手躡腳地靠近危衡，亦是有意開一個能拉近彼此距離的玩笑。

    他一邊屏息悄悄前進，一邊像盯一二三木頭人似的緊緊盯著危衡的背影。危衡穿著一身星空藍的軍裝——那是地球太空軍軍服，造型挺括，肩上綴著六芒星形狀的銀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仿佛真有星辰落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遠看著還不覺得，現在越走近，便越發覺危衡的身量偉岸得不似常人，比記憶中還高大健碩。平整的軍裝沒有一絲皺褶服帖地依在他的背上，光影下透露出衣服包裹著的背闊肌的力與美。

    危衡沒有戴軍帽，露出軍人常見的板寸，頎長的脖子上可見青色的發根，散發出輕微的洗發水與須后水混雜的香味，表明他剛剛才理過頭發和胡須。

    云辰成功來到離危衡非常近的地方，他們之間只有一步之遙了，似乎也表明他離成功嚇到危衡也只有一步之遙。為此，他有些興奮地搓搓手，屏著呼吸，迅速往危衡的背后伸出惡作劇的雙手。

    然而，未等他的手碰到危衡的背脊，危衡就已經轉過身來了。

    云辰還來不及反應，那想作亂的惡作劇之手已被迅速扣住，動彈不得。云辰皺起眉，下意識抬頭看危衡，卻是一下看呆了——帥哥你誰？

    危衡以前就長得好看，現在長開了更是了不得，五官精美卻不乏剛毅，三庭五眼九頭身黃金比例，是畫也畫不出的好皮相，更散發著從刀山火海里淬煉出來的獨特氣質。

    云辰一陣驚艷。他瞳孔放大、心跳加速——這看在危衡眼里卻是另一層意思。

    危衡舌尖上剛要劃過一句“還是讓你害怕了嗎”，可又吞黃連似的咽了下去，只說：“我希望我沒有把你弄疼?！?/br>
    說完，危衡將云辰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