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洛李維斯回信 第41節
十分鐘后,群里顯示上傳一份壓縮文件,由于載量過大,上傳時間很長。 喧囂的噪樂吵得人頭疼,陳挽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但認真對比后,他確定這和今日早上方博給他發的文件是同一份。 陳挽不知道對方為什么又改變了主意,因為早上方博和他說的是他們把這些資料捋出簡易版的方案和設計圖再向兩位甲方進行統一匯報。 群里依舊沒有人說話,但有陳挽在的地方就永遠沒有尷尬,他像第一次看到這些資料一樣在下面發表了幾句觀點。 然后就直接戳進趙聲閣的對話框看,不過遲遲沒有等來對方的詢問。 陳挽又等了一會兒,等到卓智軒已經跟幾個不同桌的姑娘都喝過一圈后,對話框里還是安安靜靜的。 趙聲閣是還在工作沒有看到嗎?還是也去過周未夜生活了。 好幾次,陳挽都已經開始打字了,最后又刪掉。 他是乙方,只能被動地等甲方來找他匯報,萬沒有乙方push甲方的道理,這還是大周末。 陳挽謝絕了一位女士的邀酒,手機一亮。 趙聲閣竟然直接把電話打過來了。 陳挽起身,在卓智軒還沒反應過來的目光中走出卡座,找了個稍微安靜的地方接聽。 “趙先生?!?/br> “陳挽?!?/br> 趙聲閣的聲音很低,比平時都沉一些,陳挽覺得有些失真,但不確定:“趙先生,是想聊聊方博發在群里的方案嗎?” 趙聲閣沒有馬上回答,停了兩秒,才說:“在外面?” “很吵么?”陳挽一邊捂著傳聲筒一邊快速地找更安靜一點的地方,“我是外面,不過現在沒什么事,我們可以討論一下,我也是今天下午才剛看完立體圖?!?/br> 趙聲閣說:“你方便嗎?” “方便的?!?/br> 趙聲閣很理解地表示:“不方便可以以后再說?!?/br> 陳挽很堅定地表示:“方便,工作重要,今天方博還跟我說——” 趙聲閣很輕地咳嗽了一聲。 “趙先生,”陳挽停下來,“您怎么了?” 嗓音沉啞不是他的錯覺。 趙聲閣靜了兩秒才說:“沒有,你繼續?!?/br> 陳挽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低聲音說:“趙先生,身體重要?!?/br> 近來換季,流感來勢洶洶,科想不少員工都陸續請了病假,就連合伙人學長韓進也不幸中招,基本就靠陳挽一個人在撐。 韓進怕陳挽也倒了,去吊了幾天針就又來上班了,回來后說最近醫院門診人滿為患。 陳挽抬手看了下腕表:“如果覺得不舒服可以先休息,立體圖我會盡快整理一份報告出來——” 趙聲閣說:“沒關系,我沒事?!?/br> “……”陳挽覺得他語氣也比平時輕,稱不上虛弱,但也沒有平常那般沉厚有力,擔憂道:“趙先生,有沒有量體溫,吃過藥了嗎?” 說完又覺得語氣太急切,緩了氣息補充道:“最近是流感季,很多人生病,還是要慎重一些,感冒早期不注意拖久了不容易好?!?/br> 趙聲閣說是嗎。 陳挽說是的,他覺得趙聲閣對自己的身體不太上心,便又問得更細一些:“您現在是覺得哪里不舒服?” “發熱,喉嚨痛?!?/br> “不知道有沒有燒起來,”陳挽皺起眉,“您先量一下體溫,如果溫度高的話,要吃退燒藥,家里應該有常備的藥吧?!?/br> “好像過期了,”趙聲閣說,“沒事,先處理工作?!?/br> 陳挽皺起眉,沒順著他的話說,而是問:“能麻煩司機送一下么?” “請病假了?!?/br> 陳挽一句“那我給你送過去吧”脫口而出之前生生止住了。 趙聲閣的行蹤住址一向都是嚴格保密的,他要這么問,太僭越了。 好似在旁敲側擊對方的住址,想要趁虛而入。 最近他和趙聲閣是熟悉了一些,但也還沒有熟到知曉對方住址半夜去送藥的程度,恐怕就連卓智軒應該也不能隨意地去趙聲閣家里。 陳挽又憑什么。 一顆心被理智和顧慮糾纏拉扯,既擔憂趙聲閣的身體,又怕自己顯得居心叵測被拒絕。 陳挽少有這么不干脆利落的時候,這幾秒就顯得格外漫長,電流里的氣息慢慢沉淡下來。 因為猶豫就是一種拒絕。 而陳挽猶豫的時間太久,很難不讓人誤會。 沉默無形,但很鋒利。 直至身后傳來一道女聲:“哎,陳生,快回來,深水炸彈上了喔?!?/br> 是剛剛卓智軒邀請來他們那一桌喝酒的女孩子,她們是玩樂隊的,跟卓智軒很有話聊。 本就微妙的氣氛更加敏感,趙聲閣靜了兩秒,在電話里說:“你先忙吧,我掛了?!?/br> 陳挽一怔,叫了一聲趙先生,不過趙聲閣應該是沒有聽到,電話響起了忙音。 趙聲閣覺得頭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真正疼痛起來的,但仍然堅持回到了書房里工作,獨自在這個孤獨的夜晚完成了群里那數百頁文檔的閱讀。 趙聲閣其實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強人所難的人,他不喜歡勉強人,為難人,尤其是陳挽,也自詡性格還算冷靜自持。 但也許真的是流感病毒太兇猛,讓人容易變得神經脆弱,頭腦不清,總是做出一些高估自己的錯誤的分析。 趙聲閣從小就什么都有,但是想要的,幾乎都不會得到,可能,以后也不會擁有。 一個性格強悍的人,心性里最后一點未被抹殺的脆弱和任性不小心露出來時,如果沒有被接住,那幾乎就等于永久性地被塵封和磨滅了。 電話掛斷很久,陳挽還保持著相同的姿勢一動不動,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藥卻沒有帶在身邊。 他后知后覺自己似乎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但有些事情,就是當下那么一瞬的意識,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能想盡自己的心意,又想保全分寸和體面。 自以為滴水不漏百無一失,其實畏首畏尾,捉襟見肘。 陳挽對自己感到失望,也有些厭棄。 對不起,他在心里小聲地說,不知道是對誰說,可能是對生病的趙聲閣說,也可能是對曾經那個是真的一腔真心想要好好對待趙聲閣的陳挽說。 他沒做到,他很差勁。 “你干嘛去了?”卓智軒端詳他的臉色。 陳挽回來后,喝了一些酒。 “喂,”卓智軒出手制止:“怎么了?!?/br> 陳挽抹了把臉,收起情緒,說:“沒事?!?/br> 卓智軒奪過他手上的酒,皺著眉,嚴肅道:“說?!?/br> 陳挽喉嚨滾了滾,如實告知。 “趙聲閣性子本來就怪,搞不懂他很正常啊,不過,”卓智軒說,“你好像確實陷入了一個誤區?!?/br> “什么?!?/br> “就是,怎么說,”卓智軒雖然做人沒有陳挽玲瓏,但怎么說在情場上那也比死吊在一棵樹上的陳挽強一些的,“你覺不覺得你有點矯枉過正了?” 陳挽低聲說:“你不懂?!?/br> 卓智軒拍拍他的肩:“懂,我怎么不懂,暗戀嘛,就是走鋼索、過懸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br> 這么多年的,他又不是不知道陳挽是怎么過來的:“想要對他好,又不敢對他好,不知道怎么對他好,只是,你有沒有想過,是你自己把很多事情都放大了,其實在別人看來,那就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普通社交?!?/br> 陳挽垂下眼:“是嗎?” “你要是實在害怕,那就拿我來參照嘛,比如上次,假設是我在牌桌上說我要贏,你會幫我嗎?” “會?!?/br> “那再上上次,如果是我在鷹池遇到麻煩,你會不會掩護我?” “會?!边@沒什么好說的。 “再往前,一起吃飯,我煙盒落在酒店,你會不會親手交給我?” “會?!?/br> “你喜歡我嗎?” “……” 卓智軒兩手一攤:“那不就完了?你怕什么?” “陳挽,你太小心了,”卓智軒沒暗戀過誰,但絲毫不影響指點江山:“你那么在意、那么謹慎的樁樁件件在別人眼里其實就是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社交禮儀,你的一舉一動沒有一樁一件越過了普通朋友的界限?!?/br> “你不說,我都看不出你還喜歡他?!?/br> “……” 他很懂的樣子:“暗戀不就是越大方就藏得越久?!?/br> “……” “你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拿普通朋友的相處去衡量嘛,就不說我們兩個的交情,要是今晚是譚又明說他不舒服一個人在家,你剛好在外頭,順道問一句要不要拿個藥,那怎么了?那太正常了,你不問,才不是你,不是陳挽?!?/br> 陳挽一怔,心口仿佛被什么東西正正砸中。 放在平時,就算是個普通合作方,陳挽都會提供足夠的情緒價值,客氣地關心一句,需不需要幫忙。 但到了趙聲閣,卻因他的心虛顧忌,只得到猶豫冷淡的幾秒沉默。 從某種程度來說,陳挽對待趙聲閣竟然比不上一個普通朋友。 陳挽后知后覺地感到痛心和自責。 他的一顆心和所有的愛都是為趙聲閣準備的,但本是最該被偏愛的人卻得到的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