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洛李維斯回信 第27節
“沖我的,”趙聲閣看他遲遲不按電梯鍵,就自己出手按了b1,看他還回不過神,沉聲問,“你走不走?” 他眉頭一蹙,氣勢極盛,令人壓力倍增,雖然表面上情緒依舊沉穩,但卓智軒覺得他其實已經在發火了。 卓智軒沒怎么見過趙聲閣發火,所以麻溜地關了電梯門。 趙聲閣親自開的車,很穩,但卓智軒還是默默地拽緊了安全帶。 他都不知道,趙聲閣這么有涵養的人,還有當路霸的潛質。 事關陳挽,卓智軒問題很多。 趙聲閣言簡意賅去頭去尾說了幾句今晚徐之盈來匯報的事,但卓智軒還是不知道為什么趙聲閣要和他去這一趟。 面對對方十分不解和充滿懷疑的眼神,他正經嚴肅地解釋:“白鶴堂毒瘤余孽生事,具體的細節要問陳挽才知道?!?/br> 卓智軒立馬了然,那些人想挑這種時候砸趙聲閣的場,趙聲閣怎么可能任他們蹦跶。 這個解釋算得上邏輯嚴密,情理自洽,卓智軒默認了趙聲閣一同前往的理由,然后在心里默默怪罪趙聲閣。 陳挽是天降橫禍無妄之災,他是罪魁禍首,于情于理趙聲閣的確都應該來這一趟。 邁巴赫在環海大道上極速飛馳,兩岸的夜海一望無際,唯有車燈的光亮,像心頭那股無緣由的情緒,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了,直至——沖破黑夜。 病房。 陳挽被護士在額角、手臂和肩上分別纏了面積不小的紗布。 “阿挽!” “我說了我沒一一”陳挽頓住,微睜大了眼,確定來人后才不太確定地開了口,“趙先生?” 趙聲閣沒見過受傷的、如此狼狽的陳挽,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然后才點了頭。 陳挽剛剛還質疑醫生對他輕微腦震蕩的診斷,現在又覺得自己不但腦震蕩,還心跳失常,還異想天開。 不知道為什么,趙聲閣進門后就一直看著他。 看了很久,很久。 陳挽覺得自己被看穿了表皮,看透了魂魄,輸液的針口漸漸隆起,他嫌棄自己現在這副鬼樣子有礙觀瞻,不解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問:“趙先生怎么來了?” 趙聲閣沒能馬上回答,他能對卓智軒說是因為徐之盈和白鶴堂,但他不能對陳挽這么說。 他不說,卓智軒就幫他說,實話實說:“徐小姐說你救了她,那群人是白鶴堂的漏網之魚?!?/br> 陳挽內心倏然平靜下來。 是這樣。 他沉溺于見到富士山的驚喜,所以險些忘記自己救的是徐之盈。 陳挽忽然為自己剛才沖昏頭腦和自作多情感到一點難堪。 不是難堪在趙聲閣會為徐之盈親自來這一趟,而在于他自己沒有在第一時間想到這一層。 趙聲閣為徐之盈來是應該的,但陳挽不應該想不到。 想不到,就證明他的潛意識里依舊抱著見不得人的妄念和丑陋陰暗的心思。 這嚴重違背陳挽的意志和原則,這才是最羞愧難當無地自容的。 陳挽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道德感高的人,壞事狠事臟事都做過很多,他的雙手早就不干凈了。 但是這一刻,這種自我譴責和厭惡已經超過了趙聲閣有婚約這個事實,甚至有那么幾秒,陳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不敢面對趙聲閣,更無法面對他自己。 陳挽太難受了,身體傷痕累累,但真正把他壓垮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道德上的負罪感。 趙聲閣不明白為什么陳挽看向自己的眼睛失去了一些光彩,大概是因為受了傷,他沒有平時那樣無懈可擊,趙聲閣隱約能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一種惋惜和決絕。 不知道惋惜是那么,不知道決絕什么,但就是好像有什么要從這一刻流逝掉了,永遠地流逝掉了。 趙聲閣極其罕見地生出一點微妙的恐慌,心臟被抓了下,依舊找不到源頭。 陳挽是因為他才遭受這些無妄之災,徐之盈遭這個劫并不算無辜,海市有句話叫“食得咸魚抵得渴?!?/br> 徐家和趙家聯手瓜分白鶴堂的遺產,她要參與這些刀尖上的利益分配,就應該做好承受相應風險的準備,但陳挽什么好處都沒有還受了很多傷,上次鷹池也是,因為趙聲閣的刁難,天降橫禍。 趙聲閣難得有良心發現的一天,但他幾乎沒有過探病的經驗,所以很生疏,只是走近病床,微微俯身,溫和地問陳挽:“你的傷怎么樣?那些人有沒有帶槍?” 陳挽只當他想了解具體的情況以便追蹤敵情,便調整了一下心情,正色起來,說了一些當時的細節:“沒帶槍,但應該帶了兇器,或者車上有貨,我注意到兩輛a67吉普的尾箱都很壓地,而且是原裝車,沒有車牌,這樣的車一般用于非法越境?!?/br> “……”趙聲閣抿了抿唇,目光很慢、很仔細在他臉上、手上的每一個傷口流連,說,“你觀察得很仔細?!睕]一句是他想知道的。 “……”陳挽覺得對方的表情好像不是很滿意,但他這他已經是他在那樣混亂危急的情況下所能記得的全部了。 陳挽張了張口,不知道再應該說什么,他到處是傷穿著病服面色抱歉的樣子讓趙聲閣心里生出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促使他要盡快地、果決地做點什么,但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個看起來還算順理成章身份和立場,他的神色比平時誠懇真實:“陳挽,他們是沖我來,牽扯到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盡管和我開口——” “趙先生,”陳挽很輕地叫了他一聲,趙聲閣就停下來,認真地看著他,聽他說。 趙聲閣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目光里甚至含著一點鼓勵,好像希望陳挽多說一些一樣。 陳挽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心理素質和心態都很強,包括今天晚上他其實也一直沒覺得身體上有特別疼的地方。 被吉普猛烈撞擊磕到額頭不覺得疼,手臂壓到車窗流血不覺得疼,看著徐之盈走向燈火璀璨的大道也覺得還可以忍受。 但趙聲閣這一趟特意前來的代為看望和感謝讓他覺得心臟很深很軟的位置裂開一個窟窿眼。 開始的時候血液只是平緩地流出,后面慢慢變得濃稠和洶涌。 因為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趙聲閣來是代徐之盈來的。 代她來問清楚狀況,代她來和陳挽說謝謝,代她來善后還陳挽人情。 理智上他的頭腦在瘋狂叫囂發出警告,警告他立刻馬上終止這種“不道德”的痛疼,但生理意義上無法停止,他的腦子快要被撕裂,分裂出兩種人格。 那種疼痛很后知后覺,但非常清晰深刻,不過陳挽面不改色,像以往一般溫和地微笑著說:“謝謝趙先生,我沒什么需要的,你不用放在心上?!?/br> 趙聲閣的心臟仿佛突然被人攫了一下。 而那種他從未體會過的、不捉摸的東西在以更迅速的速度流逝。 陳挽讓他不要放在心上。 像從前一樣客氣、禮貌、善解人意和避之不及,讓他不要放在心上。 “沒有嗎?”趙聲閣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里,只是讓自己顯得不那么難相處,希望對方知道他其實也是很講道理、有一些人情味的人,“總歸是害你受了傷,是我的責任,你應該得到補償和感謝?!?/br> 陳挽就說:“不用,徐小姐已經謝過了?!?/br> 第32章 不用怕我 趙聲閣皺起眉,說:“她謝她的,我謝我的?!?/br> “這是兩碼事?!?/br> 徐之盈和他之間不存在互為代表的關系。 大概是因為這在趙聲閣看來是要十分鄭重嚴肅澄清的事情,所以他沒意識到自己聲音沉下去顯得有些威嚴,讓陳挽和卓智軒都怔了一瞬。 病房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凝重起來,如有實質。 又大概是人在受傷時比平時脆弱和混沌,陳挽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張了張口,有些茫然,也有些無措。 趙聲閣一直盯著陳挽單薄纖細的身影,甚至覺得對方的手抖了一下。 趙聲閣自己也非常罕見地緊張焦躁起來,但又無計可施,趙聲閣長到今天幾乎沒有產生過這樣不受控制的情緒。 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放緩了語氣:“我——” 卓智軒剛要開口讓趙聲閣別嚇唬人,手機就響起來。 是譚又明打電話來問陳挽情況怎么樣,他本來也想跟過來,但他老子還沒走,沈宗年也說一下子走那么多人太扎眼,他才作罷。 卓智軒也不算添油加醋:“手臂、腿、臉,都傷了,腦子也撞壞了?!?/br> 陳挽:“……” 譚又明馬上說:“你開免提,我要跟陳挽說話?!?/br> 卓智軒開了,陳挽先開口說:“譚少,是我,我這邊沒什么大礙,不用擔心?!?/br> 譚又明又詳細問了幾句,讓他好好休息,說出院了一起出去獅子山團建,給他搞出院派對。 哄小孩兒似的。 陳挽笑了笑,說好。 譚又明瞥到交際場上一抹優雅明艷的身影,眼睛一亮,把手上的酒杯還給沈宗年。 他自己喜歡八卦,就以為講八卦也能讓陳挽吃吃瓜放松些許:“挽,你知道你救的是誰嗎?徐之盈!聲閣未婚妻,太歲頭上動土,趙聲閣不會放過他們,你放心,絕不讓你受這委屈?!?/br> 陳挽的頭很燙,喉嚨像是燒起來,努力調試出正常平靜的聲音,說:“沒關——” “未婚妻?”一道沉而緩的男聲平靜又有些強勢地傳進揚聲器里,“你定的?” “……” 陳挽轉過頭看趙聲閣。 鑒于他的話很有些歧義,大家都靜了一下,卓智軒看了眼陳挽,又轉頭看向趙聲閣。 趙聲閣還是那副平靜的樣子,讓人捉摸不透。 譚又明哈哈道:“誰敢給你趙聲閣定,這不是《海都晚報》寫的嘛,”他學足狗仔腔調,“金融巨鱷趙生徐氏長女深夜同現身,疑似赴淺水花園7號灣共筑愛巢?!?/br> “……” 趙聲閣看了陳挽一眼,陳挽沒有在看他,趙聲閣淡聲嘲譚又明:“你親筆寫的是吧?!?/br> 譚又明就又大笑。 卓智軒覺得自己已經算得是他們比較親近的朋友,但依舊看不出這兩個人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以前他們出去也從來沒有聊過這方面的話題。 或者這種事趙聲閣只會跟沈宗年說。 他可以不清楚真相,但他知道有人肯定想知道。 卓智軒故意大聲說:“那個《花都新社》也寫過,他們的記者有拍到你們一起在西弗登吃晚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