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距離一個名人這么近，看著她的病容, 還要忍受她喜怒無常的脾氣, 濾鏡便已破碎, 再也沒有什么好感了。

    *

    肯尼思太太迷迷糊糊醒了。

    是誰在念書？這嗓音十分陌生, 好聽，但陌生。

    “誰？”她模模糊糊的問。

    “是我，肯尼思太太，我叫阿妮婭，是小約翰·肯尼思的女朋友?！彼貏e加重了“girlfriend”的發音。

    肯尼思太太一驚，繼而憤怒，“誰讓你進來的！”

    “是你，親愛的肯尼思太太?！?/br>
    肯尼思太太困惑不解。

    “你是約翰的母親，我很尊重你，而不是因為你是肯尼思太太，第一夫人?！睆埼难艤厝岬奈⑿?，“約翰愛我，我也很愛他，難道你不希望他得到幸福嗎？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br>
    “你在胡說什么？我的約翰……我的約翰才不會愛你！”

    張文雅沒有辯解到底愛不愛的問題。

    “我曾經想過，約翰會把我介紹給你，我會對你說我很感激你生下他、養育他，使得他成了那么好的一個人，我會把你當成母親一樣尊敬。我們中國人尊敬長輩是傳統美德，你不會失去你的兒子。這該有多好呀！”

    有人站到門口，但沒有進來。

    肯尼思太太輕蔑的說：“你離開我的約翰！你就是個卑鄙無恥的貧民窟女孩！”

    嗯，好像……也沒錯呢，對肯尼思家族來說，她那點錢什么也不算，貧民窟女孩無誤了。

    “你為什么要這么說呢？”張文雅哭了，“我真的很愛約翰，也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只是請你不要再讓人把我抓走了，約翰會難過的?！?/br>
    小約翰·肯尼思走了進來，“阿妮婭？”他困惑不解，但又想，這確實是母親能做出來的事情。

    女護士適時的插嘴，“小姐，請讓我為你處理一下傷口?！?/br>
    *

    肯尼思沉默的為她清理傷痕。

    手腕上一圈紅色擦傷，看上去應該很疼。他從未有過這種經歷，但想想也就能知道了。身體上的傷痕無關緊要，幾天就能好，但帶給她的是巨大的恐懼——和羞辱。

    光是這么一想就讓他受不了。

    “我向你道歉，我的母親……做的太過分了?！彼吐曊f。

    “道歉有用嗎？”張文雅聲音顫抖，但聲音不高，“我怕得要命！怕你不來，怕他們秘密關押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你?！?/br>
    他心都要碎了，“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br>
    “你的母親想保護你，沒錯，我不能責備她?？晌乙灿懈改?，我也是別人的孩子。約翰，為什么？我不明白?！?/br>
    “我也不明白?！彼械叫呃?，而又郁悶，“她一直這樣，我不知道她要怎么才會滿意?！?/br>
    張文雅想了想，謹慎選擇語言，“你沒有自己的事業，約翰，如果你沒有自己的事業，你就總會被她當成一個孩子?！?/br>
    他驚訝極了，“是這樣嗎？”

    “你念法學院是因為她希望你成為律師，你很聰明，卻考了三次才通過律師執照考試，你沒想過為什么嗎？”不等他說話，立即接著說：“一個家庭里掌握話語權的總是掌握經濟權的那個人，你對此沒有什么感覺，是因為你從來不缺錢，肯尼思太太也深愛你。但你沒有自己想做的事業，你就總是會受她控制?！?/br>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我想過?！?/br>
    “我不在乎你愛不愛我，那是你的母親在乎的事情，我只在乎你這個人，你應該成為一個偉大的人，像你的父親?；蛟S你該考慮擺脫‘約翰·肯尼思之子’這個稱號，做你自己，獨一無二的‘約翰·肯尼思’?！?/br>
    他沒說話，只是親吻她的手背。繼而輕柔的親吻在她手腕的傷痕上。

    *

    肯特父子已經走了。

    管家為張文雅安排了客房，公寓很大，有足夠的房間。

    不過，半夜里，肯尼思過來了，抱著她，輕聲向她再次道歉，并且摸著她的手，在她左手無名指上戴上什么東西。

    “是什么？”

    “是我父親給母親的訂婚戒指。也許你要責怪我沒有一個正式的求婚，我也許真的是個膽小鬼，一個懦夫，我害怕你拒絕我?！?/br>
    “我不要?！彼懿桓吲d，“不要以為你覺得愧疚就可以用求婚來彌補，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嗎！”

    “你不要嗎？”他似乎很失落，“我要怎么做才能彌補？我愛你，阿妮婭，我想我們根本不用等上好幾年來互相了解。我知道你就是我夢寐以求的愛人，我想跟你在一起，今后幾十年，一直到生命的終結?！?/br>
    誰稀罕呢？再說你可大了好幾歲呢！

    “你沒有考慮過我想不想嗎？”

    這似乎嚇到他了，“你不想嗎？幾小時之前你才對我的母親說過愛我——難道你說的是謊言？”

    “我沒有說謊，但愛你跟和你結婚是兩碼事?！?/br>
    這挑戰了小約翰·肯尼思的固有思維方式，令他迷惑不解，“我不懂?！?/br>
    “真的不懂？”她略帶嘲諷的說：“放棄你的大男子主義思維方式，設身處地的為我想想，我不能成為你和你病重的母親之間的破壞者，我不能忍受將來每次你回憶起母親，都會想起她對我的——對我的不滿甚至憎恨。約翰，你真的不懂女人，她永遠都不會喜歡我?！?/br>
    他心如刀絞，痛徹心扉：他的中國公主是多么善解人意??！

    *

    張文雅在第五大道公寓里又住了幾天。

    每天去給肯尼思太太讀《羅密歐與朱麗葉》，肯尼思太太再生氣也沒辦法，張文雅也沒說什么不該說的。管家和護士們都覺得小肯尼思的女朋友真是溫柔又美麗，她們壓根不覺得她的國籍有什么問題，也都知道她下個月就要去哈佛大學上學，都覺得她不僅善良還很聰明呢。

    護士是三人，一人值班十二小時，這樣每個人都能休息二十四小時。張文雅來了之后立即增加了一名護士，這樣休息時間就從二十四小時增加到三十六小時，薪水不變。

    護士們當然沒人不樂意。

    肯尼思家不差錢，張文雅也不會給肯尼思太太省錢。

    跟女管家談了談，隨后告訴肯尼思要幫管家解決孩子的入學問題，管家薪水不低，但很多好學校不是你有錢就能進去的。

    給廚師和女傭加薪百分之二十。

    小肯尼思壓根沒有什么金錢概念，她只要說了，他便同意。他想不到這些具體問題，是因為壓根不知道關心細節。

    張文雅反而更覺得他不行了。

    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很懷疑他在紐約地區檢察官辦公室怎么混了好幾年的。

    一番cao作下來，全體工作人員全都倒向了小肯尼思先生和張文雅。

    *

    張文雅在翠貝卡肯尼思公寓被移民局帶走這事從未刊登在報紙上，肯尼思家的公關經理買下了照片，并給了當時在場的兩名狗仔隊“封口費”，讓他們簽了保密協議。

    小肯尼思讓公關經理去處理移民局的后續，跟“接單”的探員親切交流了一番，之后大部分涉事探員在三個月的時間內分批調去墨西哥邊境。

    另外有探員得到了提升。

    肯尼思不可能自己出面辦這事，也需要托人情，至于背后有什么利益交換啊博弈啊什么的，張文雅并不關心。

    要以她的想法，就該狠狠教訓那幾個當天拷走她的家伙！但說實在的，簡單的揍一頓并不能真正的解氣，唯有放出信號，讓別人知道美國王子為了維護女朋友不惜跟親媽對著干，以后就不會有人再費事討好肯尼思太太了。

    這才是一勞永逸的做法。

    不怎么爽。

    但看著肯尼思太太躺在病床上，又覺得她有點可憐，很猶豫要不要進行下一步。

    肯尼思太太是個很堅忍的女人，從她能容忍丈夫的不忠就能看出來，她對自己的地位十分看重，不管是第一夫人還是家里的女主人的身份。而現在，張文雅才是這個家里的女主人，光是這一點就能把她氣個半死。

    這期間，張文雅與肯尼思一起出去了一次，去第五大道上的珠寶店訂戒指。

    已經上班的各家媒體全都炸了：美國王子或將跟中國灰姑娘訂婚！

    *

    女護士很體貼的將報道念給肯尼思太太聽，為了小約翰能跟小姐訂婚感到高興極了，還給太太看報紙上的照片：小約翰英俊非凡、笑容滿面，張小姐美麗迷人，落落大方，誰能不稱贊他倆是絕配的一對“愛情鳥love bird”呢？

    肯尼思太太氣得想坐起來，但身體不允許，她憤怒的詛咒那個“貧民窟女孩”，希望她“下地獄go to hell”。護士好心的提醒太太，張小姐來自中國，中國人都是無神論者，“下地獄”恐怕不能對她造成什么傷害。

    肯尼思太太又開始咒罵護士，要管家解雇護士。管家很猶豫，說解雇護士需要小姐同意。太太更生氣了，連管家都要解雇。

    作者有話說：

    *來點炸了文學。

    *這段還沒寫完，哎呀！就快去哈佛嘍！

    *《羅密歐與朱麗葉》還用標注嗎？摘自朱生豪譯本。

    第92章

    ◎你說氣話，我不信◎

    張文雅來了, 溫柔的微笑，“太太怎么又罵護士？再罵走一位護士，恐怕沒有人愿意到肯尼思家來工作了?，F在想找一位業務能力強又能忍受你的咒罵的護士很不容易?！?/br>
    肯尼思太太怒瞪她, “叫我的約翰過來！”

    “他出去了?？夏崴继? 他是你的兒子，你不能一不高興就把他叫來責備一頓，這會傷害他的自尊。我想這一定不是你的本意, 對嗎？”

    “你、你欺騙了他！你這個掘金女！離開我的約翰！”

    唉！名媛一輩子都沒有說過粗口，最多說f開頭的那個詞就很不得了了，最多再加上b開頭的那個詞。張文雅完全沒在怕的，比起季青青的污言穢語, 肯尼思太太簡直都能稱得上“可愛”了。

    張文雅認真的說：“不行，不是我不愿意離開約翰, 是約翰不愿意離開我。他想給我你和肯尼思先生當年的訂婚戒指，但我不喜歡。那枚戒指走了霉運, 肯尼思先生算不上一位忠誠的丈夫。我真幸運啊, 能認識約翰，我知道他很好，這都是由于你很好的教育了他, 為此我非常感謝你。所以你就是再不喜歡我, 我也會為了約翰好好照顧你——不過你真的不能再解雇誰了，這對你的健康不好?！?/br>
    肯尼思太太氣得不知道要說什么。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厚顏又無恥的女孩，事實上，她的小約翰從來沒有帶過那些前女友回家, 所以她壓根沒有跟現代年輕女性過招的經驗。以前只要她一句話, 她的乖兒子就會跟那些女孩分手, 她以為這個中國女孩不過是他換換口味的消遣。

    她讓兒子甩了貧民窟女孩, 兒子卻第一次明確的拒絕了她。

    她怒不可遏。

    但現在，這個貧民窟女孩居然掌握了她的一切！一切！

    這多可怕??！

    不對，除了錢之外的一切！

    她惡狠狠的甩出了大招，“約翰要是不離開你，我就修改我的遺囑，他一美分都得不到！”

    *

    好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