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但視線一與顧聞溪撞上,就化作鋒銳寒鋒。 首先要將受了番磋磨的李桐枝好好送回宮去,這個莫名其妙傷害了她?的女?人可?以稍后來料理。 * 幫著李桐枝用藥膏小心處理好傷口,安慰著她?好好休息下,他回到?了忠義侯府。 顧聞溪與朝政或后宮無關,像是單針對李桐枝一個,他不好動用自己梟羽衛的人,預備借侯府的勢力去把她?逮來報復。 他不知她?名字,但只要她?還在京中,他父親忠義侯培養的人就不會找不到?。 然而沒想到?是,他方?回到?侯府,還沒遣人去尋找顧聞溪,顧聞溪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她?站在賀鳳影的院落前,不知等了他多久。 人靠衣裝,她?換上近日流行在京中世?家貴女?間的絳色石榴裙,敷粉涂妝,盡可?能掩飾住臉上的瑕疵,倒也有幾分姿色在。 賀鳳影瞇起?眼,駐足在離她?一定距離的地方?,問:“你為什么會在這兒??” “表兄忘了嗎,我今晨央求姨母留我在侯府暫住,你不是在堂前與我遙遙對視過一眼嗎?”顧聞溪微笑著向他走近幾步,拿腔作調地矯揉說:“多虧你令人從水里救出我,我是來同你道謝的?!?/br> 賀鳳影對她?沒印象。 他晨起?離府去梟羽司之前,的確去到?母親的住所與母親問安,隱約有看到?母親與誰在說話。 但他只以為是府上不熟的侍女?,沒記顧聞溪的臉,先前在菩提寺也沒認出來。 賀鳳影冷漠地垂下眼幕,問:“你是顧嘉瑩?” 他上次向父親問起?表妹的事,有順便問起?表妹的名字,打量著顧聞溪同父親描述中那個不與人往來的形象并不相像。 “不,我叫顧聞溪?!?/br> 顧聞溪聽他問起?,神?情委屈地將曾經向顧侍郎倒過的苦水傾訴了一遍。 說到?最后淚盈于?睫,仿佛滿心委屈:“我繼母不肯將那個假貨派去莊子上住,竟鬧起?來說要和?我父親和?離,將弟弟和?假貨都帶著回去她?娘家養。我不舍父親因我為難,只好來投奔姨母謀一個安身之所了?!?/br> 她?將過錯都推到?繼母身上,其實整番話漏洞百出。 如果?她?只是為了一個安身之所,不是非賴著顧侍郎將顧嘉瑩驅離顧府,在兩個女?兒?中二選一,侍郎夫人不會極力反對。 好歹顧侍郎是禮部侍郎,堂堂正三品官員,多在府上養一個養女?不會養不起?。 賀鳳影沉默著,眼波無瀾。 像是在靜聽,體悟她?的感受,又像是在冷眼旁觀她?的表演。 顧聞溪以為是前者。 她?今晨以走投無路為名,求到?彭夫人面前,哭泣著說姨母不收留她?,她?只有長跪不起?。 彭夫人念及她?是自己meimei的血脈,不能眼看著她?去流浪,不得不給她?安排客房居住。 顧聞溪以為現在賀鳳影應當也會顧念自己是在外受苦多年的表妹,予她?幾分憐惜。 “你在菩提寺里自稱是桐枝的友人,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嗎?”賀鳳影冷冷地問。 顧聞溪本準備了許多要博他好感的話,要答他對自己過往的詢問。 不意賀鳳影根本不關心她?從前的遭遇,只揪著她?今日拐帶李桐枝的事問。 她?咬了咬后糟牙,尷尬地笑道:“我現在知道她?是九公主了?!?/br> 她?解釋道:“之前回顧府認親時?,我見?她?在姨母身邊,以為她?是姨母的侍女?,今日在寺中遇上,就想帶她?去僻靜處問問在侯府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兒??!?/br> 頓了頓,因摸不清賀鳳影的態度,又大著膽子補充道:“我向侍女?們問起?,聽說九公主沒有什么朋友,如果?她?愿意,我自然是樂與她?交友的?!?/br> “你也配?” 輕飄飄三個字像是重重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臉上。 顧聞溪臉色變了變,還想為自己說些什么,就被他忽然抬手用力掐住脖子,頓時?呼吸困難。 她?聽到?他平靜地說:“既然你是我母親的外甥女?,就不好太重罰了,小懲大誡吧?!?/br> 他把人掐舉著帶到?院內水缸前,打量著她?臉上的痛苦,牽動單側唇角,嘲道:“桐枝看不出來你是在假意呼救,你當我也看不出來是嗎? 明明會水,換氣換得格外流暢,卻裝出副溺水的模樣呼救嚇她?,你得把該在水潭飲的水都補喝了?!?/br> 顧聞溪想好了理由解釋自己會水卻溺水的事,就言她?是掉在水潭后腿抽筋了。 可?惜她?沒有說話的機會,直接被摁著頭壓進水缸的水里。 初時?她?還能憋住一口氣,避免嗆水。 但賀鳳影不達目的不罷休,說要她?將水都補喝了,就不會輕易放過她?。 時?間一久,她?憋不住了,手腳胡亂動作著試圖擺脫這個困境,卻敵不過他的力氣,口鼻都大量灌進水。 賀鳳影很熟練地在她?徹底溺死之前,將她?的頭從水缸拎出來,容著她?嗑嗆著呼吸了幾口空氣,便又將她?重新壓進水缸里。 反復瀕死幾次,她?手腳失去力氣,不再能夠掙扎,頭腦大約也因為缺氧而昏漲。 他才松開手,任她?坐倒在地。 “我不管你沒認親之前,在外面學會了什么陰謀詭計,我只告訴你,你這種心術不正的女?人,不能再出現在桐枝面前?!?/br> 他語氣平淡卻認真:“否則下一次我不會顧念親緣放過你?!?/br> 顧聞溪在生死線上游走幾遍,一時?間掩不住眼神?中的怨毒神?色。 賀鳳影并不在意她?對自己的態度,不管是先前的討好還是現在的怨恨。 他拔出腰間佩劍,捅落在她?左足:“這是你害她?受傷的報償。記好了,你如果?再出現在她?面前,我會讓你徹底消失?!?/br> 她?痛呼不已,賀鳳影拔了劍,道:“我也不想看到?你,請你明日去向我母親拜別吧。顧侍郎要是不養你,我就幫你向陛下參請革他的職,讓他天天在家陪你?!?/br> 他與顧侍郎可?沒有任何交情,稍稍顧及母親的想法不要了這表妹的性命就很不錯了。 語罷他徑直回自己住處去。 顧聞溪爬著站起?,拖著傷退往客房去,眉宇間陰鷙不像記住了教?訓,仿佛低聲自語又仿佛同誰輕輕訴說般道:“不出現在她?面前,難道我就拿捏不住她?了嗎?” 第32章 菩提寺的經歷實在不美好。 雖然在顧聞溪落水后, 事情的走向與她夢見的就不同了,但是噩夢成真這個概念,仿佛在李桐枝的腦中生了根。 唯一的好事, 是噩夢不再夜夜找上她。 從賀鳳影處得知顧聞溪并沒能在忠義侯府留住, 她便以為夢中所見賀鳳影移情別戀表妹的事不可?能再發生。 李桐枝以為她的生活能夠恢復到往日安寧, 直到明年?自己及笄生辰時, 兩人正式成親。 然而每一夜瑣碎而模糊的夢,其實是預設給她的陷阱。 因?為越是尋常的生活細節, 在現實中發生的可?能性就越大。 她開始頻頻在白天遇到既視感很重的事情。 像是枕琴隨口抱怨說近來天氣潮濕, 需得尋個陽光好的日子,把衣柜里積壓的衣裙拿出去晾曬。 這段話本?身說得沒有?問題,只是李桐枝覺得說辭似曾相?識。 仿佛是在雨季來臨之前的夢中, 她就已經聽枕琴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可?仔細去回想,她又想不起在夢中聽到的到底是什么, 也想不起后續自己回應的是什么。 她想要答出不一樣的話,來規避接下來的異常感受,卻在開口之際, 怕反而陰差陽錯說出相?同的語句, 只好用?貝齒輕輕咬住下唇, 什么都不說, 沉默以對。 類似的事情發生得越來越多。 樁樁件件都是不起眼的小?事,卻把壓力累加到難以負擔的程度。 她如同行走在萬丈高的吊橋上, 就算清楚吊橋兩邊設有?繩索護欄, 也無法擁有?丁點安全感。 因?為在夢境經歷過的自高空墜落的失重感,所以不得不時刻保持警惕, 辨別邁出的下一步會不會是致使自己墜落的那?一步。 恐懼感漸漸衍生出夜間?長?時間?的失眠和白日時不時忽然失神?昏睡。 偶一日睜開眼,她發現天幕上懸著的那?輪明日, 無法讓她再聯想到溫暖光明一類的詞,而是讓她眼前浮現光怪陸離的夢境碎片,不適感足以逼得她反胃作嘔。 現實與?夢境的邊界線變得薄弱,李桐枝被消耗得憔悴消瘦。 請來的御醫診治后,言她的健康暫時沒有?大礙,但長?久缺失正常的睡眠,身體?遲早會垮掉,想要根治還是得治心?。 但是她內心?的惶恐如絮般膨脹,說不清道不明,模糊不清的夢,甚至不如擁有?具體?內容的噩夢,不能夠通過傾訴來舒解。 就算見到她最?信賴的賀鳳影,他嘗試引導她說起感受,她努力提起精神?講述,也不知該怎樣形容合適。 青蔥般的食指輕輕劃過自己作畫的宣紙,紙面上是不具備明確形體?的大團墨跡——她繪制的的確不是實物,而是過于混亂的心?情。 眼看墨跡被砸落的淚珠暈染開,她終于啟唇,顫抖著聲音類比道:“我聽宮人們說,梟羽衛會在詔獄中對犯人施行一種名為蓋帛的刑罰?!?/br> 用?打?濕了的宣紙一層層疊蓋在受刑者的臉上,初時并不致命。 窒息感緩慢地蠶食生命,直到受刑者徹底無法呼吸死?去。 李桐枝原本?不能理解蓋帛之刑為什么能和其他可?怕的刑罰并列稱為酷刑。 它?沒有?制造出傷口,疼痛應當也不比其他刑罰,她以為這該是一種溫和給予死?亡的方式。 現在才知這緩慢的過程就是極致的絕望折磨,足以擊潰心?靈。 她用?手掩住面容,不堪重負地輕聲哭泣道:“御醫說病因?在我的心?,可?我明明沒有?任何不滿。我們定婚了,我應該很高興才對,為什么會這么難過......” 賀鳳影答不上原因?。 他是施加蓋帛之刑給冥頑不靈犯人的主刑人,對刑罰的了解遠比李桐枝要深,可?怎樣都想不到自己心?愛的小?姑娘會經受相?似的精神?酷刑。 他寧愿承擔痛苦的是他。 攥成拳的手收緊又松開,婆婆文海棠廢文每日更新,幺污兒二漆霧二八一他眼神?晦暗,動作輕柔地將李桐枝擁在懷里。 寬大的手掌撫著她的背,安慰道:“宮中御醫許是不熟悉桐枝的病癥,我去為你尋找可?以幫忙治療的醫師。民間?能人多,別擔心?,你一定能好起來?!?/br> 李桐枝其實隱約覺得自己并不是得了心?病。 畢竟偶爾白日里無夢地昏睡一場,再醒來時,她的精神?狀態就會好很多。 只要大腦沒有?填入太多繁雜信息,她就能放空自己不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