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世安盛了碗雞湯嘗了口，味道好得他一臉享受：“反正現在大雪封路，你就算此刻想好了怎么答復他，信也送不出去，不如等明年開了春，打聽打聽京城的情況再說?！?/br>
    睿元帝歲數大了，京城說不定什么時候就風云突變了。

    此次見謝回那般官場得意，又聽說謝、文二人失和，到了明年，文嬰還在不在相位上不好說啊。

    衛景平覺得還是他老練沉得住氣，笑道：“那就先拖著吧?！?/br>
    反正他現在對京城也不是很向往。

    顧世安用火鉗巴拉了一下土灶里的火堆：“甭說那些沒用的了，你趕緊給我找炭石用啊衛主簿衛大人?！?/br>
    衛景平：“……”

    你這副德行，阮姑娘知道嗎？不怕他馬上去告一狀。

    他們師生二人正對坐無語，顧小安手里拿著幾個竹簽子rou串回來了：“夫子，衛主簿，這是大街上賣的鹿脯您二位要不要嘗嘗？”

    衛景平看著那醬油色的看不出原色的rou串，有點不是很想吃，顧世安接過一串往火上烤著加熱：“我很多年沒吃過鹿脯了?！?/br>
    等烤熱了他嘗了一口說道：“味道不怎么樣?！闭f完就扔到土灶里當柴燒了。

    衛景平：“……”

    等他回到自己的氈帳，見衛景川當值回來也舉了幾串鹿脯，也不在火上烤就那么吃了口，邊吃還邊碎碎念：“真……不如上林縣的鹿rou好吃……咱爹打過一頭鹿……鹿脯烤著吃噴香……”

    他不愛吃了，丟到金燦燦面前。

    金燦燦乜了一眼，嫌棄地走開了。

    衛景川：“那只公雕給你打……兔子了？”

    看把金燦燦嘴刁的，鹿脯都不吃了。

    衛景平撿起那串烤鹿脯聞了聞，他就說沈黃的商隊進來時他總覺得他們的馬有點少呢，他立刻帶上披風出門去找柳承玨：“請柳大人借我幾個衙役一用?！?/br>
    第130章 懲惡

    ◎“按理說這種人就該殺?！薄?/br>
    柳承玨二話不說給了他十來個衙役：“查出問題先把人給抓起來再說?！?/br>
    衛景平先帶著人趕到西南角沈黃歇腳囤貨的地方除了大半桶凍rou, 其余貨物全賣完了，人和馬還全都不見了。

    可見這支商隊已經撤離龍城郡了。

    走得可真夠快, 連聲招呼都沒跟他打呢。

    “衛主簿, 賣考烤鹿脯的還沒走呢?！币幻靡壅f道，他早上出門的時候還看見他們支起了燒烤爐子，身邊的大桶里放了上千個竹簽子，大概是用來串rou串的。

    他們的生意真是好啊。

    龍城郡正中的那條大街上, 賣烤鹿脯的攤位上沈黃的兩名伙計還在烤著一串串的rou賣, 攤前還排起了長隊, 可能是初到龍城郡的人過了兩個來月只有鹽當調料的日子, 饞一口烤串佐料胡椒啊辣芥啊蒜蓉啊……

    衛景平帶著衙役們趕到地方, 他命一名衙役吆喝道：“官府辦案，都散了都散了?！?/br>
    兩個正在燒烤的伙計撂下東西就跑, 衛景平立刻說道：“抓住他們?！?/br>
    衙役們訓練有素，追上去將二人擒獲。

    衛景平當街質問他們：“跑什么跑？你這燒烤攤賣的究竟是什么rou？”

    那兩個伙計抵賴道：“是……是鹿rou啊?！?/br>
    衛景平拿起幾串放到他們面前：“是嗎？你鹿rou很香吧？我看你烤了這么久的rou串, 不餓嗎？不吃一串？”

    那兩個伙計怔了怔, 拿起一串咬了一口可還沒等咽下去就“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小人……小人這兩日水土不服, 吃不得腥……”

    衛景平冷冷地看著他們：“不是吃不得腥, 只怕是知道這是病死的馬rou膈應吧？”

    他猜，可能沈黃他們從蜀中來龍城郡的路上拉車的馬匹或凍或累病了, 他們就將馬匹殺了剝皮剔骨留下rou帶上，反正天寒地凍的不怕腐爛發臭，到了龍城郡快速出清采買的貨，等銀子到手了，又想著法子將病馬rou做成rou串當鹿脯拿出來賣, 等賺完最后一波銀子, 就趕忙撤人。

    那兩個伙計驟然變了臉色。

    衛景平：“來兩個人帶他們去見柳大人?！?/br>
    排隊買烤鹿脯的人這下傻眼了, 對著那烤串爐子就是一腳：“jian商！”

    衛景平安撫兩句叫他們散了，又帶著人快速奔到郡門處，此時當值的正好是他大哥衛景明，見他著急地奔過來，忙問：“平哥兒，怎么了？”

    “大哥，你在這里值守，看見一輛馬車出去沒有？”今日都年二十九了，他擔憂沈黃卷著銀子以回家過年的名義跑了。

    衛景明說道：“我剛換班的時候，是瞧見出去一輛馬車?！?/br>
    “走了多久了？”衛景平的心中涼了一截。

    衛景明想了一下：“大概有個把時辰了?！彼娦l景平臉色發白，知道出事了，他毫不猶豫地吩咐跟在他身后的張大寶和袁頭兒：“你們二人騎馬幫他們順著車轍去追那輛馬車，跑快些應該能追上?！?/br>
    這兩天雖然不下雪了，但路上積雪不少，不少無人途徑的地方都是大雪封路，想要過去的話還得先鏟雪，那輛馬車跑不出多遠的。

    “得嘞?！痹^兒拍了拍衛景平：“等著，他跑不了的?！?/br>
    衛景平望著他們跨上馬飛馳在雪地里，搖了搖頭：這回要是讓沈黃跑了，他就請柳承玨出個公文緝捕人，天南地北的也要將這姓沈的jian商拿住。

    “大哥，是不是戍軍兄弟們買那個rou串吃的還挺多的？”他有些愧疚地問衛景明。

    不然沈黃的病馬rou不可能一兩天功夫就賣得差不多了。

    衛景明嘆了口氣：“有幾個兄弟沒嘗過戍邊的苦，嘴里發淡，見著烤rou串都饞了一回?！彼f完又笑了笑道：“咱爹說以前行軍打仗，糧草不濟的時候也殺馬吃過rou的，又是烤熟了的，想來吃不壞肚子的?！?/br>
    他不愛重口的胡椒辣芥什么的，故而一口沒吃。

    衛景平深深自責：“是我的疏忽?！碑敃r商隊進入龍城郡時，他有一瞬間還在想，他們二十多輛馬車只有十幾輛是馬拉的，余下的竟是伙計拉的拉推的推，這幾乎靠腳程是怎么從蜀中十來天就到了龍城郡的呢。

    可惜當時他沒有深入去想，要是多想一步，在他們擺攤開賣之前像后世那樣對rou類等東西進行個詳細的檢驗就好了。

    可他只是請苗懷信按照經驗對沈黃帶來的牧畜家禽水產等物資進行了簡單的有無毒的抽檢，對米面糧油進行了發霉不發霉的檢驗，至于是馬是鹿，連想都沒想過，之后就讓人家大剌剌開賣賺錢了。

    衛景平越想越自責。

    他在雪地里站得腿都要凍僵了，大概又等了一個多時辰之后，沈黃連人帶馬車被張大寶和袁頭兒及幾名衙役給捉了回來，衛景平長長地吁了口氣：“帶去見柳大人?！?/br>
    沈黃連個冤枉都沒叫，而是請求衛景平屏退左右，和他談條件道：“要是衛大人放了我，我愿意將這次賺的錢都給大人?！?/br>
    衛景平輕瞟他一眼：“沈大掌柜，在下不缺錢?！?/br>
    他現在四角俱全什么都不缺，要是收了沈黃的錢，那就該缺良心了。

    把人押到了柳承玨面前，柳大人黑著臉奉上二十幾串烤病馬rou，沉聲道：“素聞鹿脯美味，只因本官不吃鹿rou而無法消受，暴殄天物不好，就請黃掌柜吃了吧?！?/br>
    聽得沈黃的頭皮都麻了，他顫抖著雙手將那些rou串往嘴里塞，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雙膝一軟撲通跪到地上：“柳大人，小人知錯……”

    柳承玨皺眉道：“沈掌柜這趟賺了不下數百兩銀子吧，缺賣馬rou這點？

    太貪得無厭了。

    說完命書吏寫下事情經過，放到他面前讓他簽字畫押。

    沈黃這會兒倒不怕了，反倒和柳承玨他們談起了條件：“如今龍城郡荒蕪之地，物質什么的都不便利，要是柳大人和衛主簿能放小人一馬，小人愿捐兩千兩銀為在座的大人們建府邸……”

    “沈掌柜啊，”柳承玨給衙役們使眼色叫他們摁著沈黃的手摁手?。骸澳愦蟾攀潜弧毁F險中求’這話給蒙蔽了雙眼，來人，先押下去吧?！?/br>
    等衙役們將人帶下去，柳承玨問在座的諸位官吏：“江大人，衛主簿、苗主簿你們說怎么處理這人才好？”

    江揚帶頭說道：“重責二十大板，罰沒全部銀兩如何？”

    衛景平抿了抿唇沒說話。

    亂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藥，等明年開春各地犯官家眷、流民等來了，此類的事情會接踵而來，要是不殺只雞警一警后面可能竄出來的猴兒，沒有嚴刑峻法像利劍一樣懸在頭頂鎮著，治理起來難了。

    要他說啊，就該直接殺了沈黃，用他來祭龍城郡的律法，如此一來，再有人想跑龍城郡既發財又想鉆空子賣假貨害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肩膀上有幾個腦袋。

    但他不能提這個議，提了，他日后難免落個“酷吏”之名，官場才筑基就背負這么大但惡臭的名聲，不好。

    苗懷信附和著江揚說道：“多罰沒些銀兩，一來懲罰如沈黃這等jian商，二來發給那些買了烤馬rou吃的人，以安撫人心，如何？”

    柳承玨看著衛景平：“衛主簿，說說看？”

    衛景平說道：“在下覺得江大人和苗主簿的考慮已十分周全?！?/br>
    周全。

    有個屁用。

    柳承玨要的不是這個，于是他笑了笑道：“諸位先回吧，本官再想想如何給沈黃定罪才能叫人信服?！?/br>
    次日是除夕，這事兒就先擱置下來了。

    衛景平去顧世安家里串門，見他的方桌上擺著一盤炸的金黃的酥餅，笑道：“是阮姑娘做的吧？”

    顧世安今日超大方的，拿了個給他吃。

    衛景平一嘗，果然又酥又脆，甜而不膩，非?？煽冢骸叭罟媚锸炙囌婧??！?/br>
    他心中感慨：老顧這十五年沒白等人。

    “阮姑娘做一籠揚州湯包，燙面皮兒薄如紙，梅花rou做餡兒，那吃起來才叫香呢?！鳖櫺“苍谝慌圆遄煺f道。

    衛景平不自主笑得jian了：“……”

    看來以后得多往老顧這兒跑跑，比如一天來個兩三趟的。

    顧世安瞪了顧小安一眼，把他趕走干活去了。

    說起jian商沈黃的事，衛景平問他：“夫子你怎么看？”

    顧世安：“按理說這種人就該殺?！?/br>
    但至于殺不殺，要看柳承玨怎么想了。

    衛景平道：“柳大人還在斟酌?！?/br>
    他暫且先不出手，先看看柳承玨是怎么想的，他再順勢而為吧。

    誰知大年初六的夜里，柳承玨打發人送了本《三國志》給他，衛景平翻了翻不解其意，后來揣摩到柳大人正在為如何給沈黃定罪的事情而發愁，大概是來問他看法的，顯然上次當著江揚、苗懷信二人說的話柳承玨沒信，于是他考慮再三翻開書，將曹cao賜死兒媳婦的事那一頁給折起來又將書還了回去。

    當然還順帶捎給柳大人一只活的雪山野兔，這都是他女婿金燦燦的夫君，綽耶養的那只公金雕過年給老丈人家進貢的。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最近都保護好自己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