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 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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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抵巇 黃門令戰戰兢兢伏在披香殿門口,不敢抬頭看蕭望舒臉色。這里面鎖著的人兒可是面前這位紅人,當初陛下…… 還沒等他再想下去,蕭望舒卻開口問了:“有多久了?” “回殿下,自入宮以來,昭儀娘娘都、都在這兒?!?/br> 蕭望舒沒有再問。 過了一會兒,等人進去了,黃門令才松了口氣,顫顫巍巍擦拭臉上的冷汗。他略略望了眼天色,黃昏薄暮,給這座皇宮也蒙上了暗色。 距離長公主回京已有四五日,這些時日里,長安暗潮涌動,私底下可謂是腥風血雨。更別說這位面慈心狠的主子,要是看到昭儀娘娘那樣…… 自打萬俟葵召入內宮,這六宮粉黛竟恍如虛設。這幾個月來,說一句披香專寵也不為過。內宮里的娘娘們看不過眼,紛紛跑去公西皇后那里哭訴,可后者無非只會說些大度賢惠的勸誡之詞,又說陛下難得開心,她們總不好去當個惡人。 這么一來一回,長安誰不知道天子獨愛昭儀。 可事實上呢。 黃門令撐著廊柱站起身,悄悄捶了捶發麻的膝蓋,心底止不住的嘆氣。 大概只有他們這些天子近侍才知,以前風光無限的內舍人萬俟大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變成了天子日日賞玩的籠中鳥。 …… 紫宸殿往西,穿過一條小道,便是披香殿。 蕭望舒對這處殿閣并不陌生,相反,在她父親成宗還在世時,蕭復的母親文太妃便是住在此處。自文太妃殉葬后,免得天子觸及傷心,這處宮殿就被人有意無意地閑置下來。蕭復把萬俟葵安排在這里住下,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當然,殿門后的景色,更讓她心頭一跳。 大殿昏幽,沒有燃燭火,只有壁角幾處夜明珠光輝瑩潤。羅帳烏幔,隱隱約約露出一道跪坐在床榻上的身影。 蕭望舒呼吸微滯。 她停在床幔前,細指輕輕勾起一側,露出萬俟葵熟悉的臉龐。 以及兩根長長的金鎖鏈,繞過她未著寸縷的腰側,蜿蜒而下,最終停在裸露腳踝,勾掛著一把精致小巧的金鈴鎖。 “混賬!” 怒喝聲穿透大殿,披香殿外恭候的黃門令一個慌張,怦地又跪倒在地。 他就知道,長公主一定會勃然大怒。為免殃及池魚,黃門令趕緊招來小黃門,去少府尋來制造這物什的鎖匠班仇。 可恨這班仇不留條后路,生生打了把無人能解的金鈴鎖?,F下惹了禍事,恐怕班仇也要收回當初在陛下面前夸下的???! 披香殿內。 不忍再見這幅場景,蕭望舒閉上眼,“他一直這樣對你的?” 萬俟葵未動分毫,她仍低垂著眉眼,安靜地跪坐在那兒,像是未聞她的聲音。 過了會兒,蕭望舒脫下外袍,輕輕蓋在她身上。 直至此時,萬俟葵微微抖了抖身體。她抬起眼看著蕭望舒,眼眸里不再是以往沉靜聰慧,有些渾噩,有些怨懟,更有些難以辨明的情緒。 蕭望舒手一僵。她直起腰身,無物阻攔的床幔頃刻掩下。 一片寂靜里,蕭望舒只聽得她輕輕開了口,像以往漫談政事那般平靜。 她問道:“他是怎么死的?” “天子久病不愈,如今病重……” “殿下?!?/br> 蕭望舒停住話,看她撩開床幔,披著那件外袍慢慢走下床榻。行動間金鈴搖晃,混著金鎖鏈磨蹭在地的聲音,和聲央央。 萬俟葵跪在她跟前。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彼粗?,一字一句再問。 在這一瞬,蕭望舒突然察覺出萬俟葵變了。對于這種變化,蕭望舒無法苛責呵斥,因為她深知這一切是因她而起。而現在的萬俟葵,猶如深淵里即將開敗的花。 良久。 披香殿內的緘默終于被打破。 蕭望舒轉過身未再看她,聲音淡淡道:“凌遲刖足,曝尸荒野?!?/br> 所謂凌遲,便是將人rou一刀刀片下來,從胸脯開始,直至可見肋骨。司青衡親自掌刀,專挑鈍刃,又命章守義在旁用藥吊命——蕭復若受不住死去,剩下多少刀,全由章守義親自代勞。果不其然,一連四五日,蕭復足足挨了八百刀,才在最后一刻斬足死去。 一朝帝王死得悄無聲息,自然不可大肆張揚抬入皇陵。自打林冰羽抓他回紫宸殿時,蕭復早已知曉,自己只會落得個曝尸荒野的結局。 奉義門的鐘鼓聲遙遙傳來,殿門上黃澄澄的金光也悄然剝落。似乎在多年前的一個傍晚,披香殿也是這般寂靜得難以窺探。 那個時節正值成宗應允督造平就學宮。她剛從紫宸殿議事出來,打算同司皇后商量宮外開府的事宜。只穿過那條小道途經披香殿時,蕭望舒停在假山后,窺見水濱盡頭不安踱步的庶弟。他手捧荷燈,時不時抬頭盯著濱上廊橋。而那頭,正遠遠走來萬俟葵熟悉身影。 這么多年來,蕭望舒把她放在蕭復身側,成為宣室殿的內舍女官。這里面有無人能及的放心,也有她不會輕言的試探??稍诒磺魰r日里,公主府手握的情報網卻沒有被蕭復摧毀——這一點足以證明萬俟葵對公主府的忠心毋庸置疑。 萬俟葵對她有怨再正常不過。是她先不信她的。 蕭望舒垂下眼,舉步離去。 她沒有選擇再交談下去。 身后傳來一陣鎖鏈聲響,萬俟葵臉色微微發白,撐坐在地。 “殿下!”她嘶啞著聲音低泣:“……我沒有背叛您?!?/br> 蕭望舒頓步,“我知道?!?/br> 不知何時,內室里闃然無聲,只聽得她一聲一聲粗喘著呼吸。蕭望舒察覺出不對,回眼一看——濃稠血珠正從她腿彎上的金鎖鏈淌下,血流如注,頃刻間打濕了那件外袍。 萬俟葵按著小腹,慢慢蜷縮在榻邊。 …… 長孫蠻洋洋灑灑寫了大篇章疏,偶有不解之處,便抬頭問問書架旁覽看書冊的文曦。 文曦倒是好脾氣,無論她問了多么白癡的問題,文小才女總會耐心走過來,對著問題思索一二,再用長孫蠻能聽懂的白話簡單敘述一遍。 一連好幾個月,直到她爹都從外州回來后,長孫蠻的課業可謂是突飛猛進,連平就殿掌殿博士何照青都忍不住連聲稱贊郡主開竅了。 長孫蠻對此卻沒什么感覺。 她一邊做著以往從不想碰的功課,一邊跟著她姨母學習射御。臨到司青衡帶兵平亂時,她又會自個兒尋到學宮里的老師,練到黑夜。勤奮好學得蕭望舒都不由側目訝異,這實在是不像她那個只會賴床的懶貓兒閨女。 文曦也曾不解問過她是不是被誰打擊了。 彼時長孫蠻剛擼完一本經義,頭也沒抬地說了句:“我就是想學?!?/br> “別人都是三盞茶的熱度,你倒好,你這一想直接想了幾個月?!?/br> 翻了年,文曦也變了樣子。小臉兒上的rou全沒了,隱隱透出幾分嫻靜柔美的輪廓。 大抵是去歲遭逢的變故,她心性改了不少。如今見著長孫蠻了,還學會打起趣來:“郡主娘娘再學下去,我們這些小娘子可怎么活誒?!?/br> 長孫蠻筆一扔,枕著手臂往后躺下去。她有些困倦地瞇起眼,窗外無人走動,惟有樹旁的鳥雀鳴啾,十分靜謐安寧。 文曦識趣的未再說話。今日平就殿放了沐假,長孫蠻卻待在屋子里,從早上學到現在。她估摸著這會兒小姑娘是犯困了。 不料,被誤以為犯困的某人卻突然問了句:“交趾是何處?” “???” “我說,交趾州。就是那個有很多南蠻人的地方?!?/br> 文曦回過神來。她沒想到長孫蠻會突然問這些,有些好奇:“你問這個干什么?” “昨天我爹不是到長安了嗎?他在說交趾這個地方?!?/br> 文曦了然。 正好她現下看的這本書就是山川游記,她也沒多想,翻了幾頁舉在長孫蠻眼前。 文曦指著那頁圖紙最南方的一處州域,“喏,就是這兒。它是咱們疆域的最南邊兒,魏家二叔就連年鎮守在此處?!?/br> 長孫蠻當然知道魏驍在這兒。 不僅如此,她還知道魏山扶這狗不隨她爹回長安,又跑到交趾州去投奔他二叔了。 長孫蠻接過書冊,迎著窗光仰躺著。她伸出指頭戳了戳那塊地,嘀咕道:“為了躲我故意跑這么遠嗎……” 文曦坐在她旁邊剛聽了一耳朵,疑聲:“誰?誰躲你?” “沒誰,我是說——”長孫蠻合上書冊,轉過臉問她:“我其實也沒那么笨,對吧?” 文曦是誰,平就殿敢與魏山扶爭鋒的第一小才女。不過轉瞬之間,她驀然想通了這幾個月長孫蠻拼命學習的緣由。 她不由捂住嘴,驚聲:“是誰這樣說你了?學習聰慧與否,這都與自己興趣相投有關。你打小不喜舞文弄墨,如何能說……要我說,那人真是八婆嘴碎!” 說到最后,文曦絞著小帕子,咬牙憋了句粗話。 長孫蠻偷樂。要是魏山扶知道他被人說句八婆,肯定能原地蹦上房梁,擼起袖子唾沫橫飛誓要大戰三百回合。 想著想著,她面色舒暢的擺擺手,“我當然知道啦。我只是想證明一下,這些課業我也能完成得很好?!?/br> 文曦煞有介事點頭附和:“那是自然。你要是被說笨,那霜霜豈不是無顏再見人了!” “……你說得對?!?/br> …… 記得回長安后第一次踏足永巷,是陪文曦去給霜霜輔導課業。 剛到永巷,正瞅見淑妃娘娘急得抹淚花。長孫蠻一急,還以為霜霜出了什么事,沒成想文曦淡定的拉住她手,見慣不怪地掏出小帕子,先給淑妃擦了擦臉,又問:“這次寫了幾處課業?” 不提還好,一提淑妃的眼淚花又嘩啦啦冒出來。 “說是布置了十三處,可我數了半天都是十二處,還有一處死活找不見。這就算了,讓她寫課業,這妮子剛提筆就犯困,我在一旁守著,點心都吃完了,可她、她還是沒寫出來!” 長孫蠻動了動眉毛。她本能地察覺出有些不對勁,正要開口,文曦又見慣不怪地拍拍她手,示意她別出聲。 文曦又問:“那之后呢?課業可完成了一半?” 淑妃哭夠了,紅著眼抽噎兩聲:“沒、沒呢?!?/br> “那您……?” “我吃的太飽,犯困。然后……一不小心睡過去了?!笔珏桶?。 啊這這這。 長孫蠻第一次領悟到,什么叫智商具有遺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