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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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雖已有棉花,但是在這個大部分百姓都吃不飽飯的年代,它并沒有得到廣泛推廣種植。 目前還算是僅流行于上層社會的奢侈品。 至于大部分平民,到了冬天之后他們只能靠由敗絮、雞毛,甚至蒲葦填充的“缊袍”抵御嚴寒。 見狀,守在外面的家吏柳潤連忙將狐裘披在了江玉珣的身上:“公子千萬當心別著涼?!?/br> “謝謝,”江玉珣不由朝柳潤看了一眼,并放緩腳步問,“你冷的話先去屋內吧,我和有梨一道去酒坊就好?!?/br> 柳潤連忙擺手:“不冷不冷!這衣服里充的都是新棉,又暖又軟!” 說完還抬起衣袖給江玉珣展示了起來。 一般來說,像柳潤這種高級家吏,也只能穿主人家退下來的舊衣。 但是今年江家田莊里的所有人都置辦了充滿了棉絮的嶄新冬裝。 這全靠賣酒賺來的銀錢。 說話間,柳潤已帶著兩人向田莊一角走去。 凡是路過遇到的傭客,均停下來向江玉珣行禮,并如柳潤一般向他展示身上的新衣。 將要走到酒坊時,江玉珣又遇到了一個身著褐色棉衣的中年婦人。 江玉珣雖然不?;丶?,但還是希望能記住田莊中每一個人的名字。 因此她剛一來,柳潤便在一旁小聲介紹道:“公子這是石巧平,現在在酒坊做工?!?/br> 說話間,這位名叫石巧平婦人已挽著竹籃噼里啪啦說了一堆話,說著說著竟忍不住抹起了淚來。 直到柳潤清嗓子提醒,她終是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去:“……我活了四十多年,還沒穿過這么好的衣裳,實在是讓公子見笑了?!?/br> 去年此時,她還是被匪徒洗劫一空的流民。 誰能想到今年就已能穿上這么好的衣服了! 大半年時間過去,石巧平不但面色紅潤,臉上也長了不少rou。 與初遇時凄苦的模樣呈天壤之別。 想起過去的事,她不由鼻酸,并忍不住想要跪地朝江玉珣行禮。 江玉珣被她的大禮嚇了一跳:“阿嬸快起來!” 接著便和莊有梨一道把人扶了起來:“你們今年幫我開墾田莊、釀酒制曲,忙了整整兩季,這都是你們該得的東西?!?/br> 同時轉移話題道:“對了……阿嬸既在此處做工,那不如帶我們進酒坊去看看?” 聽到這里,石巧平連忙一邊擦淚一邊如數家珍地朝他說了起來:“自然自然!江大人,今年我們已經試過了幾種常見的糧食,稻酒綿柔、黍酒香、稷酒醇厚、麥酒沖,味道各有不同?!?/br> 石巧平的情緒一點點平復了下來,并帶幾人向酒坊內走去。 “其中以黍酒與麥酒合釀出的酒味道最好,您和莊公子可一定要嘗嘗!” 知道自己酒量如何的江玉珣自然不敢嘗。 但還沒等他開口婉拒,一旁的莊有梨先如波浪鼓一般搖起了頭:“不行啊,阿嬸。來田莊之前我娘就特意交代過,讓我不要在此飲酒?!?/br> 說話間,一行人正好走入酒坊之中。 此時酒坊還沒有徹底建好,里面正是空曠的時候。 莊有梨的聲音瞬間于屋內回蕩了起來,引得無數在此做工的人開懷大笑。 石巧平也瞬間忘了剛才的事,忍不住隨他們一道笑了起來。 - “公子,您看這個酒坊可與您想象中一樣?” 笑過之后,跟在江玉珣身邊的石巧平不由緊張了起來。 江玉珣前幾個月要不是忙著朝事,要不然就是遠離昭都隨皇帝南巡。 眼前這座酒坊完全是按照他所畫的草圖,再加上眾人的想象建而成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滿不滿意。 江玉珣正在門口向內看去。 眼前的酒坊雖不大。 但是爐灶、晾堂甚至水溝一應俱全。 一旁的角落里,還堆著幾壇勾兌好正在盛釀的新酒。 而另一頭的倉儲區域除了糧食外,甚至還有不少的李、棗與桃仁存放。 莊有梨不由驚嘆一聲。 “一樣,”江玉珣的眼睛極亮,“比我原本想象的還要好?!?/br> 酒窖內的傭客全都湊了上來,七嘴八舌地朝他說:“您當時說可以多加些東西試試,于是我們就將田莊里能找到的東西都加進去試著釀了一下?!?/br> 石巧平想到什么似地拍了一下手說:“哦……昨天宮里的太醫也來了!” 江玉珣愣了一下,忍不住朝石巧平看去:“太醫?” 正在深埋于地下的陶罐邊做工的傭客也抬頭說:“說是陛下派來,幫您一道做‘藥酒’的!” 南巡回程路上,江玉珣曾把自己對酒坊的規劃說給應長川聽,其中便提到了“藥酒”這一項。 江玉珣沒有想到,過去這么久公事繁忙的應長川竟然還記得這個。 聽得云里霧里的莊有梨,終于忍不住問:“阿珣,‘藥酒’又是什么意思?” 說著,幾人已走到了勾兌好的酒壇前。 江玉珣一邊輕嗅這里的酒香,一邊轉過身回答道:“今年單單昭都附近就開墾了無數荒地,若無意外的話,明年糧食定當豐收,到時候就可以多制一些酒了?!?/br> 莊有梨隨之點頭。 “屆時不但能夠根據口味為酒分門別類,定不同的價格,擴大賣酒的范圍?!?/br> 江玉珣默默在心中補充了一句:甚至嘗試著將它賣到折柔去。 “更可以制些外用的藥酒——” “我懂了,”江玉珣的話還沒有說完,莊有梨便恍然大悟道,“若是只能當做藥用,那像我這樣不喝酒的人也會來買了?!?/br> 江玉珣點頭道:“對!差不多是這個道理?!?/br> 他記得外用藥酒還有活血化瘀、行血止痛的功效。 假如能夠量產,甚至還可以將它用于軍中。 “周、柔”之戰是歷史的必然。 既然無可避免,那便要提前做好一切能做的準備。 想到這里,江玉珣不由緩緩攥緊了手心。 - 與此同時,仙游宮。 雪又下了起來,窗外只剩白茫茫一片。 但是流云殿內卻無半絲寒意。 前朝皇室窮奢極侈,哪怕是原本避暑用的仙游宮里,都花大價錢修了火墻。 此時正有內侍官在流云殿的外廊下生火。 熱氣順著墻下提前挖好的火道傳了上來,將整座宮室烘得暖乎乎。 甚至于令跪在地上的宗正額頭掛滿汗珠。 應長川放下手中奏報。 見狀,守在一旁的內侍官連忙彎腰上前,雙手捧起將它交回宗正手中。 “陛下,皇宮內的積水早已退下,雨季也已過去。臣以為可以趁這個時候翻整宮室,以保證來年順利使用?!?/br> 說著說著,身為宗正的邢歷帆不由小心抬眸看了皇帝一眼。 ——他雖然出身于世家大族,也是前朝舊臣。 但是做事向來謹小慎微,唯恐不小心觸犯龍顏。 不料千算萬算,竟然被自己的親兒子坑了! 直到現在,他那倒賣烈酒、販售假酒的兒子,還在玄印監駐地關著呢。 想到這里,邢歷帆變得愈發心虛。 但身為朝臣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如今我大周四境安泰,臣以為正是整修皇宮的好時機?!?/br> 應長川不由輕旋了一下指尖的玄玉戒,并下意識將目光朝書案旁空掉的位置看去。 下一刻,竟不由輕輕笑了起來。 若江玉珣今日在,定會第一時間出聲勸阻此事。 或許還會引經據典警告一番。 “……陛下?” 見應長川半點不說話,背后濕透的邢歷帆終于忍不住出聲提醒。 應長川緩緩停下手上動作,將目光落向另一封奏報,末了用漫不經心的語氣道:“此事暫且不議,愛卿退下吧?!?/br> “是,陛下?!毙蠚v帆不由長舒了一口氣。 他立刻攥著奏報,倒退著離開流云殿。 如今大周百廢俱興,且北方還有折柔虎視眈眈,絕非修整宮闕的好時間。 但是身為宗正,他若提都不提此事一聲,那又難免有失職之嫌。 今日奏報被應長川直接回絕,倒是最為省心。 …… 邢歷帆走后,流云殿又空了下來。 窗外的瑩白將殿內映得愈發明亮,甚至連燈都不必再點。